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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1:37:25 作者: 硃砂
許良圃連聲冷笑,陳氏自己也覺說不下去,索性又用帕子把臉一掩,哭道:「我還不是為了老爺的前程著想。皇上才登基,頭一回選秀,咱家瑤兒人才年紀皆合適,對外頭又從不曾說過定了親事,這會兒突然又跳出一門親事來,說不得便有人疑心老爺是不肯讓女兒進宮……」
她一邊說,一邊從指縫裡偷窺許良圃的神情,續道:「更何況,若是跟別家定親也就罷了,偏是沈家……」
許良圃額頭上青筋一跳,斥道:「胡說!跟沈家定親又怎樣?沈兄是從二品的大將軍,自先帝時起便戰功累累,深得重用,誰人不知?你休要胡說……」
他雖然說得硬氣,但陳氏與他夫妻多年,焉能看不出他的心虛?遂放低了聲音道:「那可是先帝的時候,如今----」如今已經是新帝了,「皇上怕還是忌憚著端王當初的事,若非如此,又怎麼會從西北調去了江浙……」
這一句話算是戳到了許良圃心窩子裡,他額頭上青筋亂跳,卻沒有說話。
說起來沈許兩家,當初雖建功於同時,後頭的路卻是大不相同。
沈文自升職之後,屢立戰功,十餘年過去,竟是統帥西北十萬大軍,乃獨當一面的封疆大吏。而許良圃運氣卻是不好,才立了功勞升遷上去,便遇著老母過世丁憂三年,待出了喪,當年的功勞早就被上頭忘到腦後,單是起復就費了許多工夫,時至今日,才不過是個五品翰林,說著清貴,卻是個閒差。
許良圃讀多了書,難免有幾分傲氣,仕途不得意時只怕人讓人覺得他攀附,故而從不曾在外頭提起這門親事,直到他升了侍讀學士,許瑤也將及笄,才著人往西北送了封信,商議成親之事。
沈家那邊倒是並無悔婚之意,只是西北離京城太遠,這單是信件來回一趟就要小半個月,還沒等商議出個所以然來,宮裡先帝就崩了,而新帝登基不過數月,就以西北已定東南不寧為藉口,一紙詔書把沈家父子調離西北,放到江浙去了。
沒錯,這調的正是沈家父子二人。這些年不但沈文是手握十萬大軍的鎮邊將軍,便是其長子沈雲殊,也在軍中赫赫有名,年方二十便已經能統領前軍,驍勇善戰。父子二人,將西北打造得鐵桶也似,北狄數次進犯都大敗而歸,近年來也只敢小小騷擾,竟不敢再大舉入侵了。
按說西北安寧,新帝將沈家父子調去江浙,似乎也是人盡其才,乃是倚重之舉。但事實上,西北乃是馬戰步戰,而江浙則是海盜倭寇猖獗,以水戰為先,兩者可說是天差地別。沈家父子多年駐守西北,馬背之上自然威風凜凜,可若到了水中船上----北人南調,水土尚且不服,何況戰乎?
更何況,沈家在西北經營多年,江浙卻是新地,沈家父子單槍匹馬到了那邊軍中,可還能如在西北軍中一般一呼百應?這一紙詔書與其說是看重,倒不如說是忌憚沈家父子在西北軍中的勢力,是要將他們的臂膀斬斷,再連根拔起了。
朝堂之中皆是精明人物,如何看不出這詔書後頭的算計?果然沈家父子到了江浙軍中便吃過幾場敗仗,上月更是被倭寇偷襲,連沈家大郎都中了暗箭,重傷在床。宮裡頭已經派了御醫過去,至今還沒消息呢。
兩家姻親,利益相關,許良圃自是對此事十分關切。偏前些日子他跟著掌院學士去巡視考場,不在京城,這才回來,尚未來得及打聽沈雲殊傷勢究竟如此,就聽說妻子將嫡長女的名字報去應選,又將庶女許碧應了與沈家的親事。
若說應選之事,又何止陳氏意動。新帝年富力強,尚無所出,此時送女入宮,但有兒女,前程便是大好,若不是新帝詔令只在五品及以上官員家嫡女中擇選,恐怕想要參選的人會擠破了頭。
「可,可這親事……」許良圃心中百轉千回,勉強說了一句,「以庶充嫡,只怕沈家不肯……」
「沈家如今只求速速成親,哪裡會不肯。」陳氏聽許良圃意動,心下一喜,頓時脫口而出,「說是成親,其實便是沖喜,老爺肯嫁一個女兒過去,已然是重諾之舉了,若不然,這京城裡頭門當戶對的人家,誰肯把女兒嫁了去?」
此次江浙派人來向宮中求御醫,沈家下人也跟著來商議親事。事涉沈瑤,陳氏自是要細細盤問,終究是從那下人口中套出了實情:原來沈雲殊重傷昏迷一直未醒,請遍了江浙的名醫都無起色,如今沈家來求御醫也是無奈之舉----新帝如此忌憚沈家,肯不肯叫御醫盡心治療尚未可知呢----來與許家商議親事,也是無計可施之下才行此策,想要給沈雲殊娶妻沖喜了。
「何況----」陳氏窺視著許良圃的神情,「把碧姐兒嫁過去,皇上那裡也好交待……」
新帝既然忌憚沈家,許家身為姻親怕是也討不了好去。如今許家送嫡長女應選,卻把庶女嫁去沈家,也算是藉機向新帝表了忠心。
許良圃默然半晌,道:「碧姐兒可願意?」
陳氏頓時便窒了一窒。她原是想瞞著將此事定下,到時候把許碧送去江浙便是。誰知路姨娘那個多事的,也不知如何探知了消息,又哭又求,還捅到了許碧處去,竟攛掇得那丫頭上了吊。幸好是救了下來,否則她的瑤兒可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