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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蓉姐兒唬了一跳:「真箇?竟有這回事!」連皇帝的親娘都不作太后敢了嫁,還有哪個人家敢磨搓著兒媳婦不叫合離的,她捂了心口一陣跳。

    四平趕緊垂了腦袋:「我不是隱隱聽見幾句,再認不得真的。」

    「娘家人見不著女兒,就不來鬧?」蓉姐兒氣憤不過,豎起眉毛,四平叫她盯了低下頭:「出不得鎮子,哪個知道。」

    竟是人人皆知,只沒人捅破,蓉姐兒還是頭一回張了口說不出話來,在屋子裡頭轉了幾圈,還是坐下,捶了下坐褥,這事兒自來民不舉官不究,那一家許還不知道女兒已經是叫人偷龍轉鳳,關起來多年了。

    這事兒頂了天,只沒人來告,楚家便能立得住,兒媳婦病了,還照管著她,說出去也是仁義,蓉姐兒氣的無法,腦子裡頭打轉,又不知道要怎麼說,便是縣太爺也沒有過問這事兒的。

    清明撒錢還掃出去百千兩,打著楚大善人的名頭,骨子裡頭這醃髒便似陳年水垢,蓉姐兒自來心裡藏不住話,見了徐禮便叨叨個不住,恨不能連大白搖了幾次尾巴都告訴他,這回去生生忍住了不說。

    徐禮見她氣悶,還當是在楚家不樂,摟了肩頭寬慰她:「明兒,我帶你住北街去。」

    第212章 逛北塘遇楚七爺擺花宴鴻門待客

    北街同餘下幾處皆不相同,船才繞了個彎兒,蓉姐兒便覺眼前一亮,這才是小鎮模樣,屋瓦相接,柳樹成蔭,恭桶兒挨著菜籃子,開了後門便是河,趕早市的船撐了槁過去,船上挨個兒擺了竹籃子,用槁高高叉起來,擺到河岸邊,自有小娃兒來拎了回家。

    有的年歲大些,有的不過三四歲年紀,籃子比身子都大,拿不動只好拖,叫凹凸不平的青石路絆了一跤,張了嘴兒就哭,屋子裡頭大些的瞧見了,奔出來扶起弟弟,兩隻小手牽在一起,挎了籃子,大的帶小的進去。

    還有小娃拿了大瓷碗出來,跑到餛飩攤前買餛飩,那瓷碗上頭有個鐵吊,看著跟小籃子似的,拎了滿滿一碗,一步一挪的往家去,有淘氣的跟在後頭拍了巴掌嚷:「落地啦落地啦!」

    熱騰騰的米線澆了酸菜肉沫的澆頭,就了酸湯一氣好吃兩碗,擺攤子的一對夫妻,丈夫站在熱湯鍋前下米線,這樣的天氣熱的渾身是汗,不住拿軟巾擦拭,大鐵漏勺兒一碗碗的舀將出來,面前排的十幾個青花大瓷碗,一鍋出來就全盛滿了。

    妻子端了盆兒舀澆頭,酸豆角肉沫的,一勺子倒上去跟塔頂兒似的冒著尖兒,食客還有再加的,叫一聲加澆,她就邁了小腳過去,再給舀上一勺子,還給再添上些,食客氣著滿意,光了面碗,往裡頭扔十個大錢,叮噹一聲,兩夫妻就道一聲謝。

    蓉姐兒在船上看見也跟著咽起唾沫來,自離開濼水她再不曾到街邊河邊吃過這些,家裡也有廚娘做,拿雞脯子蝦仁兒切丁兒炸了,拌上香油澆在面上,鮮是鮮的,可總是沒那味兒。

    她一扯徐禮的袖子,他就低了頭笑,這一路到底是食攤兒,不必看也知道她饞了,隔得幾隻船便有登岸的口,窄窄一條道,只夠一人行,蓉姐兒跳下船去,拎了裙角兒跑在前頭,徐禮整了衣冠,等踏上石階,那攤主夫妻已是專撿了一張乾淨桌子,專給他們坐。

    這回出來兩個人俱都沒帶小廝丫頭,蓉姐兒討了滾水,把筷子碗都涮過,等那米線上來,還問:「這一片還有甚好吃?」只這家攤子上人多,那小婦人笑一聲:「再往前炸臭豆腐,打糕團都好。」

    徐禮見她真箇饞了,摸了銀錢出來:「煩你各各端一份來。」那小婦人得了銀子,招手把兒子叫過來,吩咐了幾句,小孩子倒伶俐,除開買了小食來,竟還有兩串兒拉花糖葫蘆。

    徐禮不吃這個,把糖葫蘆給了這個孩子,那對夫妻倒不好意思,又給蓉姐兒那碗米線添了澆頭。徐禮喝了口湯果然鮮得很,才要問,就聽見蓉姐兒道:「這湯是拿小蝦子熬出來的,還須是白蝦米,別種俱不成。」

    「太太好口舌,一嘗就品出來了。」小婦人擦擦手,給桌上擺了碟子酸水:「若嫌不夠酸,再加些個酸菜汁兒。」

    蓉姐兒真箇加起來,往裡頭倒,用筷子攪均了,兩人正吃著,又有個公子哥兒打扮的跳了船下來,嚷一聲:「老高,還給我上三樣。」

    徐禮用了一半,不住同那攤頭老闆搭話,問他這一年擺攤兒能得多少利,老闆憨笑兩聲,只不答話,再問他也只笑道:「勉強糊個口而已。」

    蓉姐兒嘗了一串炸臭豆腐,這東西她自來不愛吃,嫌著太臭,這一碟子倒炸得好,皮兒脆芯子嫩得出水,還配了辣醬,吃了一塊又拿小簽子去插另一塊,嚼吃了喝一口蜜雪水笑:「生意這樣好,一年也能攢出一張綢機來了。」

    攤主夫妻聽了這話俱不接口,倒是那個後來的公子哥兒,端了碗坐到徐禮對家,一雙筷子舞得飛快,把那湯底兒都吃盡了,又叫再給他下一碗,案上有下好的,攤主卻還是從木盒子裡頭拿新的給他下到湯鍋里。

    趁著這個功夫,那公子哥兒道:「若是尋常那算的分毫不差,一碗米線利雖薄,架不住碗數多,老高夫妻我知道,自大年初五到小年夜一日都不停,清明節還出攤兒,他來了灃青五年,兒子都要開蒙了,還沒攢夠束修錢。」

    徐禮知道灃青只有楚家族學,卻假作不知,奇道:「我觀高老闆攤頭生意這樣興旺,怎會出不起束修?」新皇舊年才改了教諭,下到各府各縣,家中有族學或是當地便有學館的不論,縣衙需設一儒學,平民子弟皆可讀書,儒教正堂由著各縣分派,錢也自縣中出。束修自然也是要封的,一串銅錢兩條臘肉便足夠了,縣裡還要給做衣裳,發詩書。

    這對夫妻聽了只有苦笑,那公子哥兒卻搖了扇子:「足下是外縣人不知本縣事,再往上數三任,那位姓趙的縣令,把儒學與族學合二為一,楚家的族學,卻不是那麼容易便能進的。」

    那人將徐禮上下一掃,見他穿了青衣,嘴裡嘖上一聲,袖口上還銷了金,男兒郎卻穿著絳色,襯得唇紅齒白,一把撒金川扇兒還掛了一串紅瑪瑙結的扣子。

    他還待再說,下邊船里的小廝卻催:「少爺,趕緊著些。」眼睛一掃船頭擺了兩筐新鮮菱角,那公子哥兒端了碗就走,扔下一錢銀子來:「米線錢。」說著撩了袍角沿著石階下去,一隻手端得牢,到得船邊先喝一大口湯,再往船上跳。

    一路撐了船過來,他還揮了筷子同徐禮示意:「後會有期。」

    蓉姐兒吸了一口米線,咽下去才問:「你識得他?」兩隻手捧了大海碗,眼睛黑亮亮的,嘴邊沾了酸豆角沫兒,徐禮自袖袋裡摸出絹子來給她擦了:「我不識得他,想來是姓楚。」

    聽了這一句那婦人才敢接口:「那是楚七爺,倒是個和氣的人。」

    蓉姐兒既得了她這一句,順著話往上趕:「楚七爺,很有來頭?」她今兒出來穿得杏紅衫子,嫩生生戴兩朵堆紗花,倒瞧不出是官家,只當是小富戶出來遊玩,來附近山上踏青的鄰縣人。

    「小娘子且著意了,此地倒不緊要,再往東南西去,可不能得罪楚姓人家。」她說的這一句,已是叫丈夫喝了一聲,又有客人催著上米線,便端了盆兒去了,兩碗米線也吃盡了,徐禮扔下銅板,跟蓉姐兒兩個往前去。

    說是東西南北四大塊,真箇用腳走也不知道多少條巷子,多少戶人家,北邊只跟余處不同,不是布幡便打得各色各樣,潘婆婆包子店,陳家雜貨,一間間走過去倒有趣味兒的多。

    徐禮來看的便是此處與另三塊有何不同,熙熙攘攘擠滿了人,十個裡頭有一半是手藝人,剃頭的磨刀的扎燈籠的,行過三條街,竟沒見著一個讀書人。

    蓉姐兒一路買了扎花燈,小竹簍,見著各色玩意兒不論家裡用不用得著,俱都買一些,撿那貼花兒的時候,那攤主道一句:「你相公待你真好,這是回來省親的吧。」

    蓉姐兒甜笑著應一聲,徐禮耳根子紅起來,手上點心包就拎了兩個,清明才過蒸得青團蒿餅,炸的芝麻糖油撒子,肚裡是飽的,嘴巴還餓,只要她看見,徐禮就摸了口袋,帶出來一袋子銅錢,俱都花用盡了。

    再逛不下去,這才往回走。蓉姐兒出來便穿了軟底鞋,卻也走的累了,徐禮在袖子底下牽了她,到得船上拉起帘子來給她揉腳。

    「你瞧了這許多,可想著什麼沒有?」見著此地兒日子活色生香,再想一想那座白塔,心頭便不是滋味,蓉姐兒再直也知道甚樣事情不能說,徐禮是有一付呆脾氣的人,可知道了又能如何,娘家人都不出來管,她們上去攀扯站不住理字。

    她在徐家無往不利,不過占了理,再作痴作喬,拉一個打一個,這才沒吃虧,如今這楚家,關起門來是一樣,打開門便是善人,便是北塘人家,也少有聽說楚家不好的,對升斗百姓,管得不過是一日三餐四季衣裳,吃得飽穿得暖,管你縣令哪個做。

    楚家在鎮子裡頭行善事,每年香油都要捐出去二三百斤,更別說舍粥舍面了,到了冬日還開粥廠,熬的八寶粥,本地少有過不下去的,倒也有幾個閒漢去饒了吃,還有小娃拿了小吊盅兒去盛回家。

    若能自族學中脫穎而出的,楚家來出錢送考,不論考不考得中都有一筆銀子當安置費,家裡打點好了,不至孤兒寡母,一去大半年沒有營生進項。

    徐禮原來還皺眉頭,如今進得深了,倒念著楚家的好來,只一樣,把儒教學堂歸在族學中,怎麼也能分離出來。

    蓉姐兒歪了頭靠在他身上:「你預備好了?怎麼伸這個手?」徐禮把她額間散發別到耳朵後邊去,捏了一把耳垂:「你不必憂心這些,過幾日用你的名頭送張帖子去,把這些鄉紳人家俱都請來,辦個宴。」

    蓉姐兒還靠著他,看他給自己揉腳,羅襪都褪了,揉著大腳趾,他拿繭子一磨,她就忍不住發顫要笑,坐不安穩伸了胳膊勾住徐禮的脖子:「哪樣宴?鴻門宴?」

    徐禮抬起眉毛便笑:「要辦的熱熱鬧鬧的。」他時帶了賀山長的信,知道他的志向,賀山長倒不曾說什麼,曉得他在此地為官,寫了封信給他,說湖州府現下的知府,正是他的學生,卻不是棲霞書院出來的,是他原在蜀地坐館時的學生,到了先拜個山頭,往後有事也好照應。

    徐禮回去便寫信往州府去,先是論一番師兄弟的情誼,又把賀山長的手書寄了給他,還有些土儀也不思表,到最後才問一句,今歲可有人來做儒教育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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