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頁
2023-09-23 11:37:25 作者: 硃砂
盧節默然不語。其實這對他們來說本是件好事。中宮無子, 其餘有皇子的嬪妃就會爭鬥不休。不說別的,就是這次皇后小產,雖然表面上連皇后自己都接受了「體弱」的說法, 但實際上----盧節縱然沒有實證,也能猜到大半真相----分明是有人為了自己的孩子在掃清障礙,也替他們除去了隱患。
可是誰能想得到,皇帝居然在此時要立太子了呢?
盧節思忖片刻,緩緩道:「按理說,陛下不該在這時候立儲的。」
一則,兩個皇子年紀都還小,根本看不出好歹來。東宮,國之儲貳,一旦立下就不容輕易動搖,倘若過幾年發現所立的皇子資質平庸甚至至品行惡劣,該如何是好?若換,則朝堂動搖,必有一番風波;若不換,太子尚且不如其餘兄弟,便更會引人覬覦儲位,奪嫡風波一起,其勢只怕更猛。
皇帝是個謹慎的人,素來不是那等急鋒猛進的,否則當年袁太后也不會選中了他。以他的性情,斷然不會在此時就輕率立儲的。
「之前他在等皇后生下嫡子。」袁太后冷冷地道,「如今眼看嫡子無望,自然不必等了。」
「但----」盧節又沉吟了一下,「此刻皇后才失子……」
說起來,帝位後位上的兩人本是夫妻,原該情深,可因這兩把座椅實在太過特殊,凡能坐上去的人真要談情,反而古怪了。
可是如今的皇帝和皇后,其情形著實與歷代帝後不同,雖則現在後宮裡有年輕美貌的嬪妃,可皇帝對皇后其情不減,兩人看起來仍舊如在靖王府時一般,宛然真是一對兒普通夫妻似的。
正因如此,在皇后剛剛小產的時候,皇帝便是為了這份夫妻之情,也不該急著立儲。橫豎他為了等嫡子都等了十年,如今又哪裡差這幾天呢?就算是想立太子,也大可以先把皇次子抱來中宮養著,等過個一年半載,皇后失子之痛消了,再提立儲,豈不是水到渠成?又何必這時候提出來讓皇后心裡難過呢?
「你說得不錯。」袁太后的臉色更陰沉了。正因皇帝此舉實在有些反常,所以她才半夜裡開著窗子睡覺,好以風寒之名召盧節進宮。
「娘娘的意思,是說皇上對我們----對敬親王,終究是不放心?」盧節本非庸才,自然聞弦歌而知雅意,袁太后的話不必說透,他已經明白了。
若是東宮空懸,皇帝駕崩,太后尚可以「國賴長君」為由議立敬親王,就如當年太子被害,靖王以年長而入主東宮,而非將當時才四五歲的敬親王定為太孫而繼位。
可一旦立儲,大事便已定,縱然皇帝突然出事,繼位的也會是太子,而絕不會輪到敬親王!倘若這會兒太后再說「國賴長君」,縱然這話有道理,皇后也可以拒絕。畢竟「長君」與「正統」孰輕孰重,怕是還要朝堂上一番爭議呢。
「若是爭執起來,的確對我們不利……」雖然情形已經不好,盧節仍舊很冷靜,「失了江浙,我們已經不好說話。」當初袁太后能力排眾議,擠下排行在前的佑王,而把居於末位的靖王扶上太子之位,也是倚仗了鎮守東南的袁氏父子之力。
然而此一時彼一時也,二十年河東二十年河西,皇帝登基才三年,袁家父子就一敗塗地,換了沈家父子風光無限。情形倒轉,袁太后再想如從前一般,卻已經沒有說話的資格了。
「那你的意思呢?」袁太后抬起眼睛。雖然病是裝的,憂卻是真的。這幾年,袁太后明顯地老了,不復從前保養得宜的模樣,兩隻眼睛都凹了下去,嘴角的法令紋也越發深重,幾乎是時刻都撇著個「八」字,露出難以掩飾的陰沉和危險。
盧節默然不語,半晌才道:「娘娘的意思呢?」
「什麼意思?」袁太后猛地眯起眼睛,「莫非,你想退了?」
盧節微微一嘆:「如今,皇上已然勢成。娘娘母族已弱,盧家----亦是難成氣候。娘娘若想……怕是不成了。」
袁太后臉色陰沉得可怕,眼睛裡似乎能放出淬毒的針來:「當初我費了那些力氣擁立他,可不是為了今日放棄的。難道叫我看著珏兒日後要對別人三拜九叩,永居人下不成?」
當初她的兒子本該繼位的,坐在這九龍寶座上發號施令的本該是她的兒子,而入主東宮的也該是她的孫子!可就因為端王那個該千刀萬剮的東西,她的兒子死了,她得眼睜睜看著別人的兒子登上皇位,成為九五之尊,眼睜睜看著她的孫子要永世為臣,再不能翻身。
這種情形,她怎麼肯?是以那時候她硬生生地壓下佑王,擁立了出身低微,又始終未有子嗣的靖王,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一切都能回到正軌上嗎?
盧節微微低頭:「娘娘,皇上如此作為,或許就是想娘娘回心轉意……」
「我為什麼要回心轉意!」袁太后聲音猛地尖厲了起來,「當初若不是端王那個孽障,他又如何有資格登上這個位子?容他坐幾年也就罷了,難道還要鵲巢鳩占不成?」
尖厲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殿內迴響,聽起來格外刺耳。袁太后似乎也發覺自己有些失態,壓了壓聲音,冷冷地道:「別忘了,你姓盧,是珏兒的母族。如今梅家漸漸起來了,沈家更不必說,可你盧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