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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更甚都不須考中,只縣裡松松放過,送到府里,看著生員人數多了,又還有甚個不明,徐禮把一步步都打算好了,看見楚家來帖子宴請,自然不能不去,撫了蓉姐兒的肚皮:「他老不老實?」

    蓉姐兒「撲哧」一聲:「這會子還沒大起來呢,我記著我娘懷弟弟那會兒,到鼓起來了,才能覺得他在裡頭動,茂哥兒在肚子裡頭就不老實,最是頑皮不過的。」

    秀娘說茂哥兒跟蓉姐兒活脫一個性子,還不會走就要跑,那時候家裡鋪了軟毯子,又有兩三個丫頭看著,蓉姐兒小時候卻不撞得滿頭包,得拿繩子牽著才乖。

    想到這個便愁起來:「我要是生下個小猴兒可怎辦?」她鼓了嘴兒,低頭看看肚子,此時還平坦,哪裡看得出什麼,卻漸漸嗜睡起來,吃口倒不曾變,只更愛辣,縣裡哪有那許多胡椒麻粉的,派了人往湖州府里採買,魚嫌腥氣,肉嫌有臊味,調了辣糊湯兒,倒能吃兩碗。

    她辣的吃的多了,自然火氣旺,嘴裡還生起口瘡來,叫拿金銀花磨得的粉兒調了薄荷抹在瘡口上,徐禮見廚房裡什麼都依她,倒發了幾場脾氣,叫下邊不許事事依她,上火生痰的東西再不許多給她多吃,可她要了,下邊又怎麼會不給,徐禮便急著發信去催。

    吳家那頭嬤嬤才上船,就接著好幾封徐禮的信,惹得吳夫人直笑:「這麼個小娘子,可叫禮哥兒上心了。」

    吳家已是在預備著辦喜事了,再有半年陳家出了孝,寧姐兒便要進門,劉嬤嬤有話不好說,想著那頭那個小娘子,只怕少爺也上心的很,只笑著打趣一聲:「到明年這時候,咱們可也得安排奶嬤嬤了。」

    吳夫人聽見便笑,興姐兒正學走步,陳家送了好幾雙小鞋子過來,軟硬適中,一雙比著一雙放得大,貼了虎頭花兒,興姐兒穿著直去捋老虎的鬍鬚。

    「真能安定便好,我如今也不求什麼。」那一個都過得好了,自家兒子還吊著,吳夫人心裡豈會沒有怨懟,禮哥兒的信又把心頭這樁事激起來,心裡不好受,也還一樣安排了一個調身子的嬤嬤,一個灶上婆子,並一個穩婆一道過去,連吳大舅知道了,也吃了幾杯酒,說這輩子對得起妹妹了。

    徐禮盼了人來管她,蓉姐兒卻轉著眼睛珠子激他:「我看那說書裡頭,有了身子都要分開睡,我再不想你的,你怎生辦?」

    徐禮聽了這句當真為難起來,又氣著捏她鼻子:「沒良心,真箇分開,誰給你端茶,誰給你餵水。」蓉姐兒一聽把臉悶在他胸口笑,露出一隻來看了他笑:「我叫甘露,再不還有蘭針呢。」

    氣的徐禮念了好幾聲沒良心,直到去楚家飲宴,還作個生氣的模樣兒,蓉姐兒軟聲一挨著,他才好了,正要笑問她要不要帶幾個鵝肉包子回來,就見她作勢捏鼻:「你要吃了酒,不許你進來。」

    前頭送了徐禮去宴飲,自家覺著沒趣兒,往鞦韆架上一坐,扔了魚食到池子裡頭餵魚,她們才住了半個月,裡頭養的大魚竟生了許許多小魚,初看不見,還只當是飛蟲停在水上,等細看了,才瞧見是這一對兒錦鯉魚生了許多小魚出來。

    細細的還沒片柳芽兒大,卻已是攪著池水游起來,蓉姐兒看著有趣,連灑掃的婆子都說,這是縣太在有孕帶來的喜氣,這對魚可是在縣衙里養了許久了,這還是頭一胎。

    蓉姐兒按人數發了月錢下去,等孩子生下來,徐禮還打算闔縣發紅蛋喜糕,蓉姐兒吃一把葡萄仁,還聽見他盤算,往後要在喜糕里放八樣東西,做個八寶喜糕,討個好口采。

    蓉姐兒當著面刮臉皮笑他傻,心裡卻蜜滋滋的,甘露給她披上斗蓬,屋子重又通過風熏過一回,才請她進去,蘭針道:「老爺太太那兒送的東西到了,是王管事親自送來的。」

    王家卻還未曾接著信,只王四郎的船到了江州便把給女兒女婿帶的東西給送了過來,來送東西還是算盤,蓉姐兒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一知道懷了身子,笑的咧開了牙,直說要回去報給王四郎知道。

    王四郎不好親來,他人也在江州了,卻先派了算盤來,叫算盤看看女兒在此地過得如何,見縣衙雖不大卻乾淨精緻,前後宅子一把抓,還有甚個不放心,算盤也不坐,急趕著回去把消息報給王四郎,留下禮單子,同蓉姐兒吃了一杯茶便要走。

    還是蓉姐兒留了他:「王叔怎麼也該住一夜,也好讓我這裡儘儘心。」算盤跟了王四郎這許多年,也當得一個叔字,留下來擺上酒擺上菜,知道徐禮去了楚府,還一直等著這位姑爺自楚府回來,要給他請個安。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外頭打更的都走過去兩回了,徐禮這才坐了轎子回家,後頭跟著縮了脖子的覘筆捧硯兩個,還不及關上大門,又抬進來兩頂軟轎。

    蓉姐兒早就撐不住睡了,丫頭們倒紛紛起來,算盤才要上前去請安,便見那轎子裡頭下來兩個姑娘,一個穿著紅,一個著了綠,抱了綢包袱,斯斯艾艾的問一聲:「姐姐,不知咱們能住哪一間。」

    第216章 祭柳條蓉姐發威河東獅徐禮懼內

    甘露一眼就朝著覘筆看過去,覘筆打了個激靈,先是點頭,接著又搖起頭來,甘露不知他是甚個意思,卻不能在這兩個丫頭面前露了怯。

    初到灃青,蓉姐兒便派了綠芽往濼水去給潘氏沈老爹兩個送東西,一船羊肉絲棉,她既不在,便是甘露作主,眼見得那轎子裡頭遲遲沒有動靜,捧硯一掀帘子,徐禮在裡頭已經是打起鼾來了。

    甘露無法,只拿眼兒往那兩個丫頭身上一掃,端了架子道:「咱們太太睡著,你們且先在花廳里等著吧。」哪裡能立時安排屋子,請神容易送神難,她還真不能拿這主意,有甚事都須由著蓉姐兒來發話。

    那兩個丫頭不意聽見這一句,卻只互看一眼,軟了身段行過禮:「有勞姐姐帶路。」她們倆俱是仔細調教過的,不似尋常宅里的丫頭,拉過來還有三分氣性,往前那對碧荷採蓮,便不似她們能忍得住。

    兩個丫頭抱了包袱往花廳里去,兩個還不敢坐,那是客人才能設座的,既叫等著,便只能立著等,甘露派了玉帶看住,跟蘭針兩個挨在廊下便議論起來:「這可怎麼回事。」

    蘭針覷她一眼,抿了嘴兒推她一把:「你趕緊去問一問覘筆,那兩個,可……」

    甘露啐她一口:「你當著我的面兒且說不出,叫我怎麼問。」說著又咬牙切齒:「那楚家可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哪有去宴飲,巴巴的給抬回兩個丫頭進來的。」

    她們倆個原在王家並不曾有這些事,王四郎越是年紀大便越摳門起來,一是從前吃過苦,二是外頭經的見的多,也時常回來說,說哪家置個外室,丈夫死了,抱了孩兒進門爭產;還有那家裡置上幾房妾,養漢的養漢,偷人的偷人,趁著上香出門卷了屋裡東西私逃的。

    也不是無人給他送過妾,做生意少不得去門子院子裡頭尋樂,那些外頭的孤老,同院兒里相熟的,也有薦舉的,也有買了送到面前的,哪一個不是打扮的花團錦簇,還說甚個,這樣大的產業,須得多生幾個兒子。

    俱叫他又轉送了出去,這樣的事兒他再不肯,好容易守得一份家業,哪有分薄的道理,養那麼個花魁又要花用多少銀子,不過就是些個粉頭,既沒跟了他苦過來,又守不住,家裡一雙兒女安穩穩便是,再不動別樣花花心思。

    可徐家又不一樣,外頭作官,無非送上兩樣東西,錢跟人,錢不必說,徐大老爺進門的時候,那一抬抬的箱子,再說的到人,跟大房走動多了,也知道大房那些姨娘,有好些不是徐大夫人給納的,卻是下屬富賈送的。

    酒桌上便把人送了過來,侍候得睡一夜,帶回來的這些個,那沒帶回來留在任上的,更不知有多少,可她們兩個再想不著,這事兒竟輪到蓉姐兒身上。

    偏又還懷著身子,甘露啐了又啐,蘭針也跟了罵幾句,罵歸罵,事還是得辦,未出閣的姑娘家哪裡好去問收用過沒有,那外頭的倒有婆子,可卻不是蓉姐兒的貼心使喚人,這火燎心肝的事兒要等到天亮,這兩個又怎麼睡得著。

    索性一道等了,徐禮安置在了西廂房,甘露叫灶上煮了梅子湯,覘筆接了湯盅兒一打滿是酸氣,他嘖了回嘴:「這也太酸了些,怕要倒牙,給兌點兒熱水罷。」

    甘露甩了帘子哼一聲,覘筆把那盅兒擱到桌上,自家摸了鼻子去接熱水,捧硯還道:「這下可好,那活獅子非吞了咱們不可。」

    蓉姐兒脾氣大性子急,外頭不知道,小院裡頭還有誰不知,自來是不肯吃虧的性子,別說是這兩個丫頭,便是楚家也沒好果子吃。

    這兩個原該是寸步不離的,可楚家當場送了一回,徐禮推卻了,滿座還只當是他客氣,得了這樣的好事,哪有推的。

    楚家也不光是送他一個,連著請來的烏家,也對了一對,烏家少爺端了了杯子碰碰唇兒,既不應也不推,算是默許了。

    等徐禮這裡,座下十好幾個灌他酒,他那案上的酒水還跟別個不同,別個開得白澆酒俱要兌水,他這裡實打實一罈子陳酒,只覺得口感綿順,半點也不嗆人,哪知道越喝越上頭,吃了急酒,又叫夜風一激,出來如廁時,幾步一倒就要吐,扶著欄杆吐了一地,濺濕了鞋子。

    覘筆趕緊去接熱茶,捧硯急尋到外頭轎上取乾淨的鞋子來,等兩個回來了,聽看見裡頭兩個丫頭出來,想是侍候了他解褲帶兒,兩個粉面暈紅,含羞帶怯,覘筆捧硯一見就知要糟糕,果然楚家大老爺便把這兩個送了過來。

    主家暈著,他們倆又作不得主,只好帶了回來,要說收用過沒,想著應是不能,可這事哪裡說得准,覘筆也不知把捧硯罵了幾百回,照著腦袋還抽了幾下,捧硯半聲都不敢吭,看見甘露這樣,挨著床嘆氣:「少爺,你趕緊醒吧,也好給個明白話。」

    除了蓉姐兒一夜睡得香甜,小院裡俱沒人能睡得覺,甘露蘭針自不必說,覘筆捧硯也是一樣,徐禮因著酒醉,半夜又起來吐了一回,喝了一甌兒熱茶,把肚裡吃的那些個冷食吐個乾淨,這才睡安穩了。

    那兩個丫頭雖是楚家專門了來教怎麼侍候爺們的,卻哪裡挨過這樣的苦楚,一個銀硃一個青黛,銀硃生的比青黛更亮眼,大眼朱唇,明艷照人,青黛眼角下邊一顆美人淚,細眉細眼,神態柔和說話斯文,楚家倒是用了心思。

    這兩個原還老實,挨到下半夜,冷的開了包袱把衣裳穿起來,楚家也用心,兩件襖子都做的綢子的,搭在身上,見無人進來,那著角落搬了椅子窩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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