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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0:38:53 作者: 圖南朵
    斐苑娘已經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跟著李德海來到了乾清宮。

    乾清宮前殿庭敞亮,朗朗日光照耀,斐苑娘全身的森冷之感終於漸漸褪去,她看見葉九郎站在陽光明媚的廊下,她心中大定,兩人相視而笑。

    趙珣不知何時來到了斐苑娘身後不遠處,他望著斐苑娘和葉九郎相視一笑,也許是陽光太盛,他覺得分外刺眼。

    為何別人可以相守,他和趙蘅玉卻不能。

    他憎恨天下有情人,他恨不得……

    葉九郎回過頭來,因被撞見和妻子親密而稍顯害羞,他行禮道:「陛下。」

    趙珣緩緩抬起手,將心中鬱卒之意慢慢排遣。

    趙珣在乾清宮見斐苑娘。

    他高坐御座上,對斐苑娘說道:「她平日裡會歇息到丑時,估摸著也快到丑時了,你去和她說一會兒話,便出宮吧,其餘的事不必多提。」

    斐苑娘感到身上莫名發冷,她懷念趙蘅玉,但絕不會去假裝一隻人偶是趙蘅玉。

    她抬頭說道:「陛下,臣婦還有一事要說。」

    趙珣眉毛豎了起來,帶著薄怒說道:「若是要給你斐家人求情,便不必再說,退下。」

    斐苑娘忍住心中一瞬間的膽怯,凜然說道:「陛下,我此行來,的確是為我斐家求情、為公主全家求情,公主已然仙逝,陛下卻苛待其家人,公主在九淵之下怎能放心?」

    趙珣猛然站了起來,暴怒道:「你放肆!」

    斐苑娘此刻已經不再膽怯,她說道:「陛下對公主情深,可公主為何情願跳入黃河,也不肯留在宮裡?陛下從未想過嗎?」

    趙珣額上青筋直跳,他從劍架上抽出了長劍,但斐苑娘絲毫不懼。

    葉九郎見狀不顧一切跑了進來,攔在斐苑娘面前,顫聲道:「陛下!」

    他扯住斐苑娘的胳膊:「苑娘,回去。」

    斐苑娘卻跪了下來,她道:「『子之愛人,傷之而已,其誰敢求愛於子?』陛下從未想過公主要什麼,強留她在身邊、傷害她的家人,或許陛下想要的從來不是公主本人,那沉睡延福殿無欲無求的人偶,才是陛下想要的吧?」

    斐苑娘看了一眼葉九郎,她說道:「臣婦從前……也戀慕過陛下……後來臣婦知曉了陛下和公主的私情,只覺恐懼,心灰意冷。」

    葉九郎怔怔放開了手,但斐苑娘卻握住了他。

    斐苑娘說:「並非恐懼其他,而是恐懼陛下如此愛人,不顧公主驚懼、不顧公主清白,只圖自身歡愉,臣婦簡直以為,陛下恨她。

    所以,臣婦不敢奢望陛下之愛,臣婦也從未羨慕過公主,只是從心底感到悲切。

    後來臣婦遇到了九郎,才知何為夫妻。就如今日,若陛下是他,公主是臣婦,陛下會如何做?將妻子關入府中,讓妻子眼睜睜看著家人赴死?

    陛下自詡理智,以為可以掌控全局,但人非草木,豈能無心無情?」

    斐苑娘說完這段話,中間幾度她聲音發顫到幾乎說不下去,但葉九郎緊緊握著她的手,她便有了勇氣。

    斐苑娘垂下眸子,引頸就戮,然而許久,都沒有動靜。

    她聽見哐當一聲,是長劍落地。

    李德海慌忙走了進來,將斐苑娘和葉九郎都趕了出去。

    殿內陡然安靜下來,李德海看著趙珣的背影,欲言又止。

    趙珣在一瞬間頹然下來,他步履沉重,似乎走也走不穩。

    斐苑娘和葉九郎走出了乾清宮,葉九郎牽著斐苑娘發抖的手,嘆口氣,猶豫片刻,說道:「若我知道今日你來乾清宮是這樣,我倒真的會將你關進斐府。」

    斐苑娘無力笑笑:「九郎,你不會。」

    葉九郎問道:「為什麼?」

    斐苑娘說:「因為你在乎我,你自是知道,若不來,若兄長真的喪了命,我終生都放不下,就算是死也不瞑目,你情願要我生不如死?」

    葉九郎擰眉深思片刻,嘆息道:「算了,說不過你。」

    趙珣緩步走出乾清宮,他整個人從幽暗的昏黑走到了夕陽底下。

    他看著斐苑娘和葉九郎,久久一言不發。

    深夜,趙珣來到了延福殿。

    他步伐沉重,帶著一身微寒的露氣。

    延福殿宮人像往常一般,說出了每日不變的話語:「娘娘等陛下等了一晚上,這會兒才歇息了。」

    今夜不知為何,延福殿宮人瞧見趙珣眉心皺了一皺。

    宮人正在戰戰兢兢之時,趙珣已經走進了寢殿。

    寢殿沒有點亮燈燭,帷幔無風而動。

    趙珣慢慢走到榻邊,他抬起手,卻在觸到床帷之時僵硬地頓了下來,他的手僵直在半空中,過了許久,他終於撥開了床帷。

    趙蘅玉一般大小的玉雕人偶穿著大紅的嫁衣,靜靜躺在床上。

    趙珣眼尾發紅,啞聲道:「蘅蘅,今晚等很久了吧。」

    他慢吞吞脫了鞋襪,解了衣裳,躺在了人偶的邊上,他伸手,將冰冷沒有一絲溫度的人偶擁入懷中。

    他感到了冷,卻絲毫不願放手。

    這冷意時時刻刻提醒著他,這不是趙蘅玉,這怎麼也不可能是趙蘅玉。

    趙珣緊緊閉著眼,不敢去看,他說道:「蘅蘅,你怎麼這麼冷?」

    他輕撫著人偶的頭髮,感到滿心荒蕪。

    這人偶永遠都不會說話,永遠都不會睜眼看他,永遠都不會變成趙蘅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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