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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0:19:06 作者: 聽風訴晴
段常講到這裡,略有為難地瞟了我一眼,我卻有些疑惑。既然這案子別有內情,該管的也應該是刑部尚書和侍郎,或者是監管官員的御史台,甚至可以直接上報負責重大案件的大理寺,跟管吏部的安錦有什麼關係?為何要在休沐日特地來找他?
他停了一會兒,繼續道:「我本打算讓這位主事自己說出真相,誰知不久前他卻突然改了口,完全否認了之前跟我說的那些線索,甚至否認了曾對我說過有禮部的大臣與他有過私下溝通的事,只說是自己收受了賄賂,才安排了一切。」
「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我下意識地問。
他遲疑了一瞬,又看了我一眼。「一定是有人授意他要把這件事徹底擔下來,不要供出蘇熙。而據我所查到的情況,在他突然改口之前,安大人曾進牢見過他。」
「你的意思是,這個授意他隱藏真相的是安錦?」我疑惑道:「安錦為何要這麼做?」
「我也不能確定是不是安大人做的。」段常嘆息了一聲。「這也是我來找他的原因。」
我明白,這件事關係重大,若不是因為我與段常曾經的一段交情,他絕不會對我言及。但我同樣也疑惑這件事究竟是不是安錦做的,如果是他做的,又是為了什麼目的?
段常是通過一些蛛絲馬跡推斷出這件事跟蘇熙有關,而主事也幾乎是承認了,卻沒有留下口供,也沒有別的人能夠作證。如今主事矢口否認,眼看整個案子的一段真相就要埋沒,他自然心急火燎地找上了門。
段常絕不是冒失的人,既然找上了門,他心中一定已經有了七八成的把握認為安錦跟此事有關。我心裡卻清楚,以安錦做事的謹慎程度,若這件事真是他做的,段常決不可能再查到任何的線索了。然而他不見到安錦,怕是不會罷休的。
我只得請他稍作片刻,自己則起身打算去臥房叫醒安錦。段常忽然叫住了我,輕聲道:「請夫人不要擔心,我會想辦法查清楚此事再行上報,絕不冤枉好人。」
「謝謝你,段大哥。」我很感激他的真誠,於是又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段大哥,其實你會懷疑安錦,也不僅僅是因為他曾經在主事反口之前去見過他吧?是不是還有別的證據?」
他搖了搖頭,略一猶疑才說:「沒有證據,但他有動機。」
「什麼動機?」
「安大人平素與蘇熙大人交好,而且……」段常有些為難,最後終於還是沒再說下去。
但我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安錦不僅與蘇熙交好,且在傳言中與蘇慧的關係也曖昧,燕豐城有不少人甚至認為安錦也是拜倒在蘇慧石榴裙下的一份子,想必段常是懷疑他出於私心授意犯事的主事徹底抹去蘇熙在這次冒名買官事件中的存在,賣了蘇家一個人情。
安錦起身後稍作洗漱,神采奕奕地去了書房,與段常談了小半個時辰。段常離開的時候滿面歉意,直說自己太過莽撞,打擾了安錦休息。安錦神情溫良淡定,贊他做事認真負責,兩人最後如同知己好友般拱手拜別。
這是我能想像得到的結果。他不僅什麼也沒問出來,反而被安錦三言兩語地打消了大半對他的懷疑。他和安錦,在心計手腕上實在不是一個段位上的人。不管段常是否還有繼續查下去的想法,他最後的結局多半也是一無所獲,不得不放棄。
段常只能放棄,但我自己卻不能將這件事當作過眼雲煙而忘掉。雖然為官者很難保持絕對的濁清分明,即使是好官,有時也難免涉及陰暗面,得用些算不上光明的手段,但這件事涉及到蘇熙蘇慧,若不問清楚,我心裡總有個疙瘩。
安錦送走了段常,回頭又見我欲言又止,斂去臉上溫良的神情,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昨夜裡剛落了一場小雪,花園的土壤上還有尚未融化的雪跡,地上有積雪形成的薄冰,踩上去嘎吱嘎吱響。安府里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太過安靜了點兒,連路過的婆子丫鬟都行色匆匆,腳下不發出聲音。我生性喜鬧,整個安府里卻只有雀兒能跟我聊聊天說說話,其他人平日裡很少看見,一旦有需要才會冒出來,簡直是神出鬼沒。
我和安錦沉默著走了一段,他忽然開口道:
「這件事,的確是我做的。」
我停住腳。「為什麼?難道你真是出於私心要袒護蘇熙?」當然,其實我更關心的是跟蘇慧有沒有關係。
安錦把我的手捂進懷裡,低低笑了幾聲,呼出的白霧濡濕了他的睫毛,使得雙目格外清亮。「不是。不是因為蘇熙,也不是因為蘇慧。我這麼做,有必須這麼做的理由,只是此事事關一些機要,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我心虛又歡喜地轉開眼。「我又沒說蘇慧。不說就不說唄,反正我也沒興趣知道。」
「嗯,你是沒說蘇慧。」安錦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是我預感到醋罈子即將打翻,所以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
安錦的話令我徹底地放了心,但隱隱地,我卻察覺到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仿佛在表面的輕波細瀾下,還有片看不見的暗涌正在漸漸逼近,而這片暗涌一定比表面上的波瀾更加兇險。
不久之後,這件案子蓋棺定論。涉案的那位主事和冒名者被流放,收受賄賂的相關人等皆被除官用不得錄用,蘇熙安穩地躲過了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