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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1:37:25 作者: 硃砂
梅大儒家的事兒她當然也好奇,不過聽完之後就覺得----相敬如賓,很難說究竟是不是好事。聽說梅大儒時常出外遊歷,少則一月多則半年,這次帶著兩個兒子出來更是長達兩年,所以梅太太恐怕不少日子都是在獨守空房,還要伺候公婆照顧兒女,這----要不是這年頭兒子都歸父親教育,而梅家兄弟又顯然被教育得很不錯,許碧都要疑心梅大儒對家庭究竟關不關心了。
梅大儒曾經說過,納妾,為子嗣計也。意思就是沒兒子才納妾。在這點上他算得上言行合一,但他跟梅太太的感情究竟怎樣,卻不能從他不納妾上反應出來。
而蘇阮說過,她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卻是琴瑟和鳴,意趣相投。許碧想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要夫妻相得,而不僅僅是夫妻相敬。
其實許碧覺得,她和沈雲殊是「相得」的,也正是因為這份兒「相得」,她才不能「賢惠」,不能過那種有妻有妾的日子。即使是在這個時代,丈夫也許能分,但愛人,絕不能分。
知雨還是有些不大明白:「可姑娘既然是捨不得大少爺----」若是她,喜歡的東西才要緊緊抓住呢,為什麼越是喜歡,反而越要放手呢?
許碧一時不知道怎麼向知雨解釋。男女平等的話就不用說了,知雨不可能理解,就如同她也不能說奴婢只是一項工作。
事實上,許碧自己都覺得,這也不僅僅是用一句男女平等就能概括的。或者說,她要的,是跟所愛的人平等。我願付出全部,所以我也要求你的全部。
「……不是做生意論斤稱兩。」許碧頭一次發現,儘管她上輩子就是靠文字吃飯的,可對於有些問題,語言永遠是貧乏的,「不是說我有正妻之位,就可以再少要一點,哪怕將夫君分一點給妾室也無妨。不是這樣。若是相互愛慕,即使他是一品大員,我是窮家小戶之女,也只能以一心換一心。時人或會覺得,能予我正妻之位就足夠了,可----這是不夠的。」
她費力想了半天,最後舉了一個非常煞風景的例子:「就如同殺人償命----高官顯貴之家的子弟,殺了一個街頭乞丐,官府判他抵命之時,可否能說因對方地位低微,他只消拿出半條命來抵給對方即可嗎?心與命一樣,都是不可分割的,若是能論輕論重,那便不叫愛慕,只叫權衡。」
知雨聽得半懂不懂,半天才訥訥地道:「可是,若是勛貴人家殺了個乞丐,最多就是以錢贖買……」誰會真為了個乞丐去叫那些高官顯貴抵命啊?
許碧啞然失笑:「,你說的也是。所以,大約還是我貪心了,恐怕最終,你就只能跟我去西北了。」
「可奴婢看大少爺也喜歡您----」知雨還是忍不住要勸一句,「您就不能……」就不能和軟著點嗎?先把表姑娘的事兒搪塞過去,日後等生下了兒子,沈夫人也就沒理由再往這院子裡塞人了不是嗎?
「想要塞人,永遠都是有理由的。」許碧淡淡一笑。生了兒子就不塞人了嗎?這年頭兒女人來個月事,還要想著該安排個人去伺候丈夫呢。更不用說若是懷了孕,這十月懷胎,可不更得給丈夫安排女人了?
「我不想這樣憋屈地過日子,時時還要擔心。」許碧長長吐了口氣,「我更不想滿心歡喜地發現自己有孕,卻被人說得安排人伺候夫君。孩子該是兩個人感情的結晶,不是籌碼,也不是任務----算了,跟你說不清楚。」
她有點頹然地嘆了口氣。何止是跟知雨說不清楚呢,就算是她自己,也覺得盤繞在心中的複雜情感無法用語言表達清楚。
「剪不斷,理還亂……」許碧喃喃念了一句,有些失神地低聲道,「我最不想的是----抱著一腔愛慕,最後卻被漸漸磨光。說不定我會因為嫉妒而生出怨恨,甚至變得面目全非……若是這樣,我寧願從來沒有得到,還能保有這份美好。」
她自嘲地一笑:「我這個人哪,說到底,還是不行吧……」明明有很多事她都是可以寬容,可以忍耐,可以徐徐圖之的,偏偏在沈雲殊身上……原來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投入這麼多了,以至於不能再等待了嗎?
知雨不是特別能理解自家姑娘說的這些話。她當然聽說過好多正室夫人對妾侍姨娘其實都有嫉妒之心,都會暗中整治,可這種事誰會說出來啊,大家嘴上都是要寬容大度的。偏自家姑娘,居然那麼明晃晃地就說自己嫉妒,這樣,這樣大少爺怎麼會高興?若是被大將軍和沈夫人聽見,那就更要麻煩了。
「我不想騙他……」許碧深深嘆了口氣,「好了,不要說這些了,如今該說不該說的反正都說了,就等大少爺的答覆吧。只要他說了不行,我也就可以毫無牽掛地離開了。」
知雨既無奈,又覺得沒來由地心酸,看許碧低頭又縫那件中衣,忽然有些生氣:「您都說要走了,還縫這衣裳做什麼!」
「這不是以前沒給他做過嗎?」許碧倒是很平和,「說起來,我自從穿----自從死過一回,又驟然遠嫁沖喜,確實是有些失了平常心,有些該做的事情也沒有做。趁著這會兒做一做,也免得日後離開了,想起來再留下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