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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開始是偷偷摸摸地,沐元瑜找他說個話兒,他小聲答了;跟他分享個果子,他猶豫片刻,望望小堂弟殷勤的小臉,忍不住偷偷塞到了衣袖裡。

    搭上了線,後面就好辦了。慢慢就從暗地裡過到了明路上----這是沐元茂自以為的,其實從頭到尾都沒逃過他親爹沐二老爺的眼睛。

    在沐二老爺心裡,滇寧王陰險毒辣臭不要臉,十分不是個東西。

    這王八蛋弟弟生出來的小東西也不會是個好貨。

    沐二老爺表面上沒多說,其實是冷眼旁觀,想看看沐元瑜一個勁地倒貼沐元茂到底打什麼壞主意。

    看一年,看二年,看不出個頭緒。

    兩個小東西湊到一起,無非說說話,聊聊天,拉著手在王府里瞎轉悠兩圈,這兩年大了,能出門了,沐元瑜試探著主動登門找沐元茂出去玩,沐二老爺沒攔,暗地裡卻多派了人跟後面看著。

    還是沒看出個所以然。

    論寶貝程度,沐元瑜可比沐元茂重多了,肩挑滇寧王府未來的獨苗,出來到哪去都是前呼後擁,沐元瑜開始上武課以後,滇寧王妃還特意從娘家要了一隊私兵來,這隊私兵也是百夷族人,連滇寧王的面子都不大買,就只聽命於沐元瑜。

    手裡有這麼些人,沐元瑜要想干點什麼很容易,但她老實得不成話,來找了沐元茂出去,兩個人就在府城裡逛,這條街逛到那條街,買一堆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分手各回各家,沐元茂開開心心地出去,心滿意足地回來。

    從沐元瑜接近沐元茂開始,到兩人關係真正親近,這麼好幾年暗暗觀察下來,沐二老爺終於不得不承認,他以一個成年人的立場把事想複雜了,其實真細想很明白:滇寧王就算想動壞心眼兒,也不會派沐元瑜出場,他有三個兒子,小兒子就算有個什麼萬一也能承受,滇寧王就這一個,可絲毫消耗不起。

    從牛角尖里鑽出來以後,沐二老爺心裡也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沐元瑜跟她幾個姐姐畫風不太一樣,王府四女都更隨滇寧王行事,對他這個有宿怨的二伯很冷淡,對比之下,沐元瑜的態度雖也算不上熱絡,但起碼的恭敬是有的,還不怕奉國將軍府上下的排斥一直來尋沐元茂玩。

    說到底,永茂身上有什麼可讓人圖謀的呢?

    別說他身上這個奉國將軍傳不下去了,子孫們都得自謀生業,就算能傳,且能傳給沐元茂,一個閒散爵位比之滇寧王的王爵也差得太遠太遠了,作為現在的滇寧王世子,未來的滇寧王,沐元瑜毫無必要在白身的隔房堂哥身上花心思。

    這侄兒貼永茂,應該就只是單純地想找同齡玩伴罷。

    也是可憐,偌大的滇寧王府,就她一個「男」孩子,能找著的跟班雖多,但跟能平等說話的兄弟朋友又怎麼一樣,她孤獨成那樣,好容易見著永茂,可不就喜歡上了。

    這樣一想,沐二老爺終於放開了胸懷,徹底不管小輩間的交往了,且他心底深處還有另一重絕不願意示人的隱秘心思----永茂將來不知如何,家裡雖有些資源,總要先盡著兩個大兒子來,到他時還能剩下多少很不好說,他能跟沐元瑜打小玩起,結下少年時的情誼,等到將來,將來----

    就算只對自己,沐二老爺也絕不肯承認他有試圖從王八蛋弟弟那一支撈什麼好處的想法,只能說,就算沒有好處,至少也不算是件壞事罷!

    這種種情由加起來,等到沐元瑜這日過來的時候,就算沐元茂才被沐芷芳誤傷了,沐二老爺也沒把怒氣遷怒到她身上,沐元瑜行了禮,說了來意,他只淡淡地道:「永茂在你二伯母屋裡,你來了就去瞧瞧罷。」

    沐元瑜大大鬆了口氣,她下車時就做好了被沐二老爺狂噴的準備,沒想到這麼容易就過關了,忙道:「是。」

    退出門,帶著抱著禮物的小廝在下人的引領下往後院去。

    這裡沐二老爺看她走了,面色倏地放下來,喝道:「讓準備的人準備好了沒?!」

    奉國將軍府的管家進來躬身:「回老爺話,都在門前候著了,就等老爺出去一聲令下。」

    沐二老爺咬著牙關,冷笑著道:「走,惹了禍就躲回娘家去,我的兒子難道叫白打了不成,且跟我去好好問問我那個好弟弟!」

    整了衣衫,挾怒出門。

    第7章

    沐元瑜不知道沐二老爺轉臉就去找她便宜爹麻煩了,她到了後院以後,先還要拜見沐二夫人。

    沐元茂跟她的情況不太一樣,她大了以後,因為自身的特殊秘密雖從榮正堂里獨立出來,但仍舊住在後院裡,她金貴,旁人只以為滇寧王妃不放心她,要就近看顧她,也沒多議論什麼;沐元茂則是搬到了前院,只是因為這回受了傷,才重新回了沐二夫人處。

    既住在同一個院子裡,沐元瑜就不能不先去拜見了。

    這位沐二夫人是續弦,比沐二老爺小了有十來歲,同年過半百兩鬢已經斑白的沐二老爺相比,她看去要年輕許多,而且相貌極美,身上有一種正當時的成熟婦人風韻,只是現下遭了事,臉色顯得晦暗了些。

    沐元瑜到時,她正守在兒子旁邊,聽到通傳,方出來到了堂間坐下。

    依沐二夫人本心,她的娘家親戚幹了醜事連累了兒子,她自然知道自家並不占理,但為娘的心放在這裡,讓她看見滇寧王府那邊的人就氣不打一處來,下意識拉了臉。

    沐元瑜行了禮,問候沐元茂的傷勢,她張嘴就道:「你問元茂,元茂躺著呢,拜你那個二姐所賜,傷得著實不輕,大夫說了,到底怎麼樣,暫時還不敢下定論,開了藥先吃兩天再說。元茂疼得厲害,這一夜都沒怎麼睡----」

    「娘,又不是瑜弟打的我,你說他做什麼,我悶得很,難得他來,快讓他進來陪我說說話。」

    沐二夫人才說了兩句,底下更多的抱怨難聽話還沒來得及出口,裡間就傳來了少年的嘶啞嗓音,把她打斷了。

    「……」

    沐元瑜憋了笑,乘此空隙雙手上抬,奉上禮單。

    沐二夫人叫兒子拆了台,一張憔悴的美人面僵著,不好說什麼,只得收了禮單。但沒有看,只隨手往桌上一擱。

    裡間沐元茂緊著又催:「瑜弟?」

    沐二夫人被催得沒好氣,沖沐元瑜一揮手:「好了好了,個個都不省心,你要看他,就進去罷!」

    話里到底難免有些怨氣。

    沐元瑜很理解,別管為了什麼,兒子挨了打做娘的沒有不心疼的,她來這個待遇已經比她想得好不少了,行了禮輕手輕腳地往旁邊的次間去。

    沐二夫人並沒在外等著,看著沐元瑜進去,就抬腳出去了,她還有事要做。

    昨天兒子血糊糊地叫抱著回來,她魂都嚇飛了,趕著請大夫審下人問究竟,又整整守了兒子一夜,還沒來得及找始作俑者的施表妹問罪。

    直到這會兒,她終於騰出手來,囑咐了屋子裡留著的下人們好好守著,有事立刻去報她,然後方滿面嚴霜地離去。

    裡間,厚厚的棉簾一掀開,一股熱浪迎面而來。

    沐元茂受了傷失血怕冷,裡間地下比平時多放了一個火盆,熏籠也從角落移到了床側,沐元茂半躺著,懷裡還抱了一個漁樵耕讀的八角銅手爐。

    他背後墊了個大迎枕,因為頭叫敲破了,不好束髮,烏黑的長髮散著,額上綁了一圈雪白布條,臉色不大好看,泛著虛弱的青白色,眼下還有兩圈陰影,看樣子昨夜確實沒怎麼睡,嘴唇乾燥發白。

    這是他此刻的狀態,至於本身的相貌,就一句話:他跟沐元瑜站在一起,看上去更像女扮男裝的那個一定不是沐元瑜。

    沐二老爺經過了幾年的慎重觀察,最終得出了沐元瑜別無所圖的結論,其實還是走了眼----沐元瑜穿過來,打頭一眼見到這個堂哥就如獲至寶。

    與她這個少了零件的西貝貨不同,沐元茂是個全乎的小少年,沐家三兄弟里,長子次子都是原配所出,長得像沐二老爺一樣英武雄壯,獨有沐元茂卻像娘,他奇妙地承襲了沐二夫人的美貌,天生的骨相柔和,五官精緻。

    小時候是如此,大了幾歲也沒怎麼變,他散著頭髮那麼倚靠著,簡直有幾分楚楚可憐。

    只是他長得女相,性格並不娘,一開口嘿嘿一笑就從秀美轉成了少年的跳脫:「瑜弟,過來坐。」

    他制止了丫頭要搬繡墩的舉動,逕自拍拍床側。

    沐元瑜也不跟他見外,快步過去坐下,先打量他頭臉,綁著布條看不出什麼,再往下看,沐元茂主動把被子掀了:「身上沒事,就腿上青了兩塊,你別聽我娘咋咋呼呼的。」

    他擠擠眼:「我們家也理虧著,我娘有意嚷得嚴重些,其實大夫說了,我就是皮肉傷,養兩天就好了。」

    沐元瑜忙把被子給他蓋回去:「行了,沒事就好,別敞著,小心著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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