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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楚家就是再根深勢厚,也經不得這鐵打的營盤,徐禮細細察看過,楚家如今也有子弟在外頭作官,也不過是縣令,再要往上卻是不易,升遷之事非鄉紳人家能辦到的,州府之中更無楚姓人,他們家橫也不過在這方圓百里之內。

    他仔細算過,一個儒教正堂,一個副堂,兩個教諭,兩個訓導,六個人便能撐起一方縣學來,也不須個個都委派,只要來一個州府中人,他就能把這事兒做起來。

    船停在東街,他們原是一大早出來走了一段才叫的船,那船夫一看縣衙門口有人來接,說什麼都不收銀子,還是捧硯硬給了,拎了滿手的東西往裡去。

    蓉姐兒略歇一歇便叫玉帶拿了曆書出來,浴佛節太近辦不好,端陽節又太遠誤了事,抬眼見院子裡栽的花樹倒開了一半的花,便叫甘露:「把我帶來的花箋拿出來,咱們辦個花會。」

    若辦花會,外頭便顯得空了些,便又叫人去搬花來,再往樹上扎些飄帶綢絹充數,又點起投壺藏鉤的遊戲來,看著楚家那樣便曉得家中無甚玩樂,把本地的鄉紳俱都點過一回,五個裡頭倒有三個跟楚家聯姻的。

    帖子一張張寫齊了,又熏上香,蓋了蓉姐兒的私印送了出去,便定在五日後,請了楚家幾房一道來,又叫前衙的衙役去請歌班叫小戲,因著鎮小,楚家又興這些,並沒有長駐的,得到鄰縣去請,已經請了,索性連女先兒一道請了來。

    徐禮在前邊寫信,呂先生搖了扇子進來,晃了腦袋還打拍子,見他端端坐著嘖了一聲:「博禮,你這縣也太悶氣了,竟連個聽書的地兒都無有。」

    徐禮頭也不抬:「哪個說書人有你說的好,你倒不如自家開個書場子。」此地又無人識得他,把那軟巾一摘,穿個長袍,再拎個大茶缸子,可不就似個真先生了。

    原是嘲他,哪知道他竟擊了掌:「這主意好,我就去憑場子去。」

    徐禮啼笑皆非,抬頭擱了筆:「好,你真開出書場來,我給捧場叫好,日日往你場上撒金珠子。」金陵城裡頭那些捧角的公子哥兒,聽到緊要處,撒出去的可不是銅錢,而是金銀錁子,一場書下來,那有名的先生,銅鑼裡頭俱是黃白二物。

    呂先兒晃晃腦袋:「說定了,你可不許賴。」

    徐禮微微一笑:「我不賴,你這書場我出一半,得的全歸你,只要緊的時候揀兩日替我說書。」

    第213章 鴻門宴借勢壓人遇故知物是人非

    蓉姐兒可算嘗著一點縣令夫人的滋味兒,原來悅姐兒說的嫁了人便由著她,真箇等到出徐家才曉得好處,後院裡頭她最大,徐禮又不拘著她,若想出門,船就停在後門口,抬步就到了,很是過了幾日逍遙日子。

    一來無人識得她,二來她也不作官家打扮,只穿了尋常衣裳往外頭去逛,別個見有丫頭小廝跟著,也不敢欺她,只把她當作來踏青的。

    二三日間便把灃青鎮逛了個夠,只除得南街的胭脂巷兒她不得去,隔了橋往裡頭望,家家戶戶都點的紅燈籠,窄窄一道小道,門對著門,窗望著窗,當中有兩家連著,還建了平台。

    早上無客,那些個jì子便穿了薄紗衫兒倚在樓台上,露了腕子,露出上頭戴的十多隻鐲子,不時鬨笑一聲,嬌滴滴的從裡頭傳到河面上。

    蓉姐兒打小不曾見過這些人,她在細布帘子後頭遠遠看過去,只看見一條街的房子都漆著紅漆,很是輝煌的樣子,這些話不能問船夫,只好回去問徐禮,徐禮卻道:「灃青雖是小鎮,這煙花巷稅收卻不少。」

    棉絲牢牢把在楚家手裡,除開這兩樣賺錢的大頭,除下的自家吃不進,也散給別個嘗些肉味,此地靠水便以漁為業,菱角芡實蓮藕一樣也不少,鎮子裡還養得好羊,羊皮羊肉也是一絕,除開這幾樣,浙八味也是大營生。

    水土好產的藥材入藥極佳,年年都人專人來收,楚家還不曾打得這個主意,便叫烏家全拿了去,把住了好地種著白朮白jú貝母溫鬱金,旁的也不沾手,單只這幾樣,做得熟了,倒成了大藥材商,隱隱同楚家有平分秋色之意,卻不比楚家根深勢大。

    宴請的單子裡頭也有烏家,烏家只一個兒子,這上頭倒比不得楚家,只一個排在左,一個排在右,左邊一溜六位楚夫人,右邊卻只烏夫人帶著兒媳婦。

    烏家並不住在鎮中,隔著藥田起了大屋,送帖子坐船到了地方還得走上一段路,靠了山勢見著一大片白花田,再往前望才是烏家。

    徐禮把幾家人做甚的家裡如何都告訴蓉姐兒,她一聽便明白了:「烏家的太太是個慡利人,我喜歡。」說著假模假樣的笑,徐禮見她作這個怪樣子,先笑起來,颳了她的鼻頭:「勞動夫人作這場好戲。」

    蓉姐兒叉了腰:「我是賢內助,且看我幫著你攘外安內。」

    徐禮本坐在泥金小桌後頭親手寫帖子,蓉姐兒把寫得的拿起來細細晾乾墨跡,掐了滿把的杏花夾在帖子裡頭送出去。

    他們初進鎮子不曾大肆聲張,如今卻是不得不辦這個宴了,也算是夫妻兩個在鄉紳中頭一回露面,留在後頭的緇重進了灃青縣。

    船連著船倒似運嫁妝,原來灃青縣裡頭的百姓少有知道縣太爺來了,此時見著了船隊才喧鬧起來,還只當是哪家嫁女娶婦,等那船一溜撐到縣衙前,才曉得是新縣令到任了。

    一個扯了另一個,手裡還抓了貓兒菜,指著那些船:「我還說呢,楚家娶婦也該闔鎮兒發喜餅才是,這麼瞧起來,這新縣令比起楚家也不差什麼了,我記著舊年楚家行四的出嫁,且沒這樣風光。」

    另一個嘴裡嘖一聲,系了圍裙把糙筐子從河水裡拎出來,抖兩下水才道:「上一個進來,才兩口破箱子,這些個俱都不曾瞧見過,那些描金的定是縣夫人的。」

    一路行到縣門口,也不往後門去,大大方方自正門抬進來,雖沒有蓉姐兒出嫁時那六十二抬嫁妝這麼多,十來個船夫卻也抬了好些時候才抬完。

    大船載來的,到得鎮口大船進不來,才又急召了小般去,一隻船上只擺得兩口箱子便吃不住水,這麼來回,那眼明的點了足了三十多口箱子。

    「乖乖,只聽說新縣令是金陵城裡來的,這裡頭可不定許多好東西。」還有那幫傭的,幫著抬箱,回來繪聲繪色,甚個吹蕭引鳳的大抬箱,甚個倭金洋彩大畫屏,還有能照一樣的穿衣鏡,連著上頭那鏡罩子都是繡的花中十友。

    呂先兒盤了書肆,那坐客論起來,他聽見了便笑:「這值得甚,新縣令姓徐,你們卻不知道。」他同徐禮再無人知道是同窗,只當他是哪兒來的說書先生,租的也不是樓子,而是條船,上般架起大傘,跟寶蓋兒也似,就在三橋匯集處說書。

    那船兒是他買來,到得正午眾人都歇息時,便有船夫搖到此處,說上一場便散,他說的俱是金陵城裡才剛興起來的話本子,此地連個歌班小戲都無,哪裡聽過他說的這些個,甚個《水滸》都是常見回目,還說些江洋大盜兒女情仇,更有說一段冤案的。

    興子起了說一回,興子懶了便說一段,不出三日,他這裡一開鑼,三橋橋上都擠滿了人,河邊還有擺了凳子出來聽的,更有茶店裡頭的知客拎了大茶缸子出來賣茶,倒又是一樣營生。

    聽見他這麼一開腔,別個都問起來,呂先兒先搖了扇子不開口,翹起腿來吃茶,得聽見銅鑼兒幾聲響這才開口:「布政使知不知道?太守知不知?那可是二三品的大員,徐家上輩兒最不濟的也是五品,州府裡頭當大老爺的!」

    此地百姓見過最大的官兒便是縣令,七品,聽見是州府裡頭做大老爺的還不甚明白,呂先兒又笑,扇子一闔遙點一點:「過年節,楚家老爺可給發福字貼?」

    這回岸上的明白了,都搖頭鬨笑:「咱們哪有那個福氣,也只得蘇黃江三家有。」那三家說是姻親倒更似下屬,楚家一開口,俱都跟著風向調頭,一個搖頭前邊走,身後三個倒有一比,打扇撐傘鋪毯兒。

    「嘿,徐家得的那可是皇帝爺的福字。」拿這個作比,比說甚個儀仗權柄更明白些,岸邊一片嗡響,還聽見人嗡了聲兒問一聲:「那徐家跟皇帝也是姻親?」

    問的人是呂先兒的奶兄弟,別個聽見了也不找是誰問的,俱都抬了眼睛看他,呂先兒笑一笑,故作高深:「那倒不是,這皇帝爺賜的福字,那是勳爵人家才得的,甚個是勳爵,皇帝爺的弟弟叔侄。」

    那便是皇帝家親戚也似了,楚家霸了族學,裡頭讀書的再沒有外姓子弟,人口繁多,連著旁枝雖姓楚也不定能擠得進去,圍著岸邊俱是沒讀過書不識得字的,聽了這些只覺有道理的很。

    有那幾個箱子開陣,又有呂先兒掠陣,扯了虎皮作大旗,口口相傳,上午才說的,下午闔鎮皆知,又說些個少年英才,又說甚個家大業大,一縣倒似炸開了鍋,只知道楚家富貴,新來的縣令也不知道富貴多少。

    徐禮這頭回聲勢便打得響了,便同蓉姐兒進楚家那番做作,見了新縣令家中財勢雄厚,便又有搭台看戲的味道,誰人不知道,每三年換一任縣令總要跟楚家扯一回皮,不光是要錢還是要權,兩邊總有幾個來回。

    往前數上二任,便有縣令不給楚家好顏色看,兩邊打對擂,一同開了端陽宴,這下可好,這兩個無事,接了帖子的人倒愁起來,膽兒小的兩邊都備了禮,稱病不去,膽兒大些的去了楚家,卻沒人敢去支撐那個縣令。

    理兒也明白的很,你三年一任便抬腳要走,他們這些個還得長長久久的在灃青過日子呢,把那縣令氣的在家直捶桌,楚家還在外頭放起煙火炮來,正對著縣衙。

    甚個萬架千株的紫葡萄,甚個火樹銀花的碧天星,綻滿了整片天,只差到縣衙門口放了,這麼對著幹,楚家耗得起,那一個且耗不起,三年到任便個中等考評又往別處去了。

    到得賞花宴那一日,蓉姐兒打扮得了在院中擺開長桌,連著常用的廚子都帶了來,專做點心,蓉姐兒記著牢牢的,王老爺做縣丞那時候,來的縣太爺裡帶著個會做細點的師傅,做的蘇油泡螺,當成是金貴東西送人,靠著一門點心手藝倒把鄉紳的門打開了。

    此地看得一圈,也無非是些尋常點心,她早就定好了食單子,叫點心師傅做金辱蘇做了十八盒,給每家送去,一盒只得四隻,說是宮中細點,賜下去嘗個鮮。

    到得正日,院子裡頭大變模樣,拿大座屏隔出花園子來,栽得花木果樹,開得滿院錦繡,院子雖不大,處處都是精心布置,蓉姐兒是主位,兩邊一溜排開,一案上坐兩人,都派一個丫頭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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