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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徐禮看著柿子餅兒叫他拿了一半兒,倒肉疼起來,她一大早上起來親給他裝的盒,還有茶餅,餡也是她自家調的,立起來問:「那茶餅還有多少個?」
捧硯不知就裡,眼兒一眼道:「還有十來只。」把匣子捧到面前給徐禮看過,還摸不著頭腦,不知少爺問這個作甚。
徐禮皺了眉:「下回他再來,給杯茶便是,這茶餅收起來我要吃。」說著捏一個起來,茶餅外沿那一圈兒裹了厚厚一層芝麻,拿茶汁子調的粉和的面,麵餅裡頭便帶著一股子茶香氣,用了一個又捨不得,叫收起來,伸手按按胸口,擦了手,重又拿起筆來,埋頭苦思,把那老調重彈的文章寫出新意來。
白里不覺得,到了夜裡只覺得身邊少了一個人,不過幾日相偎,離了她竟處處不慣起來,他夜裡也要做一篇文,白日才好去尋徐老太爺。
蓉姐兒便只縮在羅漢床上,看她的墨刻本子,興起時還歪在枕頭上笑,徐禮一抬頭就能瞧見她,如今抬頭空落落的。
躺到床上更甚,一個人時全不覺得身上如何,嘗了鮮才知道獨個兒難挨,懷裡不個人,又怎會不空蕩,翻來覆去睡不著,虛火燒得一夜不能安眠,原來夜裡折騰半宿,第二日還精神,這貼餅兒似的翻,第二日起來眼睛下邊一片青灰,呂先兒一瞧就笑,捶他一拳頭:「該!再把那茶餅饒些我吃。」
徐禮只作聽不見,到底沒忍住,寫了一封信,叫來旺送家去,蓉姐兒接著便笑,她這裡也有一封信,才要遣了來福送去。
兩邊三五日便要傳信來回,滿院子再沒不知道的,宋氏憶一回自家剛成親時,也是這麼貼心貼意,便垂了頭不說甚,羅氏如今還跟丈夫書信來往,方氏更不必說,智哥兒還在家裡住著,不曾跟到任上去。
只張氏,心裡酸苦,聽見別個打趣還澀一聲:「年輕輕的,還正蜜裡調油,若能趕緊給禮哥兒生下個兒子來,才是真箇好呢。」
蓉姐兒聽著了,也只作沒往耳朵眼裡鑽,比著徐禮的腳掌給他做起鞋子來,怕他在山上要踩雪,腳底拿皮子剪出來,一層隔一層,又防水又防cháo。
一隻匣子裝滿了信,便到了下元節前,徐大夫人還是半個字兒也不曾從蓉姐兒袋子裡摳出來,倒不敢再在小節上頭虧了三房,張氏雖也沒得著好處,分派得的東西卻不再是次一等的,小女兒也日日有糖蘇酪吃。
擱上一勺子百香蜜,小囡囡吃的不停口,她已是會含混說兩句話了,最先會叫的自己是娘,張氏卻把那教她學說話的婆子訓了一頓,重又改口讓她學著叫爹。
蓉姐兒自來喜歡小娃娃,茂哥兒一半是她領大的,看見這么小,才能站著學走步的女娃怎麼不喜歡,她手上松,給些東西便把張氏的興頭又給挑了起來。
不待張氏打主意,那頭吳家請了蓉姐兒過去,回報上來張氏臉上很不好看,那一個才是正經舅姆,可沒人拿她兄弟當正經親戚看待。
蓉姐兒上得門去,還當是秀娘想見她,誰知真是是吳夫人請了她來,桌上擺了匣子,拉了她的手:「這是禮哥兒娘那些莊園田地上的地契出息,這些年得來的俱都在帳在,既成了親,這些便該歸了你打理。」
她一臉倦意,看著臉色便不好,眼睛下邊一片灰暗,人都失了神采,蓉姐兒曉得是那雙胎裡頭去了一個,是哪一個卻不知曉,也不好問,只是推辭:「我哪裡管過這樣的帳,還只擺在舅姆這裡,我才能放心呢。」
吳夫人扯出一個笑來:「把這個交給你,我放心的。」她今年還照了舊例往山上送東西,回來的下人把屋裡情形學了一回,爐子裡燉了蟲糙花大骨湯,屋裡各處都蓋的嚴實實,碳也夠柴也夠,還把來旺媳婦也一道派了去,單給徐禮開小灶補身子。
吳夫人聽見了鬆一口氣,這才敢交到她手上:「成了家就該立業,這些你總要管起來,我如今的精神再不能過去比了,也是能輕閒便輕閒些。」
蓉姐兒知道吳家事多,也不客氣,總歸是徐禮的東西,接了過來還道:「我有甚不懂的,便拿了帳冊來問舅姆。」
等告辭出去,看見南邊院門口還掛了白幛,扯了熟人巧兒惠兒問一句,惠兒嘴巴一扁:「是孫少爺,這是在做七七呢,就要送靈了。」
第196章 吳少爺兩妾爭風雙生子一命黃泉
蓉姐兒一驚,這對娃兒生下來時王家身上還是熱孝,不能去洗三添盆,只託了相熟的夫人一併帶了去。
只聽說洗三禮時倒是見著兩個娃娃,一個白胖壯實,一個細瘦弱小,連哭起來的聲兒都不一樣,添盆的水澆到身上,那瘦小的,就只哼哼了兩聲,添盆的人連吉祥話都說少了兩句,扯了句「靈秀」便由著養娘裹起來抱進去,只留下那個白壯的,叫賓客抱了抱。
秀娘回來還為著寧姐兒一嘆,想不到這個妾竟是個好命的,頭一胎便兒女雙全,又是吳少爺將近三十才得的兩個孩兒,便是他不擺在心上,還有吳夫人在呢,等兩年寧姐兒嫁進去,便是庶子庶女也都成了吳夫人心尖尖上的一對寶貝兒了。
「憑的命苦,若是獨個兒,便是男娃也罷了,兒女雙全,是怎麼個福氣。」前頭那個妾是正經擺過席面的,往後還要進族譜,肚皮爭氣便罷,頭胎就有兩個,待得正妻進門,有兩個娃兒擋在前頭,再生下孩子來,且有得磨。
吳少爺再不待見那妾,也得看孩子一面,才生下來是個肉糰子,往後會走路會叫爹,再等開了蒙讀書,一樣樣都比在正室子後頭。
若是正妻頭一個是兒子便罷了,若再是個女兒,等庶子能成家生孫輩,嫡子還在議親,一件落了後,便件件都趕不到前頭去了。
「我怎的不知?」蓉姐兒如今是正經的外甥媳婦兒,她這話很問得著,巧兒面有難色,挨過去低了聲:「這事兒不好多說,便是咱們也不敢探聽呢。」
這孩子養了快要一年,眼看著就要周歲,吳夫人還興頭頭的想請了雞鳴寺的大師傅給算個姓名,借一借高僧的福氣,家裡只先給起了小名,男孩兒叫長隆,女孩兒叫興姐兒。
長隆從養下來便弱,到這時候還沒起正經大名,就是怕小娃兒早早有了名兒養不住,若是那講究些的人家,還有養到蒙再給起名字的。
這兩個孩子,女娃兒是早早就抱到吳夫人那兒養著了,就住在西廂房裡頭,配了丫頭養娘,吃穿用度俱在吳夫人眼皮底下看著。
男娃兒卻因著生下來就體弱,反倒留下來養在親娘身邊,那個妾把他看的眼睛珠子也似,兒子生下來弱,她也曾憂心過,紅了眼圈兒怕他養不活,又是燒香又是拜佛,還悄悄請了奶媽子到外頭姑子那兒請了道符來,給隆哥兒fèng到貼身小衣裳里。
她是一片慈母心,那奶媽子卻道:「姨奶奶,這才是福份呢,把個姐兒送到老太太那兒,先勾住了老太太的心,哥兒留在自家身邊養,往後才能跟你親近,便是後頭正房進來,你也踩了她一頭了。」
這個丫頭能挑出來給吳家開枝散葉,自然是個老實本份的,可當年看著本份老實,人卻又哪裡經得起這一回回的抬舉。
先是因她得了孕抬成了姨娘,過了幾個月恃孕生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的得臉,可著勁的給東西補身子,她分娩那日,女兒是頭一個出來的,穩婆一說是個姐兒,她差點兒昏過去,便是她也知道,全看這一胎了,往後少爺是再不會來瞧一眼的。
可誰知道肚皮裡頭竟還有一個,聽見是個哥兒,一屋子的丫頭婆子連聲兒都熱了,歡喜喜往外頭報信,她力竭昏睡,心裡還想著,這一回這個姨奶奶的位子才算是坐穩了。
一雙兒女睡在悠車裡,女兒看著肥,兒子卻小貓兒似的弱,連哭都不響亮,可她這一顆心全撲在兒子身上,日日抱著不離手,只哼哼一聲,便立時抱起來,恨不得貼著肉帶進帶出。
她自家身上這些奶水全供了兒子,女兒倒是一口親娘的奶都不曾吃,全吃了奶娘的,老話兒說的好,吃誰的奶同誰親近,兩個比下來,自是兒子更要緊。
眼睛珠子都恨不得fèng在兒子身上,哪知道越是這麼,他身子就越不如姐姐,奶水也吃不足,睡起來也不安穩。一頓吃不足,睡夢裡便哭起來,肚皮餓了要奶吃,一院子都隨了他,他睡時,整個院落半點聲兒都無,他醒了,自奶媽子到守爐子看水的丫頭,個個都忙亂起來。
若有正室在,便是個哥兒也不會寵的這樣過,便是為著沒正室,院裡少了定海神針,蝦兵蟹將個個都翻起浪來。
這個男娃越發顯得金貴,連個掃院子的都上門巴結,一口一個姨奶奶的叫著,明里暗裡給討好行方便的,便是吳夫人,得了孫輩自然高興,孫子住在那院裡,自然事事都優先起來。
紅螺碳也往那院兒送,好錦緞也往那院兒送,日日牛辱子新鯉魚不斷,冬日裡也是如此,說著是全為了孫子,瞧在別個眼裡,可不就是姨奶奶母憑子貴。
倒是吳少爺,兩個娃娃生下來,他瞧過一回,眉頭皺得死緊,吳夫人哪裡不知道他的心思,可事兒做都做了,這時候還能不認,只作不知,還拉了他抱一回孩子,吳少爺一擺手:「我這力道,別捏死了罷。」
「說的甚個混話,那是你兒子!」吳夫人罵他一句,趕緊接了抱過來,又是拍又是哄,吳少爺臉上訕訕:「這麼個弱雞崽兒似的,能養的活。」
連哭都沒力氣,他是心中所想,吳夫人捶他一下,差點兒拿雞毛撣子出來抽兒子,再不把孩子抱給他看,只他回來了,說說孩子今兒吃了多少奶,姐兒還會睜眼看人了,認得出奶奶來。
有吳夫人在那兒,吳少爺便是請安也能見著孩子,甫一聽說真的沒了,還一怔,過了半晌才這嘆口氣,他再不上心,總見過兩回,小東西嗚哩嗚哩只會哭,一時尿一時餓,抱到眼前煩的很,卻是自家兒子,知道他病著,請了大夫,又問醫問藥。聽見沒了,邁腳去那院裡。
那個妾總有一年多不曾照過面,哭的昏死,倒在地上,掐了人中醒轉過來,兩隻手又緊緊抱著兒子貼著臉哭,吳少爺已是認不出她來,見她哭得這樣,親娘又陪著抹淚,上去拍了吳夫人的肩:「娘,好好發送了便是。」
沒滿周的娃兒去了算是走了討債鬼,好些人人家給具棺木,還有的只拿糙蓆子裹一裹便罷,如今這般大操大辦,給個沒滿周歲的小娃兒辦喪事,念經超度還有人給守靈卻是少見,連那請來念經的和尚都奇。
兒子一死,那個妾的天都塌了,後半輩子沒了指望,那些個下人原來巴結她時是一張臉,如今又是另一張臉,院子裡四處起了流言,說是她本沒那樣大的福氣,得著個兒子很該惜福,這個孩子就是叫她自個兒生生折騰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