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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1:37:25 作者: 硃砂
    司敬文一句話還未說完,司夫人就打斷了他:「若在京中,多有勛貴為家中女眷上香而令寺廟閉門謝客,你可見你父親上奏摺彈劾過?又或者皇上駕臨大相國寺,必封閉全寺,方圓數里之內不許人靠近,你何不去問皇上為何不許百姓同去燒香?」

    司敬文啞巴了。司夫人淡淡道:「無非是你們看沈家不順眼罷了。若是袁家女眷在殿內,必然也要先攔一攔外頭的香客,那你們可也要去吵鬧?還說什麼菩薩面前眾生平等,在你們心中,沈家與袁家可平等?」

    「兒子,兒子----」司敬文只覺得明明是涼爽的天氣,後背上的汗卻在一層層地往外冒,頭都抬不起來,「兒子錯了。只是,只是沈家無恥……」

    「沈家無恥無行,欺瞞聖上,殺良冒功,自有你父親查清實情,上本彈劾。」司夫人仍舊是淡淡地道,「到時自有國法裁處,該殺該流,自有定論。如今你父親還在著人四下打探消息,不得實證都未敢具折參奏,你們卻怎麼就先給沈家判了罪?」

    「父親也說沈家----」司敬文不自覺地吐出這句話來,說到一半就覺得不對,趕緊咽了回去。

    說到司儼,司夫人就默然了片刻,才淡淡地道:「你父親也只是御史。」

    御史有彈劾之權,卻並沒有判罪之權,那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事兒。

    司敬文雖未出仕,但那是因為司儼覺得他學問還不夠紮實,壓著他不許他現在就去春闈。但朝廷諸事他卻是都知曉的,一聽司夫人這話就明白了,低頭道:「兒子----錯了。」

    這句話說得倒是真心實意。司夫人卻並未就此停下,反而接下去道:「何止你錯了,你父親也是錯了。」

    司敬文嚇了一跳。他從未聽母親這般明確地說過父親有錯,不由道:「母親----父親……錯在何處?」

    司夫人瞥他一眼:「朝廷上的事我不懂,也不打算摻言,我說的,都是後宅兒女之事。你父親錯就錯在,不該讓秀文做什麼『閨中御史』,更不該在她面前談論什麼朝堂之事。一個女兒家,若真有心讓她知政事,就該下狠手教導。你與你哥哥,小時候你父親是怎麼教導的?」

    司敬文立刻記起了一句話說得不對就在手心裡挨戒尺、小腿上挨竹鞭,甚至屁股上挨板子的日子,喃喃道:「可秀文終究是個女孩兒……」女孩兒,哪能那般下手去打呢?

    司夫人嗤笑道:「既知道她是個女孩兒,又做什麼『閨中御史』呢?豈不是笑話!如今她倒是養成了御史的一張利嘴,卻還是閨中女孩兒使氣鬥勝的眼界,又豈能不出亂子?」

    司敬文呆了半晌,才道:「母親怎麼----」怎麼從前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呢?

    「我為何從前不說?」司夫人輕輕一笑,不無諷刺,「連你兄長反對你尚且不滿,何況我是嫡母……」

    司敬文只覺得臉上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火辣辣地作痛,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兒子錯了……」

    他知道司秀文在母親眼裡其實是一根刺。父親與母親少年夫妻,身邊並無他人,唯是生他之後,母親傷了身子,有幾年都在家中養病。恰巧那時父親換了任上,母親不能跟隨,等父親任滿歸來,身邊便多了個妾,以及才降生不久的庶女。

    母親不曾問過那妾的來歷,甚至在那妾病死之後,還痛快地答應了父親,將司秀文記在自己名下。但她對司秀文最多也不過是時時叮囑丫鬟奶娘們好生伺候,與她親自對兩個兒子噓寒問暖是不同的。尤其司秀文開始讀書識字,司夫人就立刻給她單獨安排了一處院子。

    司敬文知道此事,但總覺得男人家三妻四妾也是尋常,司儼官至右僉都御史,只在孤身上任時有過一妾,數遍朝堂也是數得上的,實在算不得負心。何況稚兒無辜,司秀文又是尚未記事便死了生母,只將司夫人當做親生母親一般,便是有什麼氣也不該撒在她身上。

    故而當初司秀文十二歲時,司夫人提出不讓她再跟著父兄讀書,他便不同意。母親那裡他自是不敢頂撞,卻因為兄長贊同母親而與兄長口角了幾句。

    最終司秀文當然是繼續在前院書房裡念書了,而且還得了父親的誇讚。他自以為是替母親周全了這件事,卻不想原來母親的意思竟在這裡。

    司夫人嘆了口氣,伸手把兒子拉了起來:「起來罷。其實你也沒什麼錯。我雖不曾存心想著壞秀文的前程,卻也不能拿她當親生女兒看待。我只說了我該說的話,聽與不聽,隨你父親。至於你,你是我兒子,我卻是不能怨你的。」

    司敬文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司夫人嘆道:「不用這般模樣。秀文如今犯錯,比將來嫁了出去再犯錯要好得多。去與你父親說,既是還拿她當女孩兒養,就叫她安份過女孩兒該過的日子。如今扳回來,為時未晚。」

    司敬文有些恍惚地答應著,從司夫人房裡走了出去。他走到司儼房外,就見司秀文帶著個丫鬟站在廊下,滿面不安之色。

    「你怎麼在這裡?」司敬文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微微皺起了眉頭。

    若是往日,他也不會覺得這有什麼不妥----司秀文是自知犯了錯,來尋父親坦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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