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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1:37:25 作者: 硃砂
皇后叫御醫下去擬方子了,自己從宮人手中接過一杯茶水, 親自遞到袁太后手中,嘆道:「母后,不管出了什麼事, 您總要自己保重身子才是。」
袁太后並不去接那杯子, 只是把眼睛轉過來,死死盯著皇后,從牙縫裡擠出幾不可聞的幾個字:「你如今----」後面幾個字消失在她唇齒之間,雖然聽不到, 卻仿佛能讓人感覺到這後半句話是硬生生在牙齒當中被碾碎了。
皇后微微向前傾了傾身:「母后說什麼?」
袁太后緊緊地握著雙手。皇后說是來勸慰她的,其實袁家父子身亡, 皇后不定有多稱心呢。
後宮之主原該是皇后,可是她這個太后卻還壓在皇后上頭,一則是因為孝道, 一則就是因為袁家之勢了。可這會兒,袁家父子三人俱亡,袁氏一族只剩下了幾個在外的小官兒,再就是一個空空的承恩公府,竟連一個四品以上的官兒都拿不出來了。
如此,她這個太后除了一個孝字之外,還有什麼能拿出來壓人的呢?而就算她能拿孝道壓人,也不過只是在這後宮裡徒自折騰。
後宮與前朝並不是割裂開來的,一個在前朝毫無勢力的太后,就算再把架子端得高高的,也無非是空架子。你說孝道可以壓人,可你的話若是連後宮都出不了,孝不孝還不是由著別人說了算?
袁太后深深吸了口氣,把涌到喉嚨口的甜腥壓了下去:「我說,這會兒我心都亂了,後宮的事,還要你來打點。」
皇后恭順地點點頭:「母后務必保重身子。皇上在前朝知道了這事兒,也是傷心得了不得,已經追封了袁大將軍為忠武公。」她目光一轉,望向還在一邊抽泣的袁勝蘭,「皇上還說,雖則昭儀妹妹已經入宮,可忠武公不是別人----許昭儀妹妹為忠武公服一年的齊衰,景陽宮可掛白,昭儀妹妹若是想為父兄做些法事,也可叫宮中寶華殿安排。」
齊衰,是出嫁女為父親所服的孝期。若是在普通人家,父親死了,出嫁女服孝乃是常理,可嫁進皇家卻不能講究這個。因妃嬪第一要務是伺候皇帝,所謂卑不動尊,誰敢說自己的爹比皇帝還重要呢?
且,在這等冠冕堂皇的說法之下,其實還有另一層意思----既要服孝,自然就不能伺候皇帝了。一年的齊衰,就是一年不能承寵,青春易逝,誰消耗得起呢?
只是袁勝蘭這會兒可沒想到這個問題。她只聽見了皇帝特許她服孝,還許她在寶華殿做法事----那地方,可是只有太后與皇帝皇后才能去做法事之處,其餘人可沒這個資格,頂多也就是為這幾位祈福而抄寫的經文能在寶華殿裡燒一燒罷了。
皇后說完了,服侍著太后歇下,這才告退回了交泰殿。捧月連忙奉上茶,道:「娘娘快潤潤口。只顧著說話了,這半天竟是連口水都沒喝。」
皇后微微一笑接了茶,輕嘆道:「出了這樣的事,宮裡想必也是人心惶惶的。傳我的話,不許胡亂議論前朝之事。另外,既是皇上許了景陽宮掛白,就叫人快些把要用的東西送了去。忠武公乃是以身殉國,布置上頭不可馬虎敷衍。昭儀年紀還小沒經過這些事,著個懂規矩的人過去幫襯著,都向她講清楚,別讓下頭那些偷懶的糊弄了。尤其是做齊衰的麻布,景陽宮必然沒有,叫內務司快些尋出來做了孝衣送去,不許耽擱!」
捧月抿嘴笑道:「還是娘娘想得周到。」她剛才可是在寧壽宮裡都看見了,袁昭儀怕是根本還沒想明白呢,瞧著還挺得意似的,怕是覺得陛下這是特別抬舉她吧?
皇后笑了一笑,又道:「昭儀慣愛鮮亮,大約也沒有合適的首飾。你去庫房裡----我記得有一對青金石的簪子來著,還有一對象牙的,一併給昭儀送過去。」
捧月便忙忙地開庫房去了。皇后倚在那裡出了一會兒神,忽然道:「依你看,太后可想到了沒有?」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立在一旁的捧雪也有片刻的茫然才明白皇后所指,猶豫道:「依奴婢想,太后應當是想到了的。」袁昭儀就是個榆木腦袋,袁太后可不是。
「可她也沒替袁氏推拒。」皇后皺起眉頭,喃喃地說。若是袁太后想讓袁勝蘭早些生下皇子,就不該由著袁勝蘭領了皇帝的「恩旨」,而是該婉拒才是。既能得了實惠,還能顯得袁氏謙遜。
「也或者是太后當真沒想到?」捧雪也不敢肯定,「畢竟此事來得太----」太突然了,誰能想到袁家父子一下子就全死了呢?
梅皇后輕輕笑了一下:「當初太子身亡,太后也沒有糊塗……」親生兒子死了,太后都能迅速地想到了對自己最有利的辦法,現在不過是死個娘家人罷了,難道還能比死了太子更要緊?
「再不然,太后可能覺得許氏的孩子----」捧雪還沒說完就自己停了下來。且不說許氏肚裡是男是女,就算生下來了,袁昭儀服孝呢,這孩子也歸不了她。
但除此之外,捧雪想不到別的理由了。除非,除非袁昭儀生不生孩子,袁太后其實並不關心。
但這怎麼可能呢?有袁氏血脈的皇子登上皇位,才是對太后最好的結果啊。否則,她為什麼非要接袁昭儀入宮,為此連選秀的日子都要往後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