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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插了香火供了鮮果,便是酒也有七八種名目,因是花宴,酒也是花酒,細澆的茉莉花骨朵酒,打苞野jú花兒酒,再有秋露白丹楓醉,拿玻璃盅兒盛了,紅綠紫白,酒香撲鼻子。
案上擺了細攢盒子,五格海棠紋樣的,擺了四樣小菜一樣蜜餞,金綠相間的水芹芫荽拌菜、金白輝映的木樨銀魚、醬成胭脂色的鵝肉脯子,還有朱紅色的紅油鰣魚,俱都切成細絲兒,中間擺了粉片雪花洋糖。
蓉姐兒並不迎客,只由著丫頭引進來入座,人到齊了再從後堂出來,扶了金枝冠兒坐下來,衣裳簇簇響動,才一抬頭,就聽見有人輕喚:「再不想竟在此地遇著。」
蓉姐兒順著聲兒望過去,甘露在她耳邊:「這一位是烏家少奶奶。」烏家只一位少奶奶,穿金帶翠,蓉姐兒辨了許久才認出她來,竟是平五!
她再不曾見過平五穿這樣衣裳,悅姐兒嘴巴毒,那時候還哧她,說她不知道成婚那日肯不肯穿著人氣的紅,如今見著,她不僅穿了紅,腕子上還套了五對金鐲子。
蓉姐兒沖她點點頭:「倒是緣份,如今卻該稱一句烏家夫人了?」這兩個離了江州再不曾見過,一字不通音信全無,如今宴飲上見了,原來那些個恩怨一時俱都提不起來。
蓉姐兒笑,平五也笑,楚大夫人卻側了頭,插一句:「竟不知道原是舊識。」
蓉姐兒曉得她要刺探,心裡頭念頭一轉,也明白平五的用意,她原來那個性子,怎麼會甫一露面就嚷出來,怕是狠不得別人個都知道她同縣令夫人是同窗。
「我們原一同讀過女學的,那時候咱們倆個最要好,家搬了金陵,便再不知道姐姐的音訊了。」蓉姐兒這邊一嘆,那邊平五竟紅了眼眶:「可不是,天設的緣法,竟在此地又遇著了。」
兩邊說這些個話,楚大夫人也只微一錯愕又壓了下去,順口附合兩句,烏家夫人見兒媳婦竟同縣令夫人是手帕交,喜不自勝,側頭對兒媳婦笑一笑:「既是舊識,等會子我老骨頭撐不住,你陪著縣夫人多吃兩懷便是。」
平家當時鬧出那樣事來,帶累了平五,她嫁不得本地,只好往外嫁,所幸湖州靠著江州不遠,烏家又確是有財,丈夫如今卻是秀才,再往上還要考舉人。
她原來那個性子很是吃了些虧,卻沒哭啼啼把自個兒斷送了,竟也磨搓成如今這八面玲瓏的模樣,她知道的多,一肚子的掌故學問,如今放低了身段,開著玩笑說出來,一時扯這個一時扯那個,拍馬奉承,沒一句不精,得到蓉姐兒這裡,因是舊識,更愛談些少時趣事。
把蓉姐兒小時候愛吃花糕也說了,兩個說的親愛,楚大夫人眉頭卻直跳,正在花廳裡頭吃酒投壺,前邊卻熱鬧起來,蓉姐兒知道是等的人來了,差了小丫頭去問:「別叫爺吃醉了,叫覘筆捧硯兩個警著些。」
小丫頭子得過吩咐,不一時跑進來:「回太太的話,爺並不曾多杯,是州府裡頭派了個什麼先生來,前頭正敘話呢。」
再問她是什麼先生,縣裡來的要不要排房子,她便一字不知,還是甘露上前點了她:「還是我去,她哪裡成事。」不一時拎了裙兒回來了:「太太,爺叫安排屋子,前頭來的先生是州府里派來的儒教正堂,還帶了一個教諭。」
一院子不看蓉姐兒,俱看到楚大夫人臉上,蓉姐兒皺眉頭:「哪裡還有屋子,說不得只好同師爺擠一擠,真是,州里竟沒來個信兒。」
她一皺眉頭,別個不搭腔,平五見著顏色也斟酌詞句,還是楚大夫人先開了口:「州里作事便是這麼,拍著腦門想一出是一出的,倒叫下頭人為難。」
蓉姐兒聽見她說這個,也笑:「安排屋子不過小事,並不為難,那處院兒里倒還有空屋子,理出來住下便是。」
餘下幾位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平五笑一聲,接了口:「拿這些小事來囉唣,咱們還行不行花令?」有她這一句,俱都松下來,蓉姐兒也只作無事,楚大夫人卻沒了玩興,見回回都是蓉姐兒得頭籌,便撒了手上的花簽子,往後頭去更衣。
蓉姐兒只作不知,臉上還笑,蘇黃江三家,江家是牆頭糙,一面奉承她一面奉承楚大夫人,烏家同石家卻是回回都站在她這兒,原來一縣,便同徐家一家沒甚個分別。
第214章 花結實蓉姐得孕雨打樹楚家作難
「楚家人可說了甚?」蓉姐兒綣了身子臥在羅漢床上,脫了大衣裳只著扣身衫子,緊窄窄裹了身子,上邊盤了珍珠扣,到腰間散開成四幅,歪在床上露出裡頭的紅色褻褲,松松系在腰上,拿珍珠串的裙鏈子系住,一動便一片珠光。
她拿腳尖兒推推徐禮,徐禮眼睛還看著湖州知府的信,一隻手已經攏住她的腳,嘴上漫應道:「這天了不著襪子,可別涼著。」
蓉姐兒翻個身把腳抽回來伸到他身子底下取暖,徐禮捏了信紙折起來,仔細收到信封里,開了匣子擺進去,這才轉過身,把她兩隻腳拿手攏住:「楚家人臉色自然不好瞧,卻也不曾當場說難聽話,呂先兒外頭那幾場書,怕是也有人告訴他們知道。」
蓉姐兒笑一聲,她悄摸的坐了船也去聽了一場,無非說的便是徐家怎樣怎樣貴,同那些個沒根基的不可同日而語,楚家就是知道徐禮這一支沒出厲害人物,礙著兩個伯伯也不敢踩他的臉。
徐大老爺的布政司在蜀地,徐二老爺今歲更是走運,往上升了一等,專管著浙江一系的清吏司,一人手裡捏著一地的官吏,徐家幾個子侄都得了便宜。
別說徐禮手裡有賀山長的信,便是沒這封扣開門的信件,往湖州府里遞信,別個也不能慢怠了他,一接著信再翻看檔案,竟真箇不曾派過人儒教正堂,及時點了兩人過去,徐禮只作不知,在宴上便半真半假的問起立址來。
來人建學,自然要有個院子,楚家人臉色不好看,烏家那位大爺卻接得快:「不知老爺要往何處選地?毗著山水倒有好些空屋,撿一棟出來,也算給縣裡出力。」
他這麼說了,楚家臉色更不好看,楚大爺搖了扇子笑一笑:「也得看看有無生員,便是為著無人進學,這才不曾設過儒學。」
徐禮卻只為難:「不瞞著諸位,既是州府里下來的,怎麼也得辦好了這樁差,隨人來的還有知府的信。」
楚家怎會不往上疏通,實是沒來得及,知府才到任幾日,哪裡知道徐禮走了捷徑,官場自來是朝中有人好作官,兩分情面加一處,便是楚家此時捧了銀子去,只怕湖州知府也不會應下來。
兩個當場便把院子訂了,楚家人眼看著新官上任三把火,這頭一把便是縣學,也不當場就澆冷水,等無人去讀,這個徐縣令自然就歇了心思。
哪裡會無人讀,徐禮知道東南西家邊俱是楚家勢力,那些個旁枝進不得族學的,也不敢跟楚家硬頂著來,要緊的是北塘,窮人出不起束修,除開房舍還有柴米,這兩樣去了大頭,子弟哪裡還供得起讀書。
蓉姐兒一把抓過案上的紙,只粗粗寫了幾筆,定址,定人,在定人上頭還畫了個圈兒,縣裡人口名錄一拿出來,粗點一點到了年紀的倒有百來人,自然不是百來人都來讀書,楚家的去掉三十來人,再有便是去幫工學徒的。
縣裡免了開支,怎麼不肯來讀,蓉姐兒一看單子上的數字,就咋舌頭:「若是全來了,那屋子可放不放得下?」
徐禮一笑:「哪裡會全來,楚姓人只怕都不會來,還有再那些無志讀書的,加起來能有三十人已算好的。」
扯青布做衣裳,還要發書下去,縣裡財政並不吃緊,可這頭一樣便一氣兒一季錢都用光了,徐禮上任頭一件事,定下建學之後,便是打算盤。
他也會打算盤,卻不如蓉姐兒打得好,她興頭頭開了箱子撿出一把赤金小算盤來,上頭還嵌了寶石珠玉,只有她一隻手掌那麼大,鑲了米珠兒作算珠兒,徐禮一見便笑:「你還有這個東西。」
蓉姐兒晃一下,咳嗽一聲,學那帳房先生的模樣,幾個先生的薪祿加上日常用度,便是一筆不小的開銷,蓉姐兒手指疾動,撥得快起來「辟啪」全響,把徐禮瞧呆了,算出數來往他面前一攤:「這裡頭米柴俱都不貴,魚肉也便宜,只架不住人多,縣裡要是再管一頓飯,那更要往上翻了。」
徐禮不怕錢多,就怕人不來,變成他唱獨角戲,那可不就在州府裡頭丟了大臉,他看了數兒心裡一定:「不怕,縣裡開縣學,那些個大戶怎麼該周濟。」
兩人定了明兒去烏家看房子,還有石家作陪,徐禮便把手伸到蓉姐兒衣裳里,給她解那珍珠扣兒,紅紗褲兒褪下來,抱了白膩膩的身子往床上去,蓉姐兒小肚子墜墜的痛,推他:「怕是月信要來了,我疼呢。」
徐禮聽了趕緊住手,湊過去在肚臍眼兒上親了一口,又叫蘭針暖了湯婆子來,兩隻大掌搓熱了給她熱肚皮,又開了盒蓋兒往熱水裡扔了塊紅糖,調成紅糖水,端到床邊備著:「等這兒安定下來,便給我生小娃。」
離了徐家才敢在裡頭,蓉姐兒快十六,這時候當娘也不算小了,在船上那麼些時候都在裡頭,偏只沒有消息。
蓉姐兒捂了肚皮:「不知道我生下來的娃兒是個什麼模樣,茂哥兒生下來那會兒,皺巴巴的似只剝了皮的小猴子。」
兩個湊在一處說話,夜時又喝了糖水,誰知到了第二日早上起來,徐禮先下床換衣,便看見落了一塊銅斑似的紅,他還只當是蓉姐兒來月信了,脫了外袍尋一件乾淨衣裳出來,叫甘露進來,還是甘露算一算日子道:「姐兒還有十日才該來月信呢。」
這下徐禮急起來,趕緊叫人去請大夫,拉了帳子一把脈,說是有了,蓉姐兒兀自不信,那大夫卻道一聲恭喜,徐禮怔了半日不曾回過神來,聽見說脈息不穩,要趕緊安胎,又急叫大夫開了丸藥,調水服下去。
讓她躺在床上靜養,等胎坐的實了,才能下床走動,便是之前不知有孕,舟車勞頓這才不穩,算一算已經是快要兩月了,蓉姐兒問不出口,她上個月可是準時來了月信的,只三日,量也少,怎麼還說是懷上兩個月了。
身邊沒個婆子,實不便,徐禮趕緊寫信回去,請吳家派個嬤嬤來,蓉姐兒卻擺手:「你寫了這個,本家那裡不知道卻不說嘴?」哪裡還顧得這個,徐禮把事事都打點過了,才坐了船往烏家去。
先從下邊挑了個跟來的,生養過的婦人,總比甘露蘭針懂得一些,蓉姐兒問她,她便笑:「也不是沒聽說過,那是假的,娃兒沒坐穩,想是船上顛著了,太太好好歇息,等肚裡的哥兒壯實了,便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