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這對尊貴夫妻的不同之處在於,滇寧王妃過後後悔,深覺自己對不起被換了性別養的女兒,為此給了她十二分的寵愛寬容;而近年來滇寧王同樣覺得後悔,他的心態不是反省自身所做決定的糙率,卻是嫌棄起沐元瑜來,不願意再看見她。

    等於是把鍋甩給了毫無選擇與決定權的她。

    大概在滇寧王心中,一切錯誤的源頭在於為什麼她不是個可以承嗣的男丁罷。

    要說沐元瑜對此毫無感覺,那是假的。滇寧王不是沒有對她好過,她穿來那年這個身體不過五歲,滇寧王為著不露餡,也要十分表現出對她這個「愛子」的喜愛,直到她十歲以前,滇寧王在她面前都是個慈父的典範,對她的寵愛不比滇寧王妃來得少。

    她和滇寧王沒有與生俱來的父女情分,但人非糙木,孰能無情,這後天到底是培養了一些出來,若不是如此,她再被冷待之後,也不會暗戳戳地和滇寧王犯彆扭。

    ----你不想見我?哼,我也不想見你!

    「現在只有母妃待我好啦。」想著,沐元瑜的心情正經有點低落,越發要向滇寧王妃求安慰:「二伯父攆我走時可凶了,以後多半不會許我進門,三堂哥也要疏遠我,父王早便看我礙眼,越往後越不會願意搭理我,我只有母妃了。」

    一通話把滇寧王妃的心訴成了一灘水,忙不迭地道:「你理那些沒良心沒要緊的人做什麼?有娘疼你就夠了,你這孩子就是要強心重,你看看你二姐夫,快三十的人了,成天晃蕩,沒一件正事,不也過得快活得很?」

    沐元瑜:「……」她憋不住直笑,「母妃,哪有你這樣的,難道叫我去學二姐夫不成。」

    別人家只有愁兒孫不上進要使勁鞭策的,她母妃倒好,只要她高興,學浪蕩子都沒事,這心也是偏得沒邊了。

    滇寧王妃也笑了:「為著你從小就懂事,我才放心說這個話。你父王那邊,你也不用管他,我知道他心裡想什麼。」

    她說著,眼睛裡的光冷下來,「自己出的餿主意,自己怕兜不住,怨怪到孩子身上,虧他有臉!當初我就跟他說不行,他入了魔障,聽不進去,如今年紀大了,膽子倒小了,想起怕來,拿你撒氣又有什麼用。你不必多搭理他,他嫌你是個女兒,你也不用把他這個爹很當回事,萬事有娘替你操持。」

    沐元瑜嗓子裡一聲「嗯」未來得及出來,先聽到簾外一聲重重的冷哼。

    第14章

    沐元瑜驀地直起身來,同滇寧王妃對視片刻,忙站了起來。

    帘子在這時掀開,露出滇寧王那一身朱紅的郡王常服來,再往上看,是他漆黑如墨的臉色。

    一旁角落裡,許嬤嬤苦著臉站著----滇寧王妃母女倆話私語,下人們都叫屏退在外了,只有她一個心腹在外間守候聽傳,結果滇寧王走了來,令她不許出聲,她也不能違背。

    滇寧王妃款款起身,神色依然淡定:「王爺來了。」

    滇寧王冷冷地瞪她一眼:「你跟孩子胡說些什麼!」

    滇寧王妃並不畏懼,不疾不徐地回道:「我何曾說什麼,王爺不喜歡看到瑜兒,我叫她懂事些,少去煩你罷了。」

    滇寧王噎了一下,待要反駁,他給沐元瑜閉門羹吃非只一日兩日的事,這句強辯便是他以王爺之尊也無法硬說出來,只得又冷哼了一聲,逕自走到主位前坐下。

    滇寧王妃也不再說什麼,執了許嬤嬤送進來的茶壺親給滇寧王奉了一杯茶。

    這對夫妻少年結緣,歷經奪爵、以女充子等諸般要緊事體至今,曾有過的熱烈情緣所剩無幾,如今相處起來更似合作夥伴,無論彼此有多少不滿,利益交纏,這一輩子總是拆解不開了。

    「怪道瑜兒現在不遜得很,都是叫你在背後挑唆的,你以後少和她說這些。」滇寧王到底意難平,喝了口茶,往回找補了一句。

    「我心裡不樂,確實抱怨了幾句,但瑜兒又不曾聽,便是你懶怠見她,她每日晨昏定省又有哪一次缺了?這樣還要說她不遜,王爺真該去見識見識別人家那些能上天入地的寶貝少爺們。」

    滇寧王妃一句不讓地頂了回去,但滇寧王聽到耳里,臉色反倒好了些----如他這樣的上位者,是典型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他能冷待沐元瑜,不能允許沐元瑜不恭敬,滇寧王妃正話反說,明面下的意思恰是說沐元瑜仍把他這個當父王的放在心上,他聽著所以反覺舒暢。

    便是先頭沐元瑜親口抱怨他的那句,也不讓他生氣,沐元瑜當面和他比著冷淡,一副毫無所謂的樣子,背過身卻一包委屈地和她母妃訴苦,這就顯得她當面的冷淡全是強撐,合上了滇寧王的意。

    沐元瑜聽著父母交鋒,眼神飄忽了下,無語。

    咳,她不是沒聽,是滇寧王來得太巧,她答應的那聲沒來得及說出口,幸虧如此,若不然,母妃替她圓話可難了。

    被這美麗誤會蒙在鼓裡的滇寧王因此和緩下來,淡淡地說一句:「總是你太會慣孩子。」

    就不提了,轉而示意沐元瑜坐下,「行了,連著兩天在外面跑,再在這裡罰站,你母妃又要嘮叨了。」

    沐元瑜看著甚是聽話地自己去找了個繡墩來在旁邊坐了,她這個白嫩微豐的面相很有欺騙性,滇寧王每每心裡想到這個易釵而弁的女兒覺得煩惱,不願意見她,但真見到了,畢竟是放手心裡寵過的,幾個女兒打從老大沐芷媛算起,他都沒費過這麼些心,又實在對她狠不起來,心情堪稱複雜。

    「你二伯父那邊府里,到底是怎麼回事?」

    早上滇寧王雖然沒有見沐元瑜,但對她去奉國將軍府一事是知情的,這時就顯得膝下有兒的好處了,沐芷芳打沐元茂不能白打,滇寧王府總需給個說法,滇寧王自己不可能紆尊降貴去賠禮,沐元瑜出面就很合適了,她又自覺,不用吩咐自己主動就去了----

    唉,這要真是個兒子,他還有何可慮。

    沐元瑜猜著他便是為這事來的,沐二老爺雖未襲成爵,但兄長的位份打一生出來就定好了抹煞不了,他橫下心來要鬧,滇寧王著實也要頭痛,不得不上心一二,來問究竟。

    事由經過沐元瑜先已說過一遍,如今再說,更加順暢,很快交代完了。

    「那邊二太太怎地這般糊塗!」滇寧王聽罷,皺起眉,「她的侄女,瓜葛上大郎她不知道,在外面和楊晟混到了一處她仍是不知道,這是怎麼管的家。」

    這件事上沐二太太確實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沐元瑜也覺得她作為主母,對內宅的掌控力太弱了,但滇寧王妃卻替這個妯娌說了句話:「這不能全怪她,嫁來又晚,又是二老爺存心挑了她這樣的,如今再來嫌她無能,未免偏頗。」

    沐元瑜眨巴著眼:存心挑的?什麼意思?這個她還是頭一回聽說。

    滇寧王妃一眼瞥見,忍不住笑了:「不是什麼秘事,你二伯父當年叫有心眼的人坑得慘痛,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從此最不喜歡聰明人,二太太容貌在其次,其性情直率板正,才是你二伯父最看重她的地方。」

    哦~沐元瑜懂了,沐二老爺平生叫坑得最慘的一次,不就是把王位坑沒了,他吃了弟弟的大虧,這教訓乃至影響到了他的擇偶,連挑繼室都專往使力不使心的那一撥里挑。

    既然是這樣,那就沒什麼好說了,自己挑的妻子,可不得自己認了。

    滇寧王嘴角抽了下,道:「你又跟孩子胡說。」

    說是這樣說,滇寧王妃蠻女出身,規矩粗疏脾氣還硬,這性子大半輩子未改,滇寧王實際拿她也沒什麼辦法,說過一句也只得罷了。

    轉回話題道:「元茂不過十二歲,那邊大郎這就容不下了,也是太著急了些。」

    滇寧王妃不以為然:「大郎媳婦出的手,怎和大郎有關係了。」

    「大郎沒這個意思,大郎媳婦焉有這個膽。」滇寧王態度很篤定----不知是不是他自家使陰謀慣了,看別人都不像好人,「二哥與我賭了這麼多年氣,到頭來自己家宅也不安寧,子孫照舊爭鬥,嘖。」

    他說著搖搖頭,端起茶盞來喝了口茶,居然顯得怪幸災樂禍的。

    至於沐大奶奶攪合沐芷芳婚姻之事,到他這個層面上並不在意:楊晟與沐芷芳締結的事實上是滇寧王府與楊土司兩大巨頭間的利益聯合,如施表妹這樣的風月小事,再來十樁也無法撼動,他毫不放在心上。

    不過放下茶盞後,他那點看熱鬧的笑意一閃而過,很快又顯得意興闌珊起來。

    沐元瑜和滇寧王妃都懂他的情緒:人家斗,也是兒子多才斗得起來,滇寧王府一個都沒,只有個西貝貨,就是想斗都沒得斗。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