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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她要蓋被,人就湊過去了些,沐元茂丟了手爐,順勢包住她的臉一頓揉搓:「瑜弟,一陣不見,我怎麼覺著你瘦了,不如以前那麼肉嘟嘟的了?」

    又捏她下巴晃著端詳,驚呼:「真的,你都有下巴了。」

    「……」看在他受傷的份上,沐元瑜忍了沒掙扎,只是翻了個白眼,「三堂哥,我要沒下巴才稀罕呢。」

    沐元茂哈哈哈笑,總算鬆了手,轉而囑咐她:「瑜弟,你可不能瘦,我發現你一瘦下來有點娘們兮兮的,這可不好。」

    沐元瑜又想翻白眼了,扭頭吩咐站在一側的丫頭:「綠琦姐姐,勞你拿面鏡子來給你們小爺照照。」

    就沐元茂這個長相,好意思笑她娘,她跟他站一處,那點秀氣根本顯不出來,可爺們了好嗎?

    綠琦沒去拿鏡子也沒搭腔,只是賠笑站著。

    沐元茂長成這個模樣,平時少不了要被一些來往的淘小子們笑話,他因此對人說他的長相極為反感,能踩這片逆鱗的只有沐元瑜,她一個丫頭可不敢跟著開這個玩笑。

    沐元茂也不是平白無故忍著沐元瑜,他心裡覺得他跟這個小堂弟實在同病相憐,都倒霉生成一副娘們相,所以別人取笑他要跳,沐元瑜說就沒事,他對沐元瑜的提醒也是發自真心來著。

    眼見小堂弟不能體會他的苦心,他還搖頭晃腦起來:「瑜弟,君子不重則不威,你別覺得我哄你,這可是聖賢書上說的。」又要來掐她的臉,「你看你瘦了,娘們了不說,手感都不好了----」

    沐元瑜這回沒慣他,迅捷地向後閃過了。

    沐元茂遺憾地咂了下舌,倒也沒窮追,轉轉眼珠,沖屋裡揮一圈手:「你們都出去,讓我們兄弟自在說話。」

    自己家裡總出不了事,綠琦說一聲:「奴婢就在外間候著,三爺和世子有事吩咐一聲就得。」

    便依令領著另外三個丫頭一起掀簾出去了。

    閒雜人等一退走,沐元茂就迫不及待地道:「瑜弟,我跟你說,我這回可機智了----」

    他就主動細說起自己受傷的緣由來,原來施表妹借住在沐家,她是個嫁過的寡婦,行動上比閨閣姑娘要自由許多,能不時出門上個香看個繡線散個心什麼的,近來說是運氣好,在一家繡鋪里結識了一個通判家的小娘子,兩個人很投緣,小娘子不便常出門,就邀了施表妹上門去做客,施表妹因此出門更頻了些。表面上看施表妹的行蹤很正常,一般上午去下午就回了,那位小娘子也確有其人,沐二夫人便沒有多理論。

    誰知既是謊言,便總有穿幫的一天。

    沐二老爺家長子次子都循祖上風采,尚武,輪到沐元茂卻不同,不但長得精細,所擅長的方向也不一樣,竟好像有幾分讀書的本事,他兩個哥哥看見書本就打瞌睡,沐元茂竟能在那安穩坐著,清醒著默完五張大字。

    這在沐二老爺看來就是讀書種子了,怕耽誤了小兒子,特地送禮請託把沐元茂送進了本地知府資助開設的一家義學裡。義學掌事的先生是個舉人,邊疆教育資源有限,能以舉人給小兒啟蒙就是很了不得的手筆了,所以裡面鬧哄哄很是擠了不少官宦人家的孩子,那通判家有個兒子正巧也在其中。

    沐元茂跟那通判之子不熟,但前一陣子聽他跟先生請假,說長姐遠嫁,他要在家中幫忙,隔日不能來聽課了。

    沐元茂聽過就算,本沒在意,結果回了家過了幾日,施表妹來跟沐二夫人說,通判家小娘子約她出門挑繡線,她明日要出個門。

    「----瑜弟,我跟你說,真是絕了,她們女人間的事我從不管,府城裡好幾個通判,我之前都不確定表姐認識的那個小娘子是不是跟我那同窗是一家的,但我當時就是莫名其妙地心裡一咯噔,簡直不知道哪裡來的不祥預感----」

    沐元茂繪聲繪色地跟沐元瑜形容著,「我就裝沒事,問那小娘子姓甚,我娘順口給我說了,我一聽,就是我那同窗家。隔天我就去打聽他有幾個姐姐,結果就一個。你說這事是不是奇了,人家姐姐都遠嫁了,我表姐愣說人家還約她挑繡線,這其中必定有鬼啊!」

    「但我又不確定裡面到底有什麼事,我就想,我先跟著表姐去看一看,弄明白她到底幹什麼去了,為什麼要撒謊,她在我家住著,要有什麼不好,我娘的臉面也跟著難看不是。」

    於是下一回也就是前天晚上施表妹又拿著小娘子當藉口要出門來提前報備的時候,沐元茂聽到耳里,就曠了課跟了出去。

    之後的事,他不說沐元瑜也知道了。

    第8章

    沐元瑜接近沐元茂的初始目的雖然不純,有點要尋個擋箭牌的意思,但其後跟他交朋友的心是真誠的,聽完了忍不住道:「三堂哥,你下回遇事可別這麼莽撞,覺得哪裡不對,還是先告訴長輩一聲為好,這回幸虧跟你的人救得及時,若慢一慢,真傷到了什麼要緊處,你自己受苦不說,二伯父和二伯母也傷心哪。」

    沐元茂聽得有點蔫,他著急分享這麼一段本為在堂弟面前展示自己的本事來著,結果反被訓了,頗為沒趣,道:「瑜弟,你怎麼和我娘似的,叨叨這些,我又沒真怎麼著。」

    沐元瑜抬手戳他額頭:「嫌我囉嗦,你這會兒難道不痛?」

    她小心地控制了手勁,但沐元茂昨天才挨的打,傷口還新鮮著,仍舊被戳得「嘶」了一聲。

    沐元瑜嚇一跳,忙要湊近了看:「我勁使大了?」

    「沒,我沒事。」

    被這麼關心,沐元茂那點不開心又飛了,他嘴上逞強一直說著「沒事」,其實作為富貴鄉里溫養出來的小少爺,他長到如今沒吃過這麼大虧,自己回想起好幾個人拿著棍棒等物沖他招呼下來的場面也覺得後怕,苦著臉承認道:「唉,我沒想那麼多,就看他們那麼敞著門鬧,看熱鬧的人頃刻間擠了里三層外三層,太丟人了,我才上去攔了攔,哪知道連我也打了。」

    沐元瑜道:「這是我二姐姐的不是,沒管好底下的人,不過,她也是一時氣急了。」

    「我知道,你二姐凶是凶,但這事不怪她生氣,」沐元茂很講道理地道,「是我表姐不對,她惹事在前。」

    沐元瑜跟沐芷芳不熟,沐元茂跟施表妹更不熟,都犯不著為此投注太多心勁,更不會為此產生間隙,對著臉說了兩句,沐元瑜很快把注意力轉回到沐元茂的傷口上去了,道:「三堂哥,聽說你傷了頭臉,母妃特地給我找了一瓶雪肌膏,對去疤生膚有奇效,才跟著別的東西一起交給二伯母了,你記得找出來用。」

    「什麼雪肌膏,這名字也太娘了。」沐元茂先脫口道,但隨即見沐元瑜眯了眼瞪他,他又覺得小堂弟這副叮囑人的小大人口氣怪好玩的,笑嘻嘻轉而應了,「好啦,回頭我問娘要。」

    沐元瑜知道沐元茂只是長相騙人,內里實則是個糙漢型,不放心地再補一句:「我同你說真的,你別不當回事,你以後是要走科舉的人,顏面若有損傷,就算傷處小,終究不美。」

    「哎,那是我爹自己做美夢呢,你也跟著當真哪?」沐元茂有點彆扭地抓了抓臉,「我爹沒學問不知道,你懂的嘛,我這點水平,也就比我兩個哥哥強點,真要到外面去跟正經讀書人比,那哪裡比得上。」

    說來心酸,沐元茂在他們義學裡是個吊車尾,他在堂弟面前要面子,開始都藏著從來不提,還是有一次沐元瑜來尋他玩,他功課忘了收了,讓沐元瑜看見了一疊的「中下」、「下」的先生批語才露了餡。

    「你起步晚嘛。」沐元瑜安慰他。

    這要從沐元茂的兩個哥哥說起,國朝漸趨穩定,虎將猛將不那麼吃香了,開始流行的是儒將,為將來的長遠發展計,沐大沐二雖走的是武道,沐二老爺還是給費心請了先生----不是什麼好先生,就是個屢試不第的老童生,沒法兒,邊疆條件有限,有學問有功名的人也有,但這樣的人在這片地方想謀個官位什麼的根本不難,誰還做個沒多大油水的啟蒙先生呢,那時候又還沒有義學。

    沐大沐二跟書本那真是好像上輩子結了仇一樣,相看是兩相厭,沐二老爺培養「儒將」的夢碎了兩回,到沐元茂時心灰意冷,想著與其費那些無用功,不如讓沐元茂從小就習武,文是不指望了,武好歹贏在起跑線上吧。當然奉國將軍府這樣的人家,也不可能把子孫養成文盲,正好,沐二夫人是教諭之女,識字,講個《三字經》《千字文》什麼的不成問題,茶餘飯後教教沐元茂應該夠了,沐大沐二空在書房裡呆坐了幾年,背起這些來還零零落落的呢。

    結果世事難料,沐元茂那小細胳膊細腿,練了幾年在校場上一個時辰的馬步都堅持不下來,動不動一跌啃得滿嘴泥,他在一點閒暇時間裡跟沐二夫人學的書倒是能順溜背下來,比他兩個哥哥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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