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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0:19:06 作者: 聽風訴晴
紅衣侍衛正要上前拿我,安錦卻先一步來到我身邊,看似無意地擋在我身前。「拙荊冒犯公主,理應受罰。微臣願替拙荊受這掌嘴之罰。」
我看著安錦的側臉,腦子裡一片空白。
馬車前掛著的宮燈發出幽黃色的光線,夏之倩的神情在這片幽黃中顯得變幻莫測。「安郎,你確定要維護她?」
「是。」安錦說得從容不迫。
夏之倩完全收起了之前刁蠻任性的模樣,面無表情地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我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下升起,跟元宵齊齊打了個哆嗦。
安錦攬住我的肩,與我靠得很近。元宵的大頭被夾在我們之間,它左右瞅了瞅,似認清形勢,示好地在安錦腿上蹭蹭。
「請公主看在微臣的薄面上,不要再難為拙荊。」安錦忽然又開口,音色依然帶磁,卻微微泛了涼氣。
夏之倩垂下眼,似在思考。頃刻之後,她緩緩綻開一個有如春花開放般的笑。「好。」
依然有些說不出的寒氣,如毒蛇攀在我的腳上一寸一寸往上爬。然而安錦放在我肩頭的手心像替我罩上了一層鐵甲,無論這毒蛇怎樣攀爬,也入不了我的身體。
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安全感。
夏之倩轉身,頭也不回地在踩在車夫的背上進了馬車。朱門一關,遮住了她明艷矜貴的臉。兩名車夫驅使著四匹白馬,掉轉了馬頭朝皇宮的方向而去。紅衣帶刀侍衛收了兵器,整齊劃一地跟在馬車後,小跑著離開。
我鬆了一口氣,才發現自己已是滿頭冷汗。元宵低鳴一聲,如同脫力般趴在我腳下。
安錦似乎嘆了一口氣。我以為他要責備我不該帶著元宵闖下禍事,卻聽他輕聲道:「嚇壞了?」
我先是搖搖頭,又點了點頭。
他笑了一聲。「剛剛讓元宵咬那匹馬的時候,可沒見你害怕。」
我有些委屈地辯駁道:「我原本是想讓它逃走,誰知它會錯了我的意。」元宵嗚嗚地抗議了兩聲,繼續趴在地上裝死。
他又嘆了口氣,放在我肩頭的手緊了緊。「走罷,我們一起回家。」
安錦難得上門一次,受到了異常隆重的招待。爹爹和大哥在前廳跟他說話,連小妹也湊到他身邊,姐夫姐夫地叫個不停。
娘親偷偷把我拉到後院,塞給我一塊手帕。我展開看了看,是上好的鮫綃,中心繡了一朵紅蕊白瓣的小花兒,極似梨花。只是梨花通常為五瓣,這朵花卻只有四瓣。
這種四瓣花名為遙花,十分少見,唯有在杞國的南方才能見著。這「遙」字與我名字的暗合,想必是娘親做女紅時牽掛著我,特意繡了這麼一方手帕。我歡喜地將手帕看了又看,十分寶貝地藏進懷裡。
娘笑得神秘兮兮。「娘知道你不擅刺繡,特意幫你繡的。喜歡麼?」
我猛點頭。「娘真好。」
「等會兒回去之後,你把這手帕送給女婿,就說是你自己繡的……」娘叮囑道。
「嗯。嗯?!」我回過神來。「送-送給他?!」
娘恨鐵不成鋼地瞅了我一眼。我終於明白過來,娘親要我把這飽含寓意的手帕送給安錦,以表情意。這等小兒女之間互訴衷腸的情趣竟然還要娘親親自教導,令我很有些汗顏。
我在心中想像了一下自己嬌羞著將手帕塞進安錦懷裡的情形,渾身惡寒,決定陽奉陰違,把這手帕留著自己用。
歸家的時候,安錦破天荒地拉了我的手。我心中忐忑,不知他究竟在想什麼。兩個人沉默地在月光下走了一小段,他的手心漸漸捂熱了我的手指。
在這樣的情形下,我不禁有些蕩漾。雖然今日之事根本上還是因他而起,但他後來的表現實在可圈可點。我正猶豫著要不要向他示個好,表達表達對他保住了元宵命根的感激之情,他卻停住腳,抬頭朝四周看了看。
我有些緊張,以為他要趁無人之際尋點野趣。誰知他悠悠道:「還記得這兒麼?」
我後知後覺地發現此處正是當年我拒絕他表白的地方。一模一樣的小路,一模一樣的月光。他注視著我的眼,令我一陣陣心虛。
「當年……為何要拒絕我?」他問得很認真,仿佛這個問題在他心中盤繞了許久。
我低下頭,喃喃道:「我只是想讓家人過得好些。」
「就這樣?」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哭笑不得。
「也許——」我努力想了想。「大概因為我們兩個太熟悉,想到要嫁給你,我總覺得不自在。」
「那現在呢?」
經他這麼一說,我倒是有些覺悟。自從跟他成婚以來,只顧著堤防他心裡那隻時不時伸出爪子的貓,之前預想的不自在倒是全然沒有發生。也許是習慣成自然?
我想得出神,安錦也沒再說話,只是又執了我的手繼續往家裡走。快到臥房的時候,他才停下腳步,鬆開了我的手。「早些安睡。」他剛要走,我想也沒想,拉住他的胳膊。
他回頭,挑眉看我,輪廓優美的臉龐在月色的勾勒下顯得有些不真實。
「留下來吧。」我想我此刻的表情大概十分懇切。「我怕黑。」
這個理由實在厚顏至極。然而安錦並未揭穿,平靜地接受了我的邀請,淡定的作風令我欽佩不已。
兩人抵足而眠,我以為自己會緊張得睡不著,事實卻正好相反。他睡在外側,呼吸輕緩,頭髮披散下來,伸延至我的鼻端。我嗅著他頭髮上清新的皂角香,眼皮一陣賽過一陣地沉。是以他開口說話時,我已在半夢半醒之間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