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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結香猶豫了一下。
柳夫人御下寬和,這院裡的人都不甚怕,小丫頭緊著繼續囉嗦:「要是姐姐捨不得給我,那就先收著,好好的東西怎麼就要扔了呢?姐姐你看這些娃娃,多可愛呀,夫人現在不喜歡,說不定以後喜歡呢,先藏起來好了----」
結香讓她囉嗦得頭痛,聽她翻來覆去夸那桌屏,忍不住瞄過去了兩眼,她先前只是一腔為主不平的憤怒,根本沒心思看什麼花樣,此時一看,別說,東西本身確實是好東西,那幾個娃娃繡得活靈活現,最打眼的一個罩著大紅肚兜,胖手胖腳,樂得哈哈的。
饒是結香一肚子氣,也沒法對這娃娃本身有什麼意見。
她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忽然晃似憑空里劈下一道靈光,劈得她差點跳起來。
「哎,姐姐----我的手,哎呦。」
小丫頭手裡的桌屏一下被奪走,她沒防備,掌心被桌屏邊緣割著了,呼痛不迭。
結香哪裡有功夫理她,簡直連滾帶爬飛快衝回了屋裡,對著神色黯然的柳夫人激動道:「夫人,你的月事,你這個月的月事還沒有來!」
她一下狂喜過頭,連敬語都想不起來用了。
「嗯?」
柳夫人愕然片刻,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想日子,心下一跳,盯住結香道:「……遲了七八日了,可是?」
結香點頭如搗蒜:「是是,夫人的小日子一向准,前後誤差不過兩天,可這回已經遲了七八天了!」
她貼身伺候柳夫人,要說往常,早該察覺了,但近來實在多事,因柳夫人疑似失寵,各處蠢蠢欲動,清婉院裡的氣氛跟著緊張起來,人人的心思都關注在滇寧王到底會不會回心轉意,以及防備著外面那些可能的暗箭上,再加上又是過年,柳夫人再不管事,自己院裡的人事總要理一理,幾下里湊巧起來,不論柳夫人本人還是底下的丫頭們,竟都一時忽略了過去。
柳夫人表情空茫:「……」
結香以為她是沒反應過來這巨大的驚喜,滿面笑容地壓低了點聲音道:「夫人,我這就去榮正堂,請王妃下令請個大夫來給夫人瞧一瞧。我看呀,這肯定是八九不離十了!」
柳夫人如從夢中醒過來似的,斷然道:「別去。」
結香不解:「啊?」
柳夫人的手按到自己的小腹上,她低下頭去,好似是發了一會呆,但她的眼神實則極為清醒,同時又十分複雜,其中所包含的種種情緒除了她自己之外,恐怕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分辨清楚。
「才只有幾天功夫,」柳夫人的眼睫如蝴蝶薄翼般微微顫動了下,「就是請了大夫來,又哪裡這麼快就能看出來了,若拿不準,或是看錯了,傳出去又是一場笑話,不知她們要怎麼說了。」
真要是搞錯了,那等於給孟夫人之流現成提供了一個說嘴的把柄,結香都不用細想,腦中立時就出現了可能會有的七八種嘲笑言辭。
她厭惡地打了個寒顫,雖然她覺得並且萬分希望柳夫人是有了身孕,但柳夫人說的話也有道理,再忍耐一下,到時候讓大夫把個確鑿的好消息出來,那才是給孟夫人等一個響亮的耳光。
結香就聽話地道:「是,還是夫人穩得住,婢子又有些浮躁了。這好消息早兩日晚兩日又有什麼妨礙?就再挨幾日,等過了元宵再請大夫來。」
柳夫人「嗯」了一聲。
結香看著總覺得柳夫人似乎有些情緒不高的樣子,不過一想也能理解,才叫孟夫人送個破玩意兒氣了一場,孕事又還並沒有確定,可不得患得患失?
這要真有了,自然是揚眉吐氣,可要沒有,只是身體有恙,那枉自空歡喜一場,還不如沒這番波折呢。
結香就忙又給柳夫人安慰鼓勁了幾句,總算讓柳夫人抬起了頭來,卻微嘆了口氣:「這個年過去,我已經三十一歲了,哪裡還能這麼容易……」
「夫人忘了?現成的例子,王妃可是三十六歲的時候才得了世子!」結香忙道,「夫人怎麼就不能生個小主子了?哎,對了,如今雖不便請大夫,但各項該注意的可都要注意起來了,夫人日常熏的香呀什麼的,有犯忌諱的都該先收起來。」
她說著想起自己手裡還捏著個桌屏,低頭看看,這回再也不覺礙眼了,滿面笑容地道,「多虧孟夫人送了這個來,婢子看,還是不要丟了,等大夫來過,夫人的大喜事坐實了,咱們也送點回禮與孟夫人,就說多謝她送來的好兆頭!夫人,您說婢子這主意好不好?」
一定能把孟夫人的鼻子氣歪了,哈哈。
柳夫人又低下了頭去,含糊應道:「你瞧著辦罷。」
「是,夫人,接下來這段時日呀,您什麼也不必操心,就好好保養身子,有什麼事都交待婢子去辦。婢子這就去找個有經驗的大娘問問,婦人懷胎都有什麼講究----夫人放心,婢子先不說出夫人來,只說替家裡親戚問的。」
她興頭頭地一行說,一行轉頭出去了。
冬日日頭下山早,結香出去得急,忘了該點起燈,這個時辰,室內的光線已有些昏暗起來。
柳夫人獨自默坐。
她的右手始終沒從小腹移開,過了一會,微微向下使勁,似是想感受一下胎兒的存在,光潔的雪緞料子泛出層層微浪一般的皺褶。
她保持著這個姿勢坐了好一會,才慢慢又鬆開了手來。
孟夫人送桌屏打臉柳夫人的事隔日就傳到了滇寧王妃耳朵里。
「孟夫人也太得理不饒人了些。」許嬤嬤慢騰騰地點評了一句。
滇寧王妃嗤笑:「孟氏得理?她哪來的理?她是得寸進尺才對。」
許嬤嬤也笑了:「娘娘說得對。我一時老糊塗了。」
「先由她們鬧一鬧,我暫且懶得管。」滇寧王妃懶洋洋地道,「孟氏聰明,都聰明在了面上,柳氏才真不是盞省油的燈,看她如何應對罷,我瞧著她不得吃虧。」
柳夫人什麼應對也沒有做。
直到元宵過去,年節的最後一絲喜慶餘韻慢慢散去,各處當差運轉都恢復了常態,清婉院裡還是靜悄悄的,好似就打算把這個啞巴虧忍了算了。
滇寧王妃給妾室們定下的三日一請安的制度重新實施起來,柳夫人照著日子來,低眉順眼的,挨著孟夫人譏刺也不還嘴。
孟夫人當年險些被柳夫人這個沒根沒基的外來戶搶了院子,從此失寵沉寂,這一口多年的怨氣如今總算能吐出來,那是腳下生風,恨不得天天來給滇寧王妃請安,好能見著柳夫人找她的茬,那個精神勁恍如煥發了人生第二春。
似乎老天也幫著她,又過幾日,府里不知從何處傳起一樁閒話來。
據說,柳夫人之所以見棄於滇寧王,是因為她心思大了,想搶滇寧王妃的管家權。
而滇寧王清明睿智,再寵妾室,不可能亂了綱常,使得妾室凌於正室之上,就為此事惱了柳夫人。
孟夫人聽到這則小道消息的時候,心肝一抖,如獲至寶!
來報信的小翠眉飛色舞:「夫人,她們真是這麼說的,婢子哪裡編得出這話來。」
孟夫人精明地追問:「她們?她們是誰?」
小翠:「很多呀。」她撓著腦袋回憶著,接連報出七八個人名來,「----大家都這麼說,婢子聽到的時候,正好王妃娘娘身邊的丁香姐姐也在,我聽她問誰說的,但在場沒人說得清楚,這個說從嫂子那裡聽來的,那個又說從嬸子那裡聽來的,都傳亂了,知道的人太多,哪裡還分得出誰傳出來的。」
孟夫人皺了皺眉:「怎麼會一下子傳成這樣----唔,年都過完了,王爺還沒有去清婉院,柳氏失寵已經成定局了,人都沒了顧忌,倒也說得過去。」
小翠期盼地望著她。
她打聽了這麼好的消息來,這回總該賞她點什麼了吧?
孟夫人只是沉思:「不過還是有點奇怪……」
怎麼會忽然就傳起這個話來了呢?
假如是真的,那事發當時在場的人一定不多,很可能是柳夫人的枕邊私語,能聽到的只有她最心腹的一兩個丫頭,能傳這閒話的,也只在這一兩個丫頭之間。
柳夫人如今這個狀況,有丫頭反水也算正常,但丫頭沒能力一夕之間把閒話傳得滿府都是還能把自己隱藏得好好的,這丫頭必定是另外投靠了主子。
王府後院之內,除滇寧王妃與孟柳二位夫人外,別的沒封號的婢妾都不值一提,絕掀不起一點風浪來。
這是個非常簡單的三選一的問題。
孟夫人很快理清了思路,目光炯炯地盯著小翠問:「你先說,王妃身邊的丁香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