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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第二日蓉姐兒先醒,漱過口梳過頭髮,再用一碗燕窩粥,佐著小菜一碗吃了又要一碗,還非要拌白糧,糯稠稠吃落肚中,伸了懶腰問一聲:「爺呢?他昨兒真箇吃酒了?」

    玉帶碧螺把泥金小桌抬下去,甘露聽見這話同蘭針兩個互看一回,湊到她耳邊去,手還撫上了背,一面給她順氣兒一面告訴她,話說的含混:「也不知是怎生回事,姑爺卻是大醉回來的。」

    蓉姐兒聽了柳眉倒豎,指了蘭針把那柳條兒尋出來,又叫甘露去把徐禮叫來,兩個是按著她不叫她下床,怕她蹦起來把身子給落掉了。

    徐禮那頭才醒,還穿著昨兒宴飲的衣裳,看見兩個書僮坐在塌腳上,推一推他們:「坐著作甚,趕緊去睡。」

    捧硯一睜眼,抱了他的腿道:「爺,咱們這回可闖下禍事了。」咕咕嘟嘟全說了:「少爺,這到底是有沒有那回事兒?等少奶奶要打要罵,我也不冤屈呀。」

    徐禮披了衣裳往蓉姐兒屋子裡去,見兩個丫頭按了她,趕緊上去,甚個話都不說,先一把摟住了,把她兩條胳膊箍的緊緊的,蓉姐兒一犟起來,又趕緊松一松:「妞妞,我真沒有。」

    不等她撒氣,先把話全說了,一屋子丫頭趕緊往外頭退,蓉姐兒屏了息,怒目瞪住徐禮,徐禮叫她看的心裡沒個著落,又是搓又是揉,堵咒發誓再沒有。

    蓉姐兒先是生氣,聽他這樣說,再看看他連鞋子都不及穿,光了腳從西邊屋子裡跑出來,半跪在床榻前跟她說話,肚裡的火氣叫消掉一半兒,斜眼兒睨了他,一巴掌輕輕招呼在臉上:「臭!」

    又提了聲音叫甘露進來打水給徐禮洗漱,徐禮不意他說了半日,聽得這一句,看看她臉色又不似作偽,還挨過去問一聲:「真箇不氣了。」

    蓉姐兒嗔他一眼:「我同你再犯不著。」說著自家下得床來開櫃給他尋乾淨衣裳,覘筆在外頭捧了鞋子不敢進來,甘露接過來送進去,等徐禮洗漱好了,蓉姐兒伸伸手:「那兩個如今在哪兒呆著?」

    徐禮一刻也不停,眼見著那柳條還擺在羅漢床案上,一徑兒往前頭去,昨夜是喝多了不錯,可他打小再不假過人手,那兩個丫頭實是楚家有意安排了的。

    那兩個丫頭等了一夜,天光一亮便起來,衣裳還收到包袱里,沒水洗漱,只把頭髮略略梳一回,出去討要熱水也無人給,等那頭有人來叫,這才急著討水:「總不好這樣子見奶奶。」

    來的人是碧螺,嘴裡「哧」了一聲,揮手叫小丫頭給了碗水,兩個就著這一碗水漱過口,這才帶到上房裡去。

    一進屋便見掛了兩幅水晶珠兒簾,屋子裡香噴噴的,鋪設的盤金軟毯,還設了大屏風,蓉姐兒叫人扶了往羅漢床上躺著,人窩在軟墊子裡頭,穿了銷金大紅襖子,手上七八個鐲兒,頭髮只松松挽回了個髻,留著鬢邊,也沒旁的飾物,只插了只金鋼石的單簪兒。

    臉上脂粉不施,大眼睛濃眉毛,嘴兒一翹:「叫什麼名字?」

    銀硃青黛趕緊跪下,頭也不敢抬,仔細回過了姓名,見這個奶奶正眼也不看她們,心裡先鬆一口氣,問了姓名便是留下她們了。

    蓉姐兒託了茶盅兒吃茶,把嫩芽嚼了吐出渣來,甘露拿倭彩小泥金盞兒接了,那兩個才要磕頭,蓉姐兒就問:「身契可帶來了?」

    哪有送丫頭不給身契的,可這兩個身上實沒有,楚大奶奶收著,蓉姐兒一聽便樂了,幾個丫頭輪著看一遍,還是派了甘露去:「你去告訴楚大奶奶,不是自家的,既不好打又不好罵,用著不稱心。」

    揮手就叫帶兩個丫頭走,那兩個來時得了吩咐,剛趴到地上,外頭兩具婆進來,一個抱住一個,半拖了出去,手上還施了力,一有擰著力來的,就一把掐了腰上的軟肉。

    甘露去了臉上還帶著笑,楚大奶奶滿心只當徐禮已是收下了,男人醉後亂了性的多的是,自家哪裡認得真,這一手,她最知道,只咬准了,再沒男人能不認的。

    可蓉姐兒卻把那件脫下來的衣裳仔細查過,半點痕跡也無,送回來還嚷得闔府皆知,楚大奶奶接口也快:「倒是我的疏忽了。」趕緊著把身契尋出來,又叫甘露帶回去。

    甘露來時是接過話的,若楚家再送回來,便叫她再接著,真的依言帶了回去,等回去了,這回還跟了個楚家的婆子,蓉姐兒笑的噴了茶,還指點那個婆子:「你家奶奶也太實在了些,我尋個由頭,彼此好看,我們家風乾淨,這樣逮著空就要往爺們身上湊的,再不敢收,要抬要納,也是尋乾淨出身的。」

    把那婆子說的啞口無言,才要腆了臉賠笑,就見蓉姐兒擱了茶盅,撿了塊烘辱餅吃:「我曉得了,你們奶奶是自家打發不掉,甘露,尋了人牙子來,我這兒給她轉道手。」

    她是一縣最大的女人,那婆子聽見這樣說,連口都插不進去,兩個丫頭色藝都好,轉手賣了一百五十兩銀子,分文不動全給楚大奶奶送了回去。

    那婆子跪了不敢動,揚著巴掌掌嘴,楚大奶奶氣的砸了茶盅,等楚家再來請,辦花宴也好,辦茶宴也罷,只楚大奶奶在,蓉姐兒便不去,若是半道來了,她也能笑著推不舒服,不管行宴到一半兒,立時甩了手就走。

    楚大奶奶臉上難看,平五卻高興,這回卻是正正經經的不必往楚家送帖子了,闔縣無人不知,連徐禮懼內的話都傳了出去。

    蓉姐兒半躺著,一隻手託了頭,徐禮給她剝核桃仁,她嘎吧嚼一個問:「別個說你懼內,你氣不氣?」徐禮吹掉核桃仁上的細皮,點點就此擺在案上還拿花梨木做了個托案放的老柳條:「家法都擺著了,我怎麼不懼內。」

    這名聲一傳出去,再沒人灌他,只怕他家裡倒了葡萄架,叫那由著性子胡來的縣夫人把自家也給恨上。

    第217章 巧懲仆滷水豆腐打擂台磨挫惡人

    蓉姐兒這回算是同楚大奶奶結了梁子,她是縣夫人,縣令老爺得了頂懼內的帽子,倒比烏紗還更顯人眼,由著夫人這麼使性甩臉,不說由勸解,連一聲重話都不敢說。

    整個灃青再沒人不知道,連那賣菜的婆子都曉得,縣太爺是一口氣都不敢呵著了太太的。給楚家這樣的沒臉,他也由著,一個聲不字兒都沒言語過。

    楚家後頭那幾個得了這樣的笑話也只站干岸,往前一步還怕濕了腳,背地裡笑話一回,當了面卻不敢戳她的痛腳。

    這麼個出身的女人,哪個看得起,楚家自老太爺沒了,裡頭便是一盤散沙,當時沒分家,全由著楚家大爺承繼了,底下的弟弟,如今在灃青的也不過只有一個楚家三爺,楚家七爺。

    五爺一早沒了,只因著嫡出給續了排行,由著楚老太爺作主,把四兒子的兒子均了一個過去,也不留在灃青,全到外頭去,天南海北的去做絲綢生意。

    楚三爺是小時候跌了跤,斷了骨頭,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尋常不肯出門,楚家單給他造了小樓,成日裡關在樓里畫畫,不說兩耳不聞窗外事,就是站在窗子裡頭面對著他說,他怕也關了耳朵聽不見。

    三年不敢父志是為孝,如今都已是楚老太爺出世之後第五個年頭了,各自有各自的心思,哪一房不是早早就在外頭置下房產,只過年還回來一趟,生意上頭牽扯也越來越少,便同分了家一般。

    楚家是看著殼子大,裡頭早就是爛肉一塊,更別說那一個分不清道不明的「楚大奶奶」還敢玩這一手,蓉姐兒曉得沒有楚大爺點頭,她是再不敢的,可她不好跟個男人扛上,便尋了由頭挑女人的錯處。

    連平五都道:「如今這鬧,且不好看呢。」她心裡也奇,她記著的那個蓉姐,還是個圓團團的好性兒姑娘,甚樣都不挑剔,怎的如今成了那麼一付火星子脾氣,一燎就著了。

    蓉姐兒卻只冷哼一聲:「我已是給她留了臉面,若真鬧出來,不好看的再不是我。」她說了這句,見平五皺了細眉,咬了唇兒湊過來問:「莫不是她有甚個把柄捏在你手裡?」

    兩個也還是平輩兒稱呼,蓉姐兒自來不曾想著在她面前擺架子,平五也樂得跟她更親近,這兩個一個性子不變,一個卻似換了個芯子,原那些不關自事絕不開口的畫上美人,如今是真箇活色生香起來。

    見她拿了撒金扇兒一掩,蓉姐兒笑一聲,也是有意刺探,含半句吐半句:「她那名不正言不順的,也敢行這事兒,經了這一回,借她兩個膽兒,看她還敢不敢了。」

    平五一聽垂下眼帘笑起來,心裡哂道蓉姐兒還是那個性子,又羨慕她事事有親爹丈夫兜著,這麼寵她寶愛她,怪不得同那個悅姐兒一樣,這付脾氣再改不了。

    嘆完了倒生了些悵然出來,抿了抿茶開口道:「她確不是正經三媒六聘的大奶奶,可也是擺了酒抬起來的二房,雖沒穿紅衣,也是蓋了紅蓋頭進的門,外頭喚她一聲楚大奶奶,不過是給楚大爺臉。」

    蓉姐兒一向當楚家是來了一出李代桃僵,不意竟還有這一樁事,趕緊細問,平五道:「我那時也是剛嫁過來,楚家送了帖子請吃喜酒,那可是正經擺宴討二房,跟抬個通房起來當姨娘再不相同。」

    擺了十好幾桌酒,宴上不僅有那個說是得了瘋病的楚大奶奶,叫兩個婆子扶了出來,人看著懨懨的,氣色也灰敗,穿了正紅戴了赤金冠子,扶在堂前坐著。

    連著她娘家都來了人,如今這一位是當著十幾桌賓客跟她娘家人的面磕過頭敬過茶的,平五想起來還打個冷顫:「別個說她得了瘋病,我看著,確是瘮人的很,瞧她的模樣倒是乾淨齊整,可聽見如今這一位上來敬茶,眼睛就跟狼似的冒著綠光,連茶也沒接過,還是由著她娘家給圓了場兒。」

    平五說完嘆了一聲:「看看,都說女人妒忌,連瘋了也不接那二房的茶。」別個還嘆說果是瘋了,自個兒身邊的丫頭,再怎麼也不會虧待了舊主,娘家人只怕便是念了這一宗才肯接這杯茶,由著外頭抬進來,女兒同外孫女要怎辦。

    「說起來,她還有個女兒,在宴上見過一回,看著三四歲大,叫養娘抱著,如今也該七八歲了。」平五這一說,蓉姐兒立時想起她在楚家見過的那個小女娃兒,一桌子婦人再沒一個理她,莫不是便是前頭大奶奶的女兒。

    經了賣妾這事兒,平五更是貼著蓉姐兒,背靠大樹好乘涼,蓉姐兒這裡才出了賣人的消息,她緊跟著也把那兩個丫頭送了回去,楚家這回卻沒推,再好色,這樣的刮骨刀也不敢放在枕頭邊兒。

    「也是命苦的,往後也只有遠嫁的命了。」本地誰不知道她娘有瘋病,哪個敢娶回家去,隔縣且嫁不得,要嫁只得往遠了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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