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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1:37:25 作者: 硃砂
沈雲殊這個表妹啊,肯定不缺水。
這就是表兄表妹相認之後,許碧現在心裡唯一的念頭了。
打從沈雲殊走出酒樓,那素衣少女----哦,她叫連玉翹----扶著丫鬟上前來,聽沈雲殊叫了一聲表妹開始,她的眼淚就沒斷過。硬是一直哭到沈雲殊替她結清了客棧的房錢,然後請個郎中來抓藥,最後再把她帶到船上為止。
不不,還沒有「止」,她這會兒還在抽抽噎噎,眼睛裡那淚珠兒一會兒冒出來一顆,一會兒冒出來一顆,跟滴水觀音似的……
許碧以手抵唇輕咳一聲,覺得自己不大厚道。連玉翹的境遇是比較慘一點兒,她不該這麼沒有同情心的。
這一路上連玉翹只管哭,倒是她那個丫鬟碧螺,雖然也是眼淚汪汪,但話倒還說得非常清楚,加上九煉小聲給她的科普,她總算是弄明白了。
沈雲殊的生母連氏,娘家有個哥哥。因為父母去得早,兄妹二人情份頗深,連氏出嫁時的嫁妝,就是連大爺把家產掏空了一半給備下的----就是她得的那對兒珊瑚如意頭的簪子,原也是爹娘準備留給兒媳婦的,都叫連大爺給了妹妹,因為西北那邊兒珊瑚這東西稀罕,做成首飾戴出來有面子。
連氏過世之後,連大爺跟沈家還有來往,因為外甥在嘛,他生怕妹夫的續弦對沈雲殊不好,比妹妹在的時候還來得多。直到沈雲殊滿了六歲,由沈大將軍帶在身邊親自教養,他才漸漸跑得沒那麼勤了。
連大爺跟他父親一樣,也只有一兒一女,沈雲殊也都見過的。只不過都是庶出----沒辦法,沈太太不生養,只得給丈夫納了兩個妾,每人生了一個。
「舅太太對我們大少爺也是極好的。」九煉回憶著說,「原先老爺駐軍之處離著舅老爺家還近些,舅太太時常叫人送東西來,逢年過節的也接大少爺回去住。只可惜她身子不好,早早就去了,舅老爺也就沒再娶。」
但沈大將軍官職越升越高,最後全家都遷去了邊城,離著連家就遠了。偏偏連大爺跟妻子伉儷情深,妻子去後他身子也漸漸不好,經不起邊關一帶時常打仗的驚擾,就遷回了祖籍。如此一來離得更遠,這年頭消息來往又不怎麼暢通,沈家最近一次接著連家的信,還是差不多三年之前了。
「那會兒老爺身子就不好了……」碧螺眼淚漣漣地道,「原是給我們姑娘定了一門親事,誰知那家的少爺得了時疫,一下子就沒了。」從此,她家姑娘就被扣上了一個克夫的名聲。可那又關她家姑娘什麼事呢?分明是那人自己要出去遊玩,在外頭染上的呀。
許碧也不禁皺起眉頭。古人的迷信的確是很麻煩,這什麼克妻克夫克父母可算是其中最討厭的東西之一了。男子還罷了,女子若是被扣上克夫的名聲,那真是到處都要被人側目的。
「後來老爺過世,」碧螺抹著眼淚繼續道,「我們姨娘一傷心跟著也去了,珠姨娘就擺起了太太的譜,說少爺要成親,我們姑娘不祥,不讓呆在家裡,硬把姑娘攆去了庵堂里住著,又不給香油錢……」
山中無老虎,猴子就稱起大王來了。沈雲殊眉頭擰得緊緊的:「玉笙也不管?」他記得小時候連玉笙對這個妹妹還是不錯的啊。
碧螺憤然道:「少爺早不是當初的少爺了,整日裡被珠姨娘教唆著,看我們姑娘也越發的不順眼。尤其老爺給我們姑娘準備的嫁妝多----原也是仿著姑太太的例,可珠姨娘就說什麼老爺這是敗家,把自家家業都送給了別人什麼的。少爺叫她教唆得,也跟姑娘離了心。」
連玉翹抽噎了一下,淒聲道:「別說了,怨不得別人,是我命不好。」
「表妹怎麼這麼說。」許碧聽不下去,「不過是那家的兒子自己倒楣罷了,與表妹何干,便是他跟別人定了親事,難道就不死了?若說命不好,他先怪自己的命吧。」
連玉翹淚眼汪汪地看著許碧,像看見了救命稻草一樣,嗚咽道:「表嫂,若是就叫我在廟裡住著也就罷了,可,可珠姨娘她,她……」
她說不出來,還是碧螺接下去道:「珠姨娘要我們姑娘給人做小!」
說到這個,碧螺連眼淚都忘記流了:「少爺考中了舉人,自覺進士是考不上了,就想著尋個缺。」
舉人也能做官,但比進士困難多了。連玉笙看上了一個八品縣丞的缺,可爭缺的人有好幾個,珠姨娘捨不得拿出錢來送重禮,打聽到本地知州要納個妾,就把主意打到了連玉翹身上。
「我雖是庶出的,可父親母親都說過不能叫我做妾,我,我怎麼能給父親母親丟臉……」連玉翹哀哀地道。她說的母親,不是指自己生母,而是指連太太。
碧螺補充道:「那知州都四十了,因為無子才要納妾。珠姨娘哄我們姑娘,說什麼嫁過去生了兒子就怎樣怎樣----那些話,說出來都怕髒了表少奶奶的耳朵。」這位表少奶奶看起來比自家姑娘還小呢,沒得叫人家聽這些腌臢話。
沈雲殊沉沉點了點頭:「所以你們就出來了?」
「是。」碧螺狠狠抹了把眼淚,「再呆下去,我們姑娘肯定就叫少爺和姨娘賣了。」姑娘只會哭,根本無法反抗,那就只能找個能給姑娘做主的人了。想來想去,她只想到了沈家----連太太娘家早在打仗的時候沒了,而且姑娘也不是太太生的,就算找到太太的族人,也未必願意伸手。倒是沈家,不管姑娘是誰生的,總是老爺的兒子,也就總是沈家大少爺的表妹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