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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蓉姐兒瞪大了眼睛不信,眨眨眼兒捧了肚皮,張了嘴巴說不出話來,秀娘叫她這模樣給逗笑了,坐在女兒身邊,把她散下來的頭髮抿到腦後去,見她通身是新,首飾也不是嫁妝樣子,又把那些糟心事丟到腦後:「你這前頭有了個兒子,倒不怕肚裡這個是不是女兒了。」
蓉姐兒蜜蜜一笑:「他想要女兒呢。」頭一個是兒子,徐禮比她還失望,徐家卻高興,徐老太太送了好些東西來,如今她挺了大肚子上門,還抱了一個,更是一路招搖,笑盈盈的當了徐老太太的面便道:「便是這回大伯娘再挑兩個不經事的丫頭來侍候我,我自個也能調=教了。」
把徐大夫人氣的噎住,徐老太太鼻子裡頭哼哼一聲,她精神不比原來,哼了這一聲,徐大夫人便連動都不敢動,蓉姐兒挺了肚皮連行禮都免了,一路笑著回來,抱了老虎哥就親。
秀娘舒心的嘆口氣,廚房裡蒸了松花飯來,徐家不進葷食,蓉姐兒懷了身子也是一樣,看見槐花開了,便叫丫頭細細收了,拿松花槐花跟白蜜拌在一起鋪在糯米飯上蒸著吃。
蓉姐兒挖了滿滿一勺子,秀娘心痛女兒懷著身子還吃不著肉,摸了她的臉:「往我隔得兩日便來給你送些肉來,哪能不吃,天家也太霸道了些。」
蓉姐兒咽了便道:「我如今也不愛那些個了,只許久不嘗,有些饞呢。」外頭隔了窗子咚咚兩聲,是茂哥兒抱了老虎哥,他那短胖手裡,正捏了一大朵花嘴裡叫:「給娘!給娘!」
那花叫他緊緊攥在手裡,捏出一手的花汁子來,隔了窗遞過來,還非得給蓉姐兒插在發間,插好了看看,點點腦袋,眼兒一眯笑起來,小鼻子一抽,問見飯香蜜香,舞了手就要下地,扶著門坎進來,撲在蓉姐兒裙子上:「老虎,吃!」
外頭飄來一陣槐花沫,叫暖風捲起來吹進繡幛里,蓉姐兒一轉頭,看見徐禮打院門前過來,手裡還捏了只竹製風車,老虎哥扒著窗框一瞧,又急急下床去,秀娘帶了兒子告辭,徐禮抱了兒子一路送到外頭,再回來時,蓉姐兒蓋了薄毛毯子睡過去,桌上擺了小竹篾,還有半篾槐花飯。
老虎哥眼皮撐不開還想著玩,直揉眼睛,叫徐禮止住了,按著頭趴在肩上,不一時,一大一小兩個都打起呼嚕來,徐禮揮手退開丫頭,伏身下去一人親了一口,蓉姐兒迷濛蒙眯起眼兒來,勾了他的脖子香一口。
兩個相視百笑,羅漢床上喵嗚一聲,大白跳到床上,兩隻爪子踩在竹篾里,滿臉沾了蜜,滑進去滾了滿身,撐著竹框邊掙出來,跌在榻上沾了一身槐花瓣。
誰也不急著去救大白,徐禮轉回來一笑,鼻尖碰著鼻尖,蓉姐兒朦朧朧打個哈欠,滿口都是蜜香氣,含含混混道:「這一茬槐花開過,便是春暮了。」
她閉了眼兒,徐禮的指尖摩挲過眉毛,鼻尖刮過她的鼻尖,一直到嘴邊,淺淺嘗了口中蜜,唇磨了唇道:「咱們一處賞一輩子春。」
第230章 番外 春深日暖
老虎哥三歲的時候,徐家果真添了個小妞妞,這一胎懷得艱難,不如老虎哥那時候能吃又能睡,自打蓉娘懷了這一胎,父子兩個就圍著她轉。
徐禮便猜測這一胎恐怕得是女兒了,蓉娘一發脾氣,他就樂陶陶的,又是替她揉腿又是給她按腰,還告訴老虎哥:「你娘肚裡是個妹妹,姑娘家,嬌氣些。」
老虎哥連話都說不囫圇的,腆了小肚皮直點頭,很想要個妹妹,蓉娘肚皮不顯的時候就盯著看,到漸漸大起來,他也跟著樂,知道裡頭小妹妹正在長大,掰著手指頭數日子,數十個月,妹妹就出來了。
蓉娘原來懷著兒子的時候只前三個月難受些,一過了三個月,既能吃又能睡,辣的酸的甜的鹹的,沒她不饞的,肚皮吹氣似大起來,成日裡只想著要吃,甚個都饞。
平時吃的蜜豆糰子炸貓兒魚醃酸筍澆頭面,富時吃的山珍江鮮蒸鰣魚烤鹿肉,就是一碗外頭賣的甘糙雪水也能盡吃了,還加了酪,拿勺子颳得乾乾淨淨的,半點兒也不剩下。
這會兒懷了二胎了,按道理生起來都該便當些,哪知道過了三個月,害口卻不停,吃什麼吐什麼,一時想酸一時想辣,真箇弄了酸辣的,她又說沖鼻子,碧螺綠芽一個端著碗,一個端著盆兒,這頭才就著碧螺的手吃了,將將咽進嗓子眼裡,轉頭就又全吐了出來。
自嫁了徐禮,徐禮一向嬌縱了她,等到外任即是當家太太又是縣令夫人,更沒人逆了她的意思,懷著老虎哥的時候,又是好吃又是好睡,再沒有害口的,生完了他,葷肉鮮魚湯水不斷,奶水濃的流油。
哪知道第二胎竟這樣辛苦,每每吐到胃裡沒東西可吐,裡頭的酸水泛出來,灼著食管痛得她直哭,蓉娘哪裡有過這樣的時候,趴在徐禮懷裡哭的眼眶都紅了,委屈的一抽一抽的,當了娘了,還是個嬌妞妞。
徐禮又是拍又是哄,心疼她吃不下睡不實,腿兒還抽筋,夜裡起來好幾回,聽見她想吃什麼,譬如得了聖旨,急三趕四的去辦了,端到她跟前又只吃了一口,就搖頭不肯再吃了,第二口是必要吐的。
徐禮恨不得上天掏月亮,盛在水盆里送給她,連著老虎哥都知道娘親辛苦,搖搖晃晃踩著踏腳蹬上去,學了徐禮的模樣拍她的背:「好妞妞,乖妞妞。」
連著徐禮帳子裡頭哄了她的話,都叫老虎哥學了出來,蓉娘到底是當了娘了,聽著臉上一陣兒紅一陣兒白,徐禮一回來就伸手掐他的腰,掐得他連連作揖,唱了個肥喏叫「娘子饒命,寬恕則個。」
他這一唱,蓉娘倒想起聽戲來,頭一個要聽的就是武松打虎,專點了得勝班裡唱武松的武生,按著原來徐禮必是要喝醋的,如今卻只想哄了她高興。
秀娘一聽說了,往徐家來伸手就要打女兒的頭:「都多大年紀了,還只作妖,打虎打虎,打了老虎哥兒不成?」老虎正玩小馬小人兒,一聽這話瞪大了眼睛,圓溜溜看著秀娘,手上還握了木頭馬,拿馬頭對著秀娘:「不打不打。」
秀娘趕緊抱了他親兩口:「不打,疼你呢。」老虎哥滿意了,低頭又玩起來,玩一會還念叨:「不打。」小模樣叫秀娘抱著他揉一回。
蓉娘正吃石榴,紅白軟子兒大石榴,剝得一瓣瓣的盛在水晶盤裡,她拿勺子挖上三兩個,吐盡了籽兒道:「我是他娘,怎麼不能打。」
秀娘又氣又笑:「你還當娘呢,不著調的。」伸手揉搓了老虎哥密密的頭髮,跟蓉娘說起茂哥兒要說親的事:「是家子讀書人,你爹倒中意,就想著怎麼下彩禮才不顯著壓人。」
蓉娘一聽就知道親媽這是不樂意了,把小銀勺子一扔:「爹樂意了,娘樂不樂意嘛,娘不樂意,就不能討她當媳婦。」
秀娘是想要個立得住的兒媳婦,茂哥兒不似蓉娘,打小是跟著家裡吃過苦頭的,他自生下來就泡在蜜水裡,很有些不知事,讀書不精,家裡的生意要交給他又還要好些年,討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回來,難道一家子往後還能飲墨汁不成?
「不是我埋怨,你爹想得好,把你嫁了個讀書人,女婿又是個有出息的,可你弟弟哪能一樣,毛都長齊,還不得我替他張羅,討個能幹的,我且安心呢,多少年了,也該享享清福。」秀娘到如今還管著王家的絲莊織坊生意。
說到能幹,自然說到了寧娘,嫁給了吳千戶,進門沒半年就接手了吳夫人手上鋪子,算盤打得帳本看得,家裡的下人外頭的掌柜,再沒一個不聽她的,吳夫人落下心中一塊大石,甩了手只顧養活孫女興姐兒。
可這一個能幹了,另一樣就差了些,寧娘到這會兒還沒懷上胎,興姐兒都快六歲了,她還沒動靜,前頭倒是懷上一個,才剛坐胎就掉了,之後就再沒懷上,太醫也請了,說是宮寒,想一想原是泡過水的,當時看著年輕,病是治好了,卻落下了根,吃藥調理了兩年,還是沒懷上。
吳少爺倒也不急,只吳夫人不免念叨兩句,有一個興姐兒怎麼算得傳承,每每見了秀娘就要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原不信的,這一個千伶百俐了,偏偏懷不上。」
可這個人是兒子求來的,進了門倒把性子磨平了些,吳夫人又是喜又是憂,見天兒的拜送子娘娘,拉了寧娘早晚三支香,又是抄經又是祈福,還往濟民所裡頭去施粥舍米,就盼著多積些福祉,好趕緊懷上個孩子。
吳少爺看她天天喝那苦藥汁子不算,吳夫人還又物色了人要買進來,預備著當通房,早些時候調理起來,教會了規矩往後省事兒,他自來最煩這些,尋了個由頭告訴吳夫人,說他原來剿水匪的時候,看著是傷了臉,實則身上還挨得一下,只當無事,怕是碰著了子孫根。
吳夫人一驚之下差點兒喘不過氣來,還當是兒子哄她的,可想想他重傷回來,確是駭人,若不然,她怎麼也不會鬆口,肯讓兒子娶了寧娘。
背地裡抹一回淚,倒不逼著那樣緊了,說話還迴避過去,輕易不提起來,只把孫女兒看成命根子,想著她再大些,給她定個小相公,便是入贅吳家也好。
跟著又徐禮回來了,她一看老虎哥就喜歡上了,抱著就不肯撒手,小娃兒沒個輕重碰著她,她還直贊有力氣,想著是表兄弟,心裡頭動了過繼的念頭。
寧娘自家也著急,她心裡知道自個兒是宮寒,調理了兩年多也不見好,原來倒不急的,看了老虎哥,心裡喜歡的緊,每回上門,都給他帶許多東西,知道徐家這個頭生子過繼不得的,吳夫人不過白想一回,卻還是要老虎哥認了乾娘。
這番又生一個女兒,那一子一女湊成個好字,心裡別提有多艷羨,她原嫁給吳少爺,不過想著搭夥過日子,處下來竟真箇生出一點情分來,把原來那些個全忘懷了,打理家事孝順公婆,若能懷上一胎,日子也過得圓滿。
蓉娘老氣橫秋,學著潘氏的口吻:「你這才多大點的年紀,那五六十的婦人還有生養的,你就沒了,緣分沒到罷了,要是緣分到了,該你花著生。」
惹得寧娘往後仰著笑,跟她說上幾句,自家心裡松得一回,她也不是外人,吞吞吐吐道:「你且不知,前頭那個,生了兩個了,都是頂門戶的,曉得我沒生養,非傳了話過來,婆母這兩日,正不樂呢。」
柳氏後頭嫁了個秀才,家勢雖不及吳家,這個女婿卻比吳少爺順眼的多,柳氏過了門,沒半年就懷上了,頭一個就是兒子,當時吳少爺還不曾再娶,等寧娘進了門,柳氏隔得兩年又生一個兒子,這下子柳家恨不得打了鑼兒走街去嚷,吳夫人聽見風聲,心裡怎麼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