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頁

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不聽便罷了,一聽這話,蓉姐兒骨子裡頭都泛冷,這事兒她還沒告訴徐禮,怎麼也拿不定主意,楚家若真想一床大被掩過去,這許多年再有什麼痕跡都抹去了,連娘家人都認了自家女兒得了瘋症,別個誰還來管,根兒埋的這樣深,要動起來絕非易事,可聽見這件慘事,又怎麼能忍得過。

    平五見她神色便知其中還有不妥,卻不細問,兩個一別三四年再見,本來就不親厚,有些話只怕她也不好說,不意蓉姐兒竟抬頭問道:「怎的我聽著,卻不是那意思。」

    平五一聽這話明白過來,拿帕子捂了口:「這卻不能吧,我還未曾嫁過來,便知此地楚家的善名,雖是上一輩兒的事了,到了楚大老爺這兒雖弱些個,也不曾聽見有這樣殺人的事。」

    她這麼一說,蓉姐兒更起了興致,平五見她想聽,合盤托出:「我夫家做著藥材生意,原先也不過是個小圃子,種些浙八味,因著水土好,倒有藥材商肯花好價錢收羅,原倒不曾辦的似如今這樣,還是楚老太爺過去了,才漸漸有了如今這模樣。」

    楚老太爺卻真箇是善人,施粥舍米,一樣都不少,到得年節歲末還挨著人給發利市,哪個灃青人提起他來不給他道福,收人的絲棉也只均價,向來都是按成分,做的良心生意,那織得布紡得紗的自然肯給他。

    可到了楚大老爺這裡,卻覺得父親手太散,好好的家財,非得落給外人受用,把價兒往下壓,還變著名目苛待人,楚老太爺在時不曾簽過契,到了他這裡家家織戶俱得簽契,不許把綢絹賣給別個。

    楚老太爺信譽了一輩子,一到兒子手裡全毀了去,一氣兒簽了十年,便似賣斷給了他,他家裡又勢大,捉著幾個私藏了往外賣的,只按著契上的來的賠,又哪裡賠得起,破得幾家,如今那簽了契的,再不違逆。

    平五見蓉姐兒聽住了,挑了挑指甲:「這也是原來的父母官不願傷筋動骨,若真肯跟楚家對著來,下頭那些哪有鬧不起來的。」

    蓉姐兒眼睛往她身上一掃,只抿了嘴笑,不接她的話,平五知道不好再多說,吃完一盅茶就告辭出去。

    平五抬腳才走,蓉姐兒就歪在榻上,蓋了薄毯子嘆氣,甘露進來換過茶,聽見她又嘆一聲:「太太這是怎的,還顯著沒趣兒?」連鞦韆都不許她盪了,怕她落了胎,吳家三個嬤嬤一進門,立時把她從頭管到腳。

    蓉姐兒翻個身,面朝著外邊,點點甘露問道:「那兩個可點出豆腐來沒有?」甘露「撲哧」一笑,拿帕子掩了口:「哪兒呀,廚房裡頭可用了半筐黃豆了。

    蓉姐兒聽見眉頭一松:「你去同他們兩個說,黃豆管夠,甚個時候點出豆腐來了,甚個時候再回爺身邊當差。」

    徐禮還去學堂講他的課,身邊跟著的卻不是覘筆捧硯了,這兩個早知道要挨罰,要打要罵要革月錢都是平常,出了這樣事,便是脫一層皮也只盼著她出了氣往後就不再計較了。

    可這兩個誰也不成想,主母竟給派了這麼個刁鑽的活計,叫他們一人點一篾兒豆腐出來,點不出來,再不許跟著徐禮出門去。

    誰也不許出手幫忙,從泡豆脫殼到酸漿點鹵,樣樣都要他們自個兒動手,兩個挨打挨罵都不怕,聽見這一樁,干瞪著眼睛張口結舌。

    蓉姐兒吩咐下去的時候也靠著涼竹榻,隔著屏風還能瞧見這兩個半抬了頭面面相覷,笑一聲道:「也不必你們頭一回便做成,甚個時候能切了上桌拌蝦油肉米仁兒吃,甚個時候再往前頭去跟著你們少爺。」

    這兩個機靈是夠了,可還不夠穩重,也是小廝,若是丫頭把小姐撇下扔在院兒里,打殺了都不過份,做出豆腐來,把性子磨好了,也就堪用了。

    覘筆捧硯半點法子也無,少爺自身難保,更不能幫他們倆個說話,只得埋得做了,可這兩個哪裡做過這樣的雜事,自進了院子便在徐禮身邊侍候筆墨,只洗過硯台,哪裡洗過豆子。

    捧硯對著一筐豆子發怔,舀了一碗問覘筆:「你娘是廚子,這個豆腐可怎麼弄?」

    覘筆也跟著發愁,他哪裡會這個,撓了頭道:「我記著,得拿個石磨磨。」兩個舀掉半筐豆子,全倒進磨眼裡頭,就這麼幹磨,磨的一頭一臉是黃豆粉,嗆得直咳嗽,掃出半籮豆粉,再往裡頭加水,叫廚娘瞧見了直罵他們蹧踐東西。

    這才知道得先泡豆子,泡上一夜,再磨,磨成漿子再下鍋去煮,煮的時候再點酸漿,這兩個只得老老實實去泡豆子,別個不理他們,摸出銀錢來買吃食買貼花,專去討好那個廚娘。

    蓉姐兒睜隻眼睛閉隻眼睛,叫他們吃上幾回虧,費了一筐黃豆,這才叫那廚娘教他們點酸漿,等那一篾兒豆腐做出來,拌了皮蛋肉沫蝦醬端上來,蓉姐兒嘗了一口就道:「老了。」

    做拌菜吃的可不得是嫩豆腐,捧硯抱了磨盤咧了嘴:「等這回做出來,往後我只開個豆腐鋪子去得了。」寫那許多年字,也不曾生這許多繭子,手掌皮都磨掉了一層。

    蓉姐兒這才把兩個叫進來:「如今可知道了,磨豆腐哪一件都離不得人,豆子泡得不足起不得漿,泡得過了水又太多,加的酸漿不足,點出來的豆腐就散,煮過了頭,豆腐又老。」直聽的兩個書僮連連點頭,這兩個如今哪裡還似書僮,一頭一臉的豆腐漿。

    蓉姐兒上下掃兩眼,撿了一瓣玫瑰條擱在甜湯里:「往後且把你們爺當豆腐似看在眼裡,不跟那金玉也似,旁個覷了沒人便要上來啃一口的。」

    覘筆捧硯得了這句吩咐,趴在地上磕個頭,折騰了這許久,蓉姐兒又給兩人一人補了兩套衣裳,連著頭巾鞋子一併做了,甘露憤憤:「也太容易了些,這是沒成事,若真箇成了事可怎辦?」

    蘭針斜她一眼,捂了嘴兒:「可不是,甘露為著這個,都十來日不跟覘筆說話了。」她一說出這個來,甘露抬手上去就便要捶她,蘭針趕緊繞到後頭,躲在蓉姐兒身後,甘露不敢上前,氣得跺了腳罵她:「看我饒不饒你!」

    蘭針卻只擠了眼睛,挨在蓉姐兒耳朵邊:「我可瞧見,甘露給他做個了火鐮袋,上頭繡的還是打籽針的春牛圖。」一個農婦一個農夫,兩個正牽了黃牛耕地。

    甘露的臉越發紅起來,羞的打了帘子就要出去,蓉姐兒笑倒在榻上,一聲喚住她:「如今才來不安穩,到得明歲,我給你作主。」

    這些眉眼高低她早就知道,自家便是這麼過來,如今見著甘露哪會不知:「不幫你磨一磨,我再不放心,毛燥燥的成什麼樣子。」

    蓉姐兒這個口吻,叫甘露蘭針聽的忍笑,自家還一團孩兒氣,便說這些話,蘭針再要打趣一句,蓉姐兒便道:「蘭針呢?可瞧中了哪個,只管告訴我,我為你作主了。」

    甘露挨著繡墩下笑的直不起腰來,手指點著蘭針直顫:「該!」

    第218章 梅娘子心有別戀蓉姐兒借力打力

    「今兒你們奶奶用了飯沒?」徐禮一回來還不及進門便先問起蓉姐兒,她過了那段無知無覺的日子,坐胎穩當了倒折騰起來,成日裡只是想睡,半點也提不起精神,如今太陽又好,一透了窗照進來,她就跟大白似的,成了一隻懶貓,成日裡挨在涼榻上打盹。

    她睡著,大白也一道睡,綣成一個大白糰子挨在蓉姐兒身邊,毯子蓋的只剩一張臉,每日徐禮出門她還不曾醒來,到得徐禮回來,她又在歇晌午覺了。

    她這麼懶洋洋的睡著,連飯也不起來用,睡得足了食慾卻差,原來還吃些個辣糊湯,如今吳家那個嬤嬤來了,怎麼也不肯叫她沾辛辣,蓉姐兒半懂不懂,丫頭們也沒哪個知道孕事,俱聽那婆子的。

    吳家的人先來了,沒多久後頭船也跟了來,一船的滋補品,一多半兒是秀娘給備下的,吳夫人一接著信料著王家還不知趕緊上門報喜去,王四郎早就出了門,秀娘卻是歡天喜地,別個雞鴨魚不能辦了來,人參燕窩子卻不少。

    吳夫人辦了些,她又加緊了翻上去,總歸家裡開著酒樓,這些東西管夠,叫了管事往酒樓里去,抬了兩個小匣子,裡頭裝得滿滿的,抬到船上送去給女兒補身子。

    秀娘自家生女兒的時候虧了身子,沒人給她侍候月子,也沒好好進補,雖仗著年輕挨了過來,到底落下了病根,年輕的時候不覺著,到如今才顯出來,一到天冷就骨頭打顫,想起來全是作月子的時候天熱,實在難挨,拿冷水擦了身的緣故。

    到懷了茂哥兒才好好進補,偏茂哥兒又折騰人的很,吃什麼吐什麼,一直吐到生產,便是再吃那人參湯才進喉嚨口又全數嘔到盆里,哪裡補得進去,精神氣血不足,好些日子不曾緩過來。

    知道女兒有孕,急著給她尋這些補身的東西,還跟杏葉嘆息:「我那時候吃得苦,卻不能再叫她吃了,這些個俱都到老了才知道利害。」列了長長一張單子,甚個高麗的紅參,長白的野參,燕盞倒有小娃兒拳頭那樣大,血燕白燕各一匣子,一樣樣的收羅了來。

    又叫家裡管著針線的趕緊栽起小衣裳,還撿軟綿布做起尿褥尿布來,梅娘看見了便笑:「這時候備這個可不是早了些,我那時候,到生了才預備起來。」

    她是一片好意,說的時候再不經心,卻叫秀娘聽了不痛快起來,女兒是她心頭寶,哪裡捨得虧了一絲一毫,就連茂哥兒知道要當小舅舅了,也樂得揮拳頭,還扯了秀娘問個不住,是生個女孩還是男孩。

    秀娘比著錦緞問他:「你想要個外甥女還是外甥?」

    茂哥兒想了半日拿不定主意,見鋪了一床紅彩緞興兜兜的說:「我知道了,娘想要個外甥女!」說著知道自家錯了口趕緊改:「外孫女!」

    「該叫你姐姐生個男娃兒才好。」秀娘還曾說話,梅娘先急起來,小孩子的嘴裡有一口氣,她懷身子那時候,前頭大嫂的兒子一見著她就叫她肚裡懷著個賠錢貨,小娃兒懂個甚,定是大人教的,她若是臉上不好看,婆婆嫂子便要輪翻罵她同個娃兒爭氣,到她生產果是個女兒不說,萬婆子還道自家孫子眼睛毒,一眼就看穿了。

    為著生了個女兒,她自家吃了這許多苦頭,聽見問要男孩女孩,趕緊接口,秀娘聽了這話心裡又是一氣,面不上露出來,只笑一笑不再往下說,看看萱姐兒正自家坐著玩,又看著這一床的緞子,懶洋洋道:「總歸要做,也給你同萱姐兒做兩件,你來挑個花。」

    梅娘受寵若驚,抬了眼睛喜道:「那怎麼好,她一個小孩子哪裡要做這樣好的衣裳,嫂嫂先挑,餘下的便成了。」嘴裡這樣說,眼睛卻往那布料上掃,秀娘心裡不耐煩她這性子,等到梅娘抱了女兒去了,她才挨著枕頭嘆起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