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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1:37:25 作者: 硃砂
陳氏拭著眼淚道:「我叫人去問過沈家來的人,那人遮遮掩掩,可到底是被我問了出來。沈家大郎自受傷之後一直昏迷未醒,只因住在軍營之中,沈老爺著人封鎖消息,才不曾傳出來……若不然,怎麼前些年還說要等回了京再操辦親事,這回卻又急急地著人來商議,要把人娶過去?」
許良圃聽了,也不由得猶豫起來:「那不是因著沈將軍被調去了江浙,只怕幾年之內回不來,兩個孩子年紀也不小了……」
陳氏聞言,聲音頓時就提高了一點:「聽老爺的意思,竟是真要把瑤兒嫁過去了?」
流蘇和寶蓋在外屋聽見這一聲,不禁都有些擔憂起來。寶蓋低聲道:「夫人怎的還是這樣倔強……」話猶未了,就被流蘇噓了一聲,連忙閉了嘴。
雖說相貌平平,陳氏在許家卻素來是當家作主的。許良圃父親早亡,家境貧寒,只靠寡母針線養家,連書都念不起。只是他敏而好學,做雜工之餘時常跑到當地書塾外頭去,隔著牆聽先生講學。時日一久,恰被陳家老爺發現了。
陳家是當地有名的富戶,陳老爺本人更是有舉人的功名,只是未能再上一步,引為終身憾事。偏生了一個兒子又不愛讀書,對著書本就像似屁股上生瘡,扭來扭去地坐不住。
陳老爺頗是恨兒子不成器,待發現了許良圃這個牆外聽課的窮小子,不由得更是感嘆同人不同命,竟是起了愛才之心,拿出銀錢資助許良圃讀書。
若說許良圃也的確在讀書上頗有天賦,沒幾年就考中了秀才。陳老爺自覺慧眼識珠,大喜之下,便將女兒許了給他。
陳氏嫁過來那年,許良圃還未中舉人呢,家中仍舊清貧。陳氏進門,帶了大筆的嫁妝,許老太太立時便不必再辛苦勞作了。且陳氏相貌雖不出眾,人卻精明,口甜舌滑,不幾日便哄得許老太太歡喜,將這後宅之事全交予了兒媳。
開始那幾年,陳氏行事還十分謹慎。她進門兩年才只生了一個女兒,不待許老太太開口,出了月子便親自買了個人來,給許良圃擱在房裡,好開枝散葉。
不過,也不知是許良圃的子女緣未到,還是這姨娘沒福氣,最後也不過生出一個女兒來,倒是陳氏把身子又養了兩年,生下了許家獨子許瑾。
許瑾落地那年,許老太太身子已經不成了,強撐著見了孫子,這才含笑而逝,臨終還將兒媳誇讚一番,自言到地下去也好見丈夫了。陳氏為婆母辦喪守孝,極是體面,許家本地,那左鄰右舍,誰不誇說陳氏賢惠?自此,這許家,便是陳氏當家作主了,便是後來許良圃做到如今這從五品的侍讀學士,房中又收了人,陳氏的地位也不曾有半分動搖。
如今,許家有三女一子,除了二姑娘許碧之外,皆是陳氏所生。陳氏當家作主慣了,慢慢也有些恣意,此次辦的這樁事兒不免就有些強硬,令兩個心腹丫鬟都擔憂起來。
果然,陳氏那邊提高了聲音,許良圃也有些惱了:「便是不嫁,也不能就報了待選!你可知道,這是欺君之罪!若是沈家那邊鬧起來,被宮裡知道只怕我的性命都要丟了,到時一家問罪,或流放或發賣,你便歡喜了?」
流蘇與寶蓋對看一眼,都不由得露出了愁容。說起來這件事,的確是陳氏辦差了。不願許瑤嫁去沖喜也就罷了,卻不該為著堵死這條路,就給許瑤報了待選。
這兩個丫鬟是陳氏陪房之女,皆為心腹,於許家諸事都知曉。許沈兩家的這門親事,乃是當初許良圃初中進士,外放西北某縣縣令時,與駐兵此地的沈文口頭約許,並未寫定婚書的。
那會兒沈文尚只是個百戶,雖是武將,卻也愛讀幾卷書,與許良圃頗談得來。後北狄來襲,許良圃固守縣城十日,險些城破,虧得沈文率兵來救。如此,二人交情又進一步。
那一役雖是險極,但最終殲北狄人數百,俘虜又數百,便是近千之數,乃是大勝了。先帝大喜,論功行賞,許沈二人皆有升遷。慶功宴上,許良圃聽說沈文長子沈雲殊年已六歲,自家又有女兒,便索性定下了兒女之約,自此結為姻親。
提到欺君,陳氏聲音便又低了下去,卻並不肯罷休:「老爺那時----也未曾說定便是瑤兒……」
許良圃怒道:「那時家中只有瑤兒,不是說她還是說誰?何況沈家大郎是嫡長子,我自然也要以嫡女相配。」
當時許良圃外放西北,家中老母體弱,妻子要上奉婆母下撫幼女,不能隨行。本來所納的妾室楊氏該隨行侍候,可楊氏進門後頗為得寵,陳氏怕她去了西北當真先生下長子,便也尋了個藉口將她留在家中。
誰知許良圃才一動身,楊氏便查出了身孕,陳氏心中忌憚,便將這消息先瞞了下來。後來楊氏生下一女,陳氏這才鬆了口氣,只那會兒西北已經打了起來,來往消息不便,是以許良圃與沈文約為兒女親家之時,還不知自己已經有了兩個女兒。
此事,陳氏早就在心裡盤算過了,立時便道:「那會兒碧姐兒已經出世,她生下來就沒娘,我自是將她記在名下,如此也是嫡出,跟我親生的沒甚兩樣。」
許良圃冷笑道:「碧姐兒從出生就記在你名下?我怎的不知?」
這自然是假話。陳氏的臉也不由得紅了一紅,強辯道:「碧姐兒打小也是跟著瑤兒珠兒一起讀書學針線,姊妹三個都是一樣的……」公中的例自然是一樣的,至於陳氏貼補自己女兒的那一份,許碧自然就撈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