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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3:34:58 作者: 溪畔茶
    他母妃身邊的好幾個丫頭都很妙。

    迎出來的那女婢是清婉院的主人柳夫人身邊的大丫頭,與丁香其實沒有什麼實際仇怨,但不巧那女婢名叫結香,與丁香恰撞了一個字,這名字倒不是柳夫人起的,而是出自滇寧王爺的意思----以此留念他和柳夫人在一叢結香花旁結緣之事,這等順風揚十里的假文酸醋聽到王妃一脈耳里如何是滋味,丁香為此看結香就不那麼順眼起來,但弄到現在話都不曾搭上,就對她橫挑眉毛豎挑眼要背後說起壞話來,則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世子。」

    結香很快出來了,面上有著歉意,道,「王爺已經歇下,說知道了,天色已晚,請世子去見王妃娘娘罷,娘娘一定掛念著。」

    這意思就是不打算讓沐元瑜入內請安了。

    沐元瑜早已習慣這般待遇,面色不變,在傘下垂手聽完,回道:「是。有一事請上覆父王,長姐於今日午時二刻生下一子,重五斤二兩,母子均安。」

    結香愣了愣,忙笑道:「那可恭喜縣主了,請世子稍候,婢子這便去稟告王爺。」

    「不必了。」沐元瑜叫住她,「父王既然已經歇下,我就明日再來請安罷。」

    結香微有猶豫:「世子----不等一等?也許王爺想要知道縣主的細況,其實方才我們夫人也勸了兩句的----」

    沐元瑜笑著搖搖頭:「不打攪父王了。」

    他態度坦定,反是丁香冒火地盯她一眼,掀唇低聲道:「呸,要你來賣這個好!」

    這就是丁香何以厭惡結香的另一重重要原因了,沐元瑜來給滇寧王請安,十回總有六七回見不著,而這齣來應話的十回有九回是結香----她是柳夫人身邊攬總的大丫頭,旁人一般也不配來給這對王府中最尊貴的父子傳話。

    要論理,這其實怨不著結香,滇寧王要不要見兒子,哪是她一個丫頭說了算的,但每回都是她出來當這個攔駕的惡人,丁香看她自然有遷怒了。

    丁香聲音極低,但緊挨著她的沐元瑜還是聽見了,拉了她一把:「丁香姐姐,我有些冷了,我們走罷。」

    聽他喊冷,丁香顧不得置氣了,忙道:「好。」

    沐元瑜轉身離去。

    第2章

    清婉院,西次間裡。

    窗下的紫檀雕螭紋羅漢床上鋪著猩猩紅織錦毛氈,身著家常烏絨道袍的滇寧王姿勢放鬆地坐著,一手擱在中間的小几上,微眯著眼,半斜著身。

    床邊立著一位麗人,穿妃色對襟長襖,挽著簡單髮髻,髻上只插著一根珠釵,她抬著手,輕輕替滇寧王捶著肩頭,隨著她一下一下的動作,那珠釵釵頭上鑲嵌的明珠跟著微微晃顫,床腳擺一架宮燈,燈光珠光交相映襯,映得麗人清婉動人無比。

    這麗人便是自進王府一直盛寵不衰的柳夫人了,隨著結香掀開錦簾,再度進來稟報廣南縣主之事,她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著意望了一眼滇寧王的表情。

    只見他眼睛睜開,眉頭向上一聳,嘴角跟著舒展開來。

    這是個顯而易見的喜悅神色,柳夫人柔聲細氣地向結香道:「有這樣好的消息,怎麼不早說來?世子呢,還不快請進來,說一說究竟,女人生產,可是件極不容易的事,不知縣主遇著什麼兇險沒有。」

    她一邊說一邊留心著滇寧王,見他雖未首肯,但未反駁,這便是默認了,柳夫人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轉望向結香,目中含了催促之意。

    結香看得懂主人的眼色,但卻沒法依言出去,只能輕聲道:「世子聽說王爺已經歇下,便退走了……」

    滇寧王的嘴角垂下,才生出的喜意褪了個乾淨。

    柳夫人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打個轉圜,卻又不好說----這個辰分,將將到用晚膳時,離滇寧王慣常安歇的時候還早得很,滇寧王先前那麼說不過是個不想見兒子的託辭,這也不是頭一回了,父子兩邊心中都有數,但趕上今天這種情形,世子帶了好消息回來,明明是有機會進來請安的,卻還是毫不猶豫地掉頭便走了----

    雖說是滇寧王自己的意思,可在他的角度看來,恐怕仍會覺得被兒子掃了面子。

    他此刻身上散發出的冷意便是明證。

    屋裡陷入沉默,結香感覺到氣氛不對,有點不安,張嘴想說「世子還沒有走遠,不如請他回來」,話未出口,柳夫人察覺到了,搶在她先一步道:「外邊晚膳讓人擺了沒有?」

    結香硬把話吞了回去,轉道:「----已經吩咐人去了廚房,應當快回來了。」

    柳夫人點點頭,轉回去柔聲向滇寧王道:「王爺,妾身先出去看一看,若好了,請王爺移駕用膳。」

    滇寧王垂著眼,無可無不可地「哼」了一聲。

    柳夫人腳步輕盈地帶著結香出去。

    厚厚的錦簾一放下,柳夫人面上柔和溫婉的表情就盡皆轉成了無奈。

    結香尚有兩分不解,把聲音壓得低低地道:「夫人,為何不讓我請世子回來?有縣主的好消息在,難得王爺心情好,世子豈不領夫人的情……」

    柳夫人搖搖頭:「世子若沒走罷了,走都走了,再叫回來,不是那個味了。」

    結香聞言有點領悟,但她年歲尚輕,上位成為柳夫人的心腹年份不是很長,還沒有摸到這座滇寧王府尊榮之下掩蓋的暗流,那不解更多地仍舊留存著,嘀咕道:「嫡嫡親的父子,王爺膝下又只得這一根獨苗,連個偏心的地兒都沒有,如何還有這許多計較。」

    柳夫人幽幽嘆了口氣:「你問我,我也不知該問誰……」

    她是江南姑蘇人氏,天生一種婉柔態度,面上輕愁一籠,結香同為女子都禁不住心疼起來,跟在柳夫人身後往門邊走了兩步,勸道:「罷了,以後夫人別管那些事了,管來管去都是白效力,既沒個作用,也沒人領夫人的情----才我出去,跟世子來的是王妃身邊的丁香,我請世子等一等,她還衝我說怪話,難道我不是好心不成。」

    柳夫人聽了倒不生氣,寬容地道:「她是王妃身邊的人,瞧你自然不大順眼,你忍一忍便是,世子總是沒說什麼罷?」

    結香點頭:「世子還是一樣客氣,只是他要肯等一等就好了。」

    柳夫人素手挑開一線簾隔,望著廊外細密小雪,嘴裡輕輕地道:「你不懂----王爺不想見世子,但真見不到,又要不高興;最好是他不要見,但世子孺慕懇切,一心巴著他求著他,就要承歡膝下,他才覺得暢意。世子又不是奴婢之流,平白無故為什麼要受這個排揎?他可以低這個頭,也可以不低,王爺拿他又有什麼辦法。」

    結香似懂非懂:「夫人說的也是,確實並沒見世子犯什麼錯,不知王爺為何如此。不過,既然這樣,夫人又何必還幫他們穿針引線,替人緩頰。」

    柳夫人唇邊飛過一抹輕飄笑意:「王爺和世子怎麼樣,是他們父子的事,我做什麼,是我的事。」

    結香知道自己跟的主子外表柔弱,實則內里是個有主意的人,便收了抱怨,轉而附和著道:「夫人大度,好在夫人這一片心不算全白拋費了去,世子見了夫人總是格外有禮的,西院那裡,世子可不大願意去搭理。」

    她說的西院是滇寧王的另一位夫人所居之地,那位夫人姓孟,在王府的資歷比柳夫人深得多,住的院子也好,僅次於滇寧王妃所居的容正堂。

    當年柳夫人進府後,滇寧王得她如獲至寶,看偌大王府剩下的空餘院落皆不入眼,便打上了讓孟夫人讓賢的主意,孟夫人雖為妾室,好歹也是有封號的,且為滇寧王生養了兩個女兒,娘家父親不大不小還任著個官兒,哪裡丟得起這個臉面,便鬧起來不依。

    柳夫人才進府,不想與前輩爭風,主動勸說著滇寧王退了一步,滇寧王倒是聽了她的勸,但卻更心疼她懂事知禮,於是沒再去讓孟夫人遷居,卻另選了一處地方,把屋舍全部扒掉重建。

    滇寧王這一脈本為中原漢人遷居而來,不過幾輩人在南疆繁衍生息下來,難免有被當地同化之處,建築裝飾風格也有些受到影響,與中原生出了差異來,滇寧王為了解愛妾的思鄉之情,卻是不惜靡費,不遠千里從柳夫人的故土江南運來了工匠及許多材料,耗費了極大功夫,最終造就出這一座玲瓏雅致的清婉院。

    隨著清婉院的落成,柳夫人的盛寵踏踏實實地坐實了下來,與此同時,跟孟夫人那邊的怨結也是乾脆利落地打了個死扣。

    聽見結香提起這一點,柳夫人的笑意深了些,嘴裡卻道:「別胡說,我並不求壓倒別人,只望著世子別聽了小人讒言,誤會了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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