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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她心裡也明白的很,要說徐縣令不忌憚楚家那是假的,可楚家也忌憚著徐禮,這時候不從得利,還等甚個時候再去撿這天上掉下來的便宜。

    她便是此時貼身貼肉的放低了姿態,總也得掙一份出來,如今丈夫看她的臉色都比以往不同,平五咬了牙,把她磨成這樣可不是這些柴米油鹽的日子,她自嫁了來,再生了女兒,哪一天不小心著意的過,娘家勢大是一回事,在婆家怎麼能由著性子來,好容易掙了個臉面,可巧天老爺又送了蓉姐兒來。

    平五吩咐這些,烏老夫人一直在笑,她看這個媳婦越發可心,拍了她的手:「你願撿的哪一件,叫外頭人做,也還來得及。」

    到得那一日各家夫人都早早到了,平五跟石夫人兩個約定好了一道來,兩頂轎子到得門前,一路進去見楚家連辦端陽宴也只門聯換了大紅的,裡頭還是一樣不見紅,才到堂前,便見著楚大奶奶正分茶,她身上穿的便是一身藍。

    兩個彼此看一看,也不說話,等外頭報縣夫人來了,平五也不往前迎,只退到人後看好戲,果然見四個丫頭簇擁著蓉姐兒進來,一身藍衣金絲銀線,頭上那頂珠冠軍更是耀目,楚大夫人才要笑了迎,臉上便難看起來。

    蓉姐兒才剛坐定,因著楚家是主家,總要敘話,楚大夫人滿身不自家,陪了好一會兒,好容易尋著空,藉口要更衣,往裡頭卻換過衣裳再出來。

    蓉姐兒只作不見,另三家的夫人也只忍了聲氣兒,偏是平五,笑一笑道:「往常倒少見你穿藍,這一身可真是貴氣,又是南邊的新樣子?」

    蓉姐兒含笑看看她,逼得楚家的換過衣裳,她心裡痛快了,這點擠兌且還不算事,楚大奶奶聽了眼刀子直往平五身上掃,蓉姐兒一笑:「哪兒呢,是去歲的舊衣裳了,客隨主便罷了。」

    裡頭為著一件衣裳打機鋒,外頭為著一個人差點打出人命官司,門上有個說是楚家大爺的小舅子,往外遊學路經此地,見著辦宴,便來叨擾一回姐姐姐夫。

    門上的不知底細,放了進來,那人還真是楚大奶奶的弟弟,卻只是族親,並不是本家,也是知道楚家有財,想著來破些盤纏,跟著那下人走進來,心裡倒有些怯,總過也不過見過族姐一兩回,便套了那小廝的話,問些奶奶如何如何。

    這些在村子裡混的閒漢,慣會同人交際,他三言兩語的,倒坐實了小舅子的身份,下人原當是來打秋風的,後頭見他真的拎八樣點心,倒真當他是來走親戚的。

    下人哪知就裡,說了兩句對不上號,那族弟一聽氣的打人,一路衝進正堂,嚷嚷道:「倒要問一聲姐夫,把個抬起來的二房叫了大奶奶,卻是想把我姐姐擺在哪兒?」

    說著直要見姐姐,說甚個姐姐定然委屈,楚家是欺她娘家離得遠,沒個人撐腰,還放了話:「既是我來了,再沒有白白欺負的道理!」

    他不過是個孫家遠枝,在本地都過不得活,賣了一家一當,想往外頭撈些錢過營生去,路過此地想著騙個十兩二十兩的盤纏,再飽吃一頓,如今占了理,眼見得銀子滾滾來,見了滿堂的賓客,當首還坐著個年輕人,連楚大家都坐在下首,起了意要鬧。

    哪家還沒個窮親戚,仗了姓孫往孫家不知打過幾回秋風了,實在是人厭狗憎沒了活路,心裡起了一股子氣,非得往外頭混個樣兒出來,還沒往州府便遇上這回事,趕緊咬一塊肉下來,這事兒便是再往孫家報,也能得些跑腿銀子。

    楚家那些個吃不準是不是小舅子上門,楚家大爺倒是見機快,罵道:「哪裡來的醉漢,趕緊叉了出去。」眼睛一刮那個帶人進門的,那人抖了腿動哆嗦,才要上手去拖,那姓孫的本就是無賴,聽見這話,坐在地上抓了一頭一臉的土,哭道:「你們定是將我姐姐整治死了。」

    這一句說的楚家大爺眼皮直跳,往徐禮那兒一瞧,見他笑眯眯的,心裡知道不好,要把這話圓過去:「我曾見過妻弟,你哪裡是他的模樣,莫不是混進來偷東西的!」轉身又道:「煩著收押細問,我也好察看家中何處失落了東西。」

    前邊鬧成這樣,早有人報到後邊來,蓉姐兒見楚大奶奶臉上變色,同平五換個眼色,到底如何卻不知道,只知道後來楚大奶奶便神思不屬,好幾回黃夫人把話遞過去,她都沒接著。

    蓉姐兒也不曾等到宴散,只將將行到一半,她便道:「我乏得很,前頭那鑼震得我頭痛,甘露,去問問爺,甚個時候家去。」

    她這裡掛了臉子,楚大奶奶也沒賠罪,徐禮前邊知道說她頭痛了,擱了杯子便退出來,那一堂的人面面相覷,立起來送到門邊,蓉姐兒才進轎子,徐禮回身往叫他們不遠送,這個送字還不曾說出來,就看見白塔上邊,生生跳下一個人來。

    長長的白布掛在塔邊的欄杆上,因著徐禮扶了蓉姐兒出來,那班鼓樂俱都停了,此時萬籟俱寂,只聽見一聲慘然長叫,跟斷了線的風箏也似,直落落的墜到地上,徐禮倏地看在眼裡,連蓉姐兒,因著帘子還沒卷下來,也側了臉看見了,嚇的一聲驚叫。

    徐禮身子還背轉著,手已經把帘子放下來,聲音裡頭一片寒霜,打眼望了楚大老爺:「往前瞧瞧去。」若是背了人怎麼都好遮掩,卻是當著人,看的沒個百也有十,楚大老爺扯了臉皮:「是之前有丫頭偷盜,想是畏罪,不好污了縣太爺的眼。」

    徐禮拿眼把他上下一掃:「既是偷盜也也該送官,楚家難不成還敢動私刑?」說著抬腳下就往裡頭走,哪一個敢攔他。

    一時間人退得乾淨,蓉姐兒掀了帘子,指了來旺:「你趕緊往巡軍鋪屋去,不拘有幾人,一併叫了來。」又指了另一個烏家的轎夫:「你家太太夫人還在,趕緊回去叫人來!」

    她嚇得臉色煞白,吊起一口氣,覘筆飛著奔出來指派轎夫先把她抬回縣衙去,蓉姐兒只不肯,坐定了要等,甘露蘭針玉帶碧螺四個,哪一個也不敢離了她,又是拿披風出來給她裹上,又是給她抱手爐子,端陽已是熱天了,卻怕她吃這一嚇驚了風。

    烏家來人最快,再接著才是巡軍鋪屋,穿了差服的人一來,楚家便門戶大開,不一時徐禮也出來了,這回面色大為不同,連著烏家石家的少爺老爺也一併跟了出來。

    楚大老爺臉色灰敗,還只咬了牙,持著笑:「縣老爺是青天,只管查便是,這事兒六年多了,鎮上沒一個不知道的,雖是拙荊發病失手,卻也是我的過錯,該怎麼補賠,便怎麼補賠,只求老爺看在拙荊患病多年,別叫她受刑便是。」

    第220章 中山狼挾女困母忠勇婢以死明誓

    徐禮當天夜裡便不曾回房,蓉姐兒哪裡睡得實,迷糊糊點著燈等他,心口一陣陣的急跳,剛那一場真是駭著了她,甘露蘭針兩個陪著還覺得屋子太空,把屋子裡頭的燈都點起來。

    大白綣在她膝蓋上,蓉姐兒抱了貓披了厚毯子,屋子裡頭不敢點安息香,大晚上也不能上安神茶,只好兩個丫頭圍了她陪她說話。

    連著玉帶碧螺也一併進屋裡來,五個人一隻貓,哪個也沒膽兒提那事兒,她們挨到最後,跟徐禮一道回的衙門,都知道後頭單架上頭抬了人,拿一床白布單蓋了,不必看,定是死的透透的。

    俱是年輕姑娘家,哪裡會不怕,端陽節了,不撒薄荷粉倒點起火爐子來,蓉姐兒等著徐禮不肯睡,怎麼也不肯上床去,坐在涼榻上,還叫玉帶把銅吊燒起來。

    五個人擠在一處正經烤起火來,縣衙里都知道出了,吳家派來的那個醫婆還過來給蓉姐兒捏了脈,怕她叫唬著滑了胎,肚裡這個倒穩當,醫婆一摸手先自鬆口氣兒,這才吩咐起來,叫煮些紅糖水吃著。

    滾水沖了紅糖,一人分了一碗,蓉姐兒先是不肯吃,捺不住肚裡這個餓了,不一時就咕嚕起來,卻半眼也不想看那大油大葷的東西,叫廚房拿了幾個生雞蛋來,就這麼扣在滾熱的紅糖水裡,蛋凝起來成了糖水荷包蛋,舀出來吹涼了,拿銀勺兒一口口舀著吃。

    誰都不說話,便是大白也覺出不對來,抬了白毛臉兒,蹭蹭蓉姐兒的掌心,弓起身子伸個懶腰,喵嗚一聲又趴下來,鴛鴦眼仁兒看了她,伸著爪子拍拍她的腿,爬近了湊過去舔上一口,蓉姐兒摸摸它的毛,懷裡有個沉手的東西,這才覺得膽子大起來了,見幾個丫頭都懨懨的,又喝一口糖水才開口:「你們說,是怎麼跌下來的?」

    那塔是按著寺廟裡頭的制式建的,五層的六角寶塔,是用來供放高僧舍利的,那一道白影子,夜裡看的分明,是從最高那一層跳下來的。

    甘露上去給蓉姐兒搓手心,她捂了熱碗,手倒是熱的,只臉色還未迴轉來,幾個都不敢猜測,還是蓉姐兒咬了唇兒先開口:「那個丫頭,是不是報信?」

    若流言是真,那個真的大奶奶已是叫楚大老爺關了五六年了,便是個齊整人也叫關廢了,她身邊的丫頭是捱不下去尋死,還是以死示警,誰也不得知。

    甘露聽見這樣說雙手合什念了一聲佛:「若真是報信,只盼她早日投胎,菩薩該給她記得大功德了。」兩個說起來,又吩咐下邊去備花燭白錢,夜裡不能燒,等明兒到山上廟裡燒了去。

    蓉姐兒也跟著念了一聲,輕聲嘆道:「只盼她這一死,能換個好結果罷了。」

    楚大老爺的說辭是他妻子瘋得久了,因著聽見鼓樂,又發起瘋病來,丫頭想把她帶進去休息,哪知道瘋子力氣大,一把將人推下塔去,立時便摔得沒了氣兒。

    他初時是怎麼也不肯讓徐禮把原配妻子往衙門裡帶的,可塔里只這兩人,一個死了,既不是自裁,便是行兇,先開腔咬定了是妻子失手殺人,便是失手,也是殺人,自要帶到衙門審問清楚。

    「拙荊一時糊塗一時清楚,只恐她堂上傷人。」楚大爺滿面賠笑,背了人還住打著眼色,早知道便該扯一句那丫頭自己掉下塔去,那塔這些時候都不曾修過,欄杆都松的很,如今天黑,料來也查不得案子,只摸了黑把那欄杆毀了,總好應對,如今卻改不得口了。

    徐禮臉上還笑:「三班衙役也不是吃乾飯的,人命官司且非兒戲,既她不清楚,便請了大夫來看,甚個時候清楚了,甚個時候過堂。」

    徐禮親去看過屍體,後頭衙役趕到抬到衙門裡去,頭一個派的活計便是叫了他帶來的下人守屍,可這個趙氏怎麼安頓倒成了難事。

    她已是人事不知,衣袖凌亂滿面淚痕,楚家那些個趁了亂給她灌下藥,說她瘋病發作暴起傷人,只有這麼睡著才能往衙門裡帶,可徐禮卻還是聽見兩句悲鳴聲,叫的怕是那個丫頭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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