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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楚家這是嫌罪證不足,還又送上門來,蓉姐兒派了甘露去尋覘筆,把這兩壇銀子封在書房裡,徐禮頭回坐堂,只等著明日開堂,把師爺錄下那些一一看過,留魏氏母子住下,擺在哪兒都不放心,只掃了耳房出來,魏氏的兒子倒是個實心人,聽見這一樁冤案,念了幾聲佛,魏氏也是,遙遙看見窗對面就是趙氏的房子,雙手合什連連點頭向那邊拜。

    趙氏長久不曾吃飽,除開醒來之後吃過一餐肉,便再不肯碰葷的,衣裳也不要紅紫,只穿著藍青衣裳,每日食少油粥菜,日日都往停屍房去看一回柊兒,還求蓉姐兒,當日椿兒是叫一裹糙席捲了出去,也不知道扔在哪處,求她尋訪,好給這兩個丫頭做四十九天的水陸道場。

    她先還起意想去看看女兒,等知道女兒心事,闔了眼睛,連嘆息也不曾,只往後再不提起,等趙大來了這才求娘家照顧女兒,趙大並不曾覺著,倒是他妻子覺出有異,只事趕的急撈不著空開口。

    夜裡兩個一道,也怕趙氏尋死:「便是出家也好,總不好死了,依我說還是該請伯娘來,她來了也好勸一勸小姑。」

    趙大直搖頭:「伯娘那個性子,還不如事情落定了,把她送去痷里與伯娘作伴,我只怕她們兩個一塊兒,且有的鬧。」趙大譬如叫人逼著給堂妹伸冤,原又叫這兩個鬧得怕了,那一個是伯娘,禮法上壓了一頭,還不如瞞著,等趙氏事了,送去痷堂,多舍一份油米錢罷了。

    蓉姐兒實是不忍,趙氏在世竟無半個能依靠的,讓甘露蘭針幾個輪番開導,福姐兒還是不信,曉得不會放她回去,也不敢吵鬧,縮在屋子裡,半步都不敢出門,更別說去看親娘。

    趙氏難得叫碧螺傳一句話來,讓她不必強求。蓉姐兒見她這付模樣咬牙切齒將那楚大罵了一回,還問徐禮:「這罪可得怎麼判?」

    徐禮曉得她脾氣裡頭是有些急公好義的,見著不平事恨不得立時就彰了天道,可這樁實事是急不來的,撫了她的背寬慰:「這案子且有得磨,咱們缺的東西太多,我只怕楚大屆時反口,推個乾淨。」

    「人嘴兩層皮倒真說不清,再沒個人好指證他的,若能捏著那個背主喪良心的把柄,叫她指證才是萬無一失。」蓉姐兒嘆一口氣,挨到徐禮身上,仰了頭頸望他:「明兒開堂,你怕不怕?」

    徐禮伸手刮她鼻子,順著鼻樑到圓鼻頭上捏了一下:「頭一回自然有些怯,怎的?你也想聽堂?」蓉姐兒噘噘嘴:「那是自然,也叫孩兒瞧瞧,他爹多麼威風。」

    徐禮一伸手摸到她肚皮上,似他這樣怎麼也想不明白,楚大竟是抱了這樣歹毒心思去害妻子女兒,他恨不得捧在心尖上,若真是生個女兒,粉團團的惹人喜歡,愛她且不夠,怎麼還能起意害她,似這等人面獸心,還有什麼悔改,皺了眉頭一思索,又回書房去把諸樣事體逐一安排妥當。

    開堂那一日,縣衙門口圍的水泄不通,趙大依著徐禮所言,一路招搖著來擊鼓鳴冤,灃青縣中原不知的,也叫那響鑼敲過來看熱鬧,此地連那戲班都少來,偷雞摸狗都算大案,更不必說告的還是楚家,一傳十十傳百,俱擠在柵欄前看稀奇,徐禮拍了驚堂木,著差役接了狀紙呈上來,問一句堂下何人。

    趙大便把姓甚名誰自呈一番:「小人臨江趙伯安,狀告堂妹夫楚昭無故囚禁堂妺六年,侵吞嫁妝,逼死忠僕,至吾妹身如枯槁,形容憔悴,六年間未見天日,請青天大老爺明鑑。」

    徐禮作一臉驚訝狀,這卻是他同蓉姐兒夜裡商量定的,既是開堂要的便是盡人皆知,就似那戲台上唱大戲的,要有亮相,有驚堂,還得有生丑,這齣戲才算唱的圓了。

    「這乾巴巴的,你便說的文采華章,下邊人不懂也是白作了俏媚眼,倒不如把公堂作戲堂,來個出將入相,別個瞧明白了,才能喝聲彩!」蓉姐兒曉得他心中也著慌,只不能露出來:「那些個奇冤奇案也有演繹戲說,叫別個杜撰不如咱們把戲做足了。」

    徐禮進得灃青便靠著呂先兒那幾場書立起聲望來,那是卻是虛的,經過這一回方是坐實,這個法子百試百靈,引得人都圍在衙前,差役急去請了楚大過來。

    楚大竟真箇收拾齊整著過來了,面上還裝著一無所知,等瞧見了趙伯安也做個驚異狀,對他作個揖行禮,喚了一聲妻兄,徐禮把那狀紙所敘當堂問他。

    他竟當場跪下認了下來,滿堂譁然,徐禮倒還持得住,師爺卻停了筆錄,連趙伯安都看向他,不知他這是作甚,徐禮也不信他真認罪,果不其然,他伏倒在地,道一聲:「原是我叫那賤婢矇騙,信了妻子得了瘋病,她已是如實招認,還請縣太爺押她過堂問話。」

    徐禮這裡人證未出,楚大倒反口,還把一應事體俱都推在丫頭身上,徐禮調了差役去楚家,押了趙榎過堂,她素服灰面,跪在磚地上,徐禮一言未發,她便一字一頓說道:「萬事皆是奴作惡,給主母下藥致她心神恍惚,再叫老爺瞧見夫人果是瘋了,這才看在塔中,由著我把里外家事,椿兒柊兒也都是叫我給逼死的。」

    說完這些便給徐禮磕頭:「小婦人俱都認了,要殺要刮全憑大老爺發落。」

    楚大遠遠跪下,指著趙木夏:「此等蛇蠍婦人,害我妻女,還請大老爺還我妻女一個公道!」說著竟還落起淚來,當堂叫著趙氏的名字,還給趙伯安磕頭:「妻兄怪我,我亦不分辨,是我錯信人言,竟將好好一段夫妻緣分就此斷送了。」

    徐禮捏著驚堂木的手指節泛白,心裡冷笑,這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哪裡知道趙木夏竟肯一力承擔,見外邊立那一圈人俱都在痛罵趙榎響了一聲驚堂:「本縣自然還她公道,朗朗乾坤,再沒有伸不得的冤屈,趙榎,既然從頭至尾皆是你一人弄鬼,便把前情後因細細說來。」

    第225章 案中案群情激憤,白塔記案結書成

    蓉姐兒正帶了趙氏坐在後堂,隔了一道牆,堂前問話聽得真切,見楚大把事都推在丫頭身上,把自家倒撇得一清二白,倒似他是苦主,外頭還嗡嗡響個不住,只罵那趙(木夏)不赦,要將她殺颳了才算。

    趙氏夜裡翻轉難眠,一夜都睜了眼兒盯著床帳,心裡為著兩個丫頭念了一段又一段經,外頭才露一線天亮,她便坐起來到鏡台前細細洗漱,關在塔里這許多年,到進了衙門才知,柊兒竟一回都不曾叫她自家梳頭。

    還是碧螺進來給她挽了頭髮,通身上下一件首飾也無,還拿了一件藍布衣裳來:「這是咱們太太吩咐的,還請太太將就了穿。」她來到後衙穿的衣服是蓉姐兒翻了衣箱尋出來的,不合身的再往外頭成衣店裡去買。

    便是她自楚家出來也不曾穿這樣的粗藍布,楚家的下人婆子穿些甚,她便穿些甚,這一件卻實是蓉姐兒的巧計,趙氏這番出頭露臉是再免不得的,她是苦主,上堂去陳訴冤情也沒甚個污了閨閣清名的,既別個總要瞧見,這小節處也要作足文章。

    她這一番打扮,顯得面色發黃頭髮枯灰,倒似個鄉下婦人,哪裡還是富室太太,背了一道牆看不清堂前模樣,可蓉姐兒卻早早堂門上的掛了一枚小鏡,在後堂又掛起小鏡,自這小鏡裡頭隱綽綽看外頭情形。

    聽見楚大這番肩說辭,她氣的直咬牙,趙氏卻仿若不覺,見蓉姐兒瞧過來,她卻只動動眼皮:「我原罵過一千一萬句良心民狗吃了,原來竟還剩著些,曉得虎毒不食子呢。」

    蓉姐兒細一想便明白過來,那個趙(木夏)還有一兒一女在楚家,楚大既不拿自家大女兒當回子事,自然也不會拿幼女幼子當一回事,能苦心安排這樣一個局,也不知他真箇擺在心頭的女人到底是個甚模樣。

    她看趙氏臉上雖木,手卻緊緊攥了拳頭,坐在上首皺皺眉頭:「去把姐兒請過來,須得讓她聽一聽,好知道事非曲直。」

    趙氏驟然抬頭,見蓉姐兒肅了一張臉,便又低下頭去,兩手交握著疊在腿前道:「全憑縣夫人作主,此案斷不斷的俱都由著她舅舅將她帶外家去。」趙氏心裡並非不掛念女兒,可若顧著母女情,哪裡還能伸這場冤,她原沒想著蓉姐兒肯將女兒自楚家帶出來,不然也是落得趙(木夏)一般境地。

    福姐兒抖抖索索到得後堂,見個陌生婦人坐在蓉姐兒下首,前邊在過堂,後頭人連茶盅兒都不掀,她便也坐定了不敢動,雖知道這是舅舅將親爹告了官,卻還不信會出這樣事。

    蓉姐兒使個眼色,甘露便立到福姐兒身後,她初一坐下還懵懂,待聽得前邊趙(木夏)幾句自陳,坐在椅上捂了口半晌回不過神來。

    眼淚撲簇簇落下來,忽的明白過來,面對她坐著的便是親娘,看她模樣還不及太太面前得臉的婆子,便是那抬水的也比她體面的多,心裡一悲放聲便要哭,叫甘露一把捂住了嘴。

    趙(木夏)灰敗了一張臉,竹筒倒豆,自怎麼跟著趙氏陪嫁進楚家,又怎麼慕她得夫寵愛,趙氏又是怎麼刻薄於她,天長日久這才生出這條毒計來。

    她這番話急急說出來,徐禮倒是一次聽完了,見楚大掩了袖子,面上還作悲色,可眼底實無悲意,讓師爺把錄紙呈上,捏了紙掃過一回:「既是下藥,藥從何來?據你所說下藥兩年才致趙氏瘋癲,斷藥六年才慢慢清醒,兩年中是誰人供藥,毒又下在何處?」

    趙(木夏)一雙眼睛原來動也不動的看著面前灰磚,此時才慌亂起來,卻也不看楚大,徐禮見她遲疑,又響一聲驚堂:「據實說來,若真是你一力所為,前情後果自然嚴絲合fèng,為何這兩條卻答不出?」

    楚大能找出一個替他扛死,還能有第二個?見她不答又是一聲驚堂,趙(木夏)一驚:「奴,奴下在太太湯水中,她日間最愛一道甜湯,日日都要奉上,奴便把藥下在湯中。」

    她不說則罷,一說這句徐禮又笑:「你原是趙氏身邊二等丫頭,她身邊丫環發嫁出去,這才將你提成二等,既是你一力所為,趙氏身邊丫頭婆子便也十好幾人,竟沒一個發現端倪?你並非貼身侍候飲食,卻又如何下毒?」

    吹湯送水便是最貼身的丫頭做的,趙(木夏)原來做的不過收拾房屋往院前屋後遞話傳東西,再往上連首飾衣裳都碰不得,更不必說吃食,她亂了陣腳,徐禮又問一聲:「你既對不出,我便叫個知道的人來,如何?」

    趙氏曉得要她出去,站起來撣撣衣裳,吸品氣定住心神,見女兒目不轉晴望向自己,也不同她說話,等外頭一聲:「帶楚趙氏。」她便自行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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