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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吃醉了拿筷子敲了酒盅兒唱詩,一樓的都知道是個有秀才在撒酒瘋,幾個人實無別處好帶他去,只得先在客棧裡頭安置了。

    蓉姐兒把他當吃白食的待,徐禮卻不放在心上,吃用了多少對他不過九牛一毛。聽她把這事兒加油添醋一說,茂哥兒皺了臉:「還有跑去貢院就為了吃白食的?」

    把蓉姐兒說的啞了聲兒,秀娘點點女兒:「你還不如你弟弟了,人哪沒個山高水低的,如今別個走背字,也不定就不能有走高的時候。」

    蓉姐兒衝著弟弟皺鼻子,才做了鬼臉兒,那邊說擺了飯,就在酒樓裡頭要了一席,蓉姐兒這時才瞧見梅娘同萱姐,梅娘木知木沉,等大夥都落了坐,她還站著,還是秀娘叫她一聲,她才坐了,萱姐兒更甚,菜不挾到她碗裡頭,她都不敢抬頭。

    見兩人這樣小心,秀娘又嘆,到底心軟,一人給挾了一筷子的拆骨水晶蹄肉,萱姐見秀娘笑,才敢握了筷子,把嘴兒塞得滿滿的,兩口把一大塊肉吃進了肚。

    男桌上王四郎開一罈子葡萄酒,拿素銀小盅兒盛了,同徐禮對飲起來,女桌上蓉姐兒也能吃一些,萱姐兒瞧見這東西不曾見過,饞巴巴看了許久,梅娘攬了她:「那個小娃兒不能碰。」

    嘴裡咬了大蝦丸子,眼睛盯著鱘魚乾絲,一道道菜打她眼前過,便沒有一樣不吃的,比蓉姐兒用的都多,蓉姐兒看著奇,秀娘同幾個丫頭卻已是慣了,萱姐兒原在家中都不得上桌,跟梅娘兩個一併在廚房吃飯,剩湯剩水還有甚好物,這個當娘的,竟是這麼些年都不曾叫女兒吃上一塊整肉。

    連最後上的酒釀五色小圓子都吃了兩碗,蓉姐兒到底忍不住:「別撐著了。」梅娘卻笑一笑:「她能吃呢。」伸了大勺過去,又給她舀了一碗。

    茂哥兒叫王四郎騙著喝了一銀盅的葡萄酒,這酒水甜甜的還帶著葡萄味兒,他還當是夏天喝的甜汁兒,一杯接了一杯,王四郎還直笑,也不拘了兒子,等這邊萱姐兒吃到第三小碗的五色圓子,那頭男桌上「當」一聲,茂哥兒直睡在地上,打起呼嚕來了。

    秀娘蓉姐兒幾個丫頭都趕過去,扶的扶抱的抱,帶了屋子裡再回來,女桌上那些個碟子,俱叫這母女兩個掃光了。

    夜裡掌了燈才登車回去,蓉姐兒吃得面色酡紅,靠在徐禮身上哼哼著撒嬌,頭上戴的赤金綴紅寶石簪花流蘇自發間綴到眉心,那一點殷紅看的人意動,徐禮也吃了酒,身上帶著燥勁,一把扶住了她的肩:「你說那是甜的,我怎麼沒嘗出甜味兒來?叫我嘗嘗你嘴裡是不是甜的。」

    蓉姐兒晃晃頭還不及說話,舌頭就叫他含了去,車裡安靜了一路,跟車的捧硯還道:「少爺難不成吃醉了,怎的裡頭半點響動都無。」

    到了徐府門前的巷子,卻叫長長的車隊阻著進不去,自掛了紅燈的門口,一路排到巷口,覘筆往前一探,回來報一聲:「少爺,是咱們府里大老爺大少爺回來了。」

    徐禮還只啃咬個不住,聽見這一句才醒轉過來,蓉姐兒窩在他肩上,嘴裡呵著熱氣,他略穩一穩心神才道:「奶奶醉過去了,去裡頭拿件大毛斗蓬來,別叫她醉里著了風。」

    甘露回去抱了出來,迎面撞上個人,那人「哎喲」一聲擰過腰,甘露打眼一瞧,見她穿了銷金衣裳,腕子上戴了五六個金釧兒,似是姨娘的打扮,卻偏偏梳了丫環的頭,道一聲惱就要過去。

    那人原不肯放,燈籠照見了甘露手裡兩面燒的大毛斗蓬,這才訕訕讓過,立在門邊探了腦袋瞧,看見徐禮扶著人過來,蹲個禮:「見過三少爺。」

    徐禮應一聲,伸手給蓉姐兒拉斗蓬,兜帽滑下來,露出她頭上的赤金冠子,指甲大的紅寶石在燈火下頭熠熠生光,那人抬眼瞧著行得遠了,才拉住個小丫頭:「才剛那一位,是新進門的三少奶奶?」

    第205章 嬌嫩妾攪混池水冰雪人自有熱腸

    蓉姐兒大醉一場,日頭高照還起不來身,徐禮去上房告罪,總是徐家大老爺大少爺回來,按禮該來請安,可徐大老爺卻半點也不在意,本來他一個大伯就不能同侄兒媳婦計較,連徐大夫人都沒挑刺,一家子用了飯,又回到各房去了。

    徐禮用的藉口是蓉姐兒醉後著了風,早上起來頭痛,他才剛進院門,後頭宋氏的丫頭雙燕就送了藥材來,還說已是叫廚房燉藥膳送過來了。

    蓉姐兒醉了,不曾瞧見那個通房,甘露卻看得真,幫蓉姐兒穿衣裳,還嘆一句:「大少奶奶倒穩得住,姐兒且沒瞧見那個張狂樣來。」

    蘭針拿了花露進來,蓉姐兒淨了臉拔了瓶塞子,倒在手上往臉上拍,徐禮就坐在羅漢床上看著她,蓉姐兒在鏡子裡沖他眨眨眼兒,一雙水靈靈蔥尖似的手半捂了臉,上下都拍均了才回頭道:「你怎不躺躺,起來的時候不還頭暈呢?」

    只屋子裡頭有丫頭,徐禮便這般正襟危坐,卻又不去書房看書,只看著兩個丫頭一前一後的忙著蓉姐兒洗漱吃茶,等頭梳得了,再催小廚房上燕窩粥來。

    為著她每日吃這一碗燕窩粥,張氏雖不擺到明面上,卻也暗裡說了好幾句,兒媳婦這裡金蓴玉粒,她那裡為著一碗蘇酪都要拍老太太馬屁,可架不住沒吃用她的,這個院裡也輪不著她作主。

    徐家幾房裡,哪一個不用燕子窩燉粥吃,大房二房一匣子一匣子的收進來,初一十五這兩日,廚房送上來的還是血燕粥,張氏也不是吃不起,她是捨不得,蓉姐兒打扮好了,穿了一身蜜合色芍藥簇錦團花長裙,披了件素麵薄斗蓬,綴了一圈白狐毛,把裡頭這堆錦繡壓住了,帶了甘露蘭針兩個預備到大房去。

    「總是咱們失了禮,我只說告罪,你也好同大伯一處說說話。」蓉姐兒這番主意打得著,真箇等春闈之後再問信,裡頭能挑撿的俱都被人得了去,輪著來也沒甚個好地方,就算是去做儒教正堂,也得挑個大縣。

    徐禮已是在祖父面前施過力,都是他孫子,一個布政使司理,一個國子監的訓導,一個卻下縣去當儒教正堂,這事兒辦的不漂亮,大兒子回來還不及問話,真問起來,老爺子還不指著他鼻子罵。

    事兒是定準的,面上卻要做的漂亮,還帶了禮一路往大房去,一路行一路好奇:「大老爺脫不了那個樣兒,大哥是個甚樣人?」

    徐禮扶了她的腰,搭手牽她過小飛虹:「大哥,是個冰雪人。」徐仁小時候淘氣,同徐老太太最親近,越大越是變了性子,一日比一日板正,不曾當布政使司理時,他還不是如今這模樣,越是在衙門裡頭久了,越是板正正。

    倒是徐禮自家,成親以來臉上笑影也多了,同覘筆捧硯來個還能開句玩笑,蓉姐兒鬧他,他也由著鬧,這個冰雪人的稱號,原是他的,如今落到了徐仁的頭上。

    蓉姐兒咋了舌頭:「大嫂子是霜,那一個是雪,兩個一處可不數九寒天?」心裡又想到那個通房,總覺得不對,若真似徐禮說的,大少爺還能瞧得中這樣的通房。

    到了正院,徐大夫人卻不曾出面,宋氏和和氣氣的拉了蓉姐兒進屋,還點點書房,說起話來柔聲細語:「三弟往書房去吧,爹同娘要說些年節事不得空,你大哥倒是在的。」

    蓉姐兒眼睛一掃,見屋子裡並沒甘露說的那個張狂通房,又瞧著宋氏臉上不似作偽,笑起來蜜蜜的,說到丈夫,眼角眉梢都是喜意,心裡還奇,難不成是只在大門口擺樣子,一進門就叫收拾了?

    宋氏拉她進來:「弟妹一向少來,我這裡比不得你那裡收拾的好。」一色秋綢緞做的坐褥帳子,進了屋子先看見蘭花插瓶,屋子裡頭素淨淨的,也不曾薰香,幾個丫頭也都規矩著穿著同色的水蓮青的衣裳,卻不似蓉姐兒身邊,丫頭都穿得淺紅淡紫。

    蓉姐兒自來不曾邁進大房院門,甫一見就知道宋氏是個管得住人的,身邊的丫頭也沒見有著意打扮的,模樣也只算得清秀,卻個個未說話先含笑,她心裡一比,倒覺得自家院裡是花團錦簇。

    蓉姐兒院裡是春,此處便是秋,連送上來的茶也清淡,湯色碧綠,蓉姐兒一嘗就道:「好龍井,炒茶的定是位大師傅。」

    「我哪裡知道炒茶是哪位師傅,你大哥帶了回來,我便胡亂吃著。」宋氏說這一句,嘴角抿了個小小笑意出來,這哪裡是胡亂吃著,想是徐仁特意帶了來給她的。

    蓉姐兒招手叫甘露給她腰後頭墊個枕頭,宋氏見她歪著,自家反手捶一下,蓉姐兒見了眨眨眼兒,心裡明白只不說破,兩個人都挨了枕頭,今兒日頭好,大房院裡又種了梅花,卻不曾開窗,背著太陽的陰面倒開了兩扇,蓉姐兒眼睛一掃就知道不對:「外頭天好,陰了這些日子總算放晴了,大嫂子怎不開窗。」

    她又是這麼直通通的問,宋氏輕笑一聲:「院子裡頭凌亂,昨兒帶來的東西便這麼擱著,還不曾打理,不好叫你見了笑話。」

    昨兒帶回來的東西,蓉姐兒剎時明白過來,面上想笑卻又忍住了,兩個人親親熱熱說了些點心布料,到時候差不多,宋氏才道:「咱們家裡有個規矩,到大年初一這一天,一家子一起吃飯,個個媳婦拿一道菜出來,怕你不知,先預備著好些。」

    投桃報李,蓉姐兒借題發揮,宋氏卻是實心謝她,她再沒成想,丈夫竟沒碰過她送去的丫頭,便是他的四季衣裳也有小廝打理,再沒借了丫頭的手,昨兒回來,打頭看見那個大房裡跟出去的冬雪打扮成那樣,她握了雙燕的手差點兒沒緩過氣來。

    難不成她指過去的環蝶不如丈夫的意,不曾碰她,倒收用了個院中三等跟過去灑掃理屋的,等見冬雪往正屋裡去了,她這才恍然明白過來,竟不是丈夫的通房,而是公爹的通房。

    她一顆心還半吊著,就怕收用的不是身邊人,若真箇丈夫有了通房姨娘,有身契的比沒身契外來的,強得多的。

    哪裡知道丈夫除開兩箱子書文,再沒多帶一樣東西回來,回了家在書房裡頭還攻讀到半夜,這一樁樁的,她拿起來看了都頭痛,一府的人丁賦稅,下至縣鄉,上至州府,俱都交上來,案頭疊的都快高過他了,她自家父親也做官,當的還是實職,一年那許多奏章,也曾聽說過按著地域時間來分,幫著他理一回。

    等徐仁從雪片似的文書里抬起頭,面前已經分撿了好幾堆,還有暖上灶上的熱湯吃,吃了東西,兩個不及說別情,倒同新婚似的,還未張口先羞怯起來,宋氏穿了家常衣裳,又是侍候水又是侍候茶,守著他直到月到中天,她還當這夜便這麼過去,哪裡知道丈夫一句話都未多說,把一堆理完了,抱了她滾到帳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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