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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老太太一聽就回過味來,蓉姐兒還剝花生,細細撮掉紅皮兒,托在手帕里送到老太太面前,徐老太太青了一張臉:「你莫要理她!她同你弄鬼呢。」
蓉姐兒一臉懵懂,手掌上托著果仁,一隻手還捏了一個送到自家嘴邊去,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嚅嚅動著嘴唇:「我不懂。」
老太太當她是真傻,拍她一記額頭,卻不再說話,徐大太太看著王家是肥羊,到了老太太眼裡,王家卻是親家,跟親家伸手要東西,亘古沒有這個禮,這是下徐家的臉呢!
她有一多半兒是為著踩兒媳婦的臉,餘下的才是看著蓉姐兒發傻,得了她的東西,瞧不過眼去,都捅到她面前了,再沒放過的道理。
「你是個孝順,我還能叫你吃了虧?」老太太說著又叫蔥蘭開箱子,撿了玫瑰紫的一色錦出來,織了細密密的暗花,隨手給了蓉姐兒:「這個給你裁新衣。」
這頭蓉姐兒還沒出老太太的房門口,那頭徐大太太已經知道婆母問大廚房要了一匣子松仁卷,她在老太太院裡自然是有人的,早早報到她面前,說禮哥兒媳婦送了兩個茶餅給老太太。
徐大夫人不知情狀,心裡先小覷了她,到後頭再有人通風報信,她才氣的捶桌:「這走了一個,倒又來一個!」走的那一個是吳氏,來的可不就是蓉姐兒,一個個精似鬼,那一個鬥了那些年,也不過各占勝場,她還穩贏一頭,這一個才來,竟狠狠下了她的臉。
蓉姐兒是占了身份的好處,她是孫媳婦,隔著輩,老太太跟兒媳婦對家這許多年,早成了仇,你要作弄的,我偏要回護了,蓉姐兒這頭才剛抬腳,老太太就揮手:「湘竹,叫了大太太來陪我用飯。」
說是陪用飯,實是立規矩,湘竹應下一聲,看了蔥蘭一眼,見蔥蘭點頭,這才去了,廚房裡擺了一桌子菜上來,蔥蘭轉身捧了錦盒:「這一盒兩塊,是不是往老太爺那兒也送一個去。」老太太點了頭,臉上還笑,現成的筏子送上門,她還能不拿著好好敲打一回。
蓉姐兒眼見要擺飯了,拐了彎就去張氏院子裡,把那「從祖母那裡得的賞」給了張氏,張氏饒下一半來,等蓉姐兒一走,她便差了人去打聽,怎的老太太又賞了禮哥兒媳婦東西。
她不比徐大夫人靈通,繞了好幾個彎才知道始末,緊皺著眉頭:「原是個憨面刁!」看著那一碟子松仁卷撿一個吃了,果然松香清香,比平常送來的那油膩膩的不同,氣的捶桌子,竟是正經不曾把她瞧在眼裡。
養娘見了跟著愁:「這卻怎麼好,前頭虎後頭狼,這一個怕也不好相於。」專挑了個年紀小的,想哄她不知事,誰知道精成這樣。
張氏卻反而鬆了眉毛:「也好,當刀子使,也是好的。」她看看碟子裡頭的卷子,叫把女兒抱出來,拿牛辱化開搗給她吃,眼看著她一口口不斷,又是高興又是心酸,三房要是再立不起來,還不叫大房二房踩到泥里去。
徐禮回來的時候,蓉姐兒歪在榻上揉腳,他從老太爺那裡回來,正要告辭,老太太房裡的小廝送了茶餅來,看見徐禮在,說的花團錦簇,徐老太爺拿出來一聞讚嘆一聲,誇了徐禮有孝心。
等他出門,那小廝還在廊下等著,徐禮賞了他銀錢,回到院裡看見蓉姐兒揉腳,先不急問她,坐下來兩隻大掌包住腳,隔了羅襪摸她肉乎乎的腳丫子。
「下回出去穿軟鞋,磨了繭子,我就更疼了。」因著有丫頭在,徐禮壓低了聲兒,蓉姐兒聽這一句,紅透了臉,嗔著瞪他一眼,噘了嘴兒道:「幾個嫂子都穿高底,我怎麼好穿軟底的。」
蓉姐兒嘻一聲:「我,我去合縱連橫。」
第194章 親二房合縱連橫別徐禮離情依依
蓉姐兒歪頭一靠,倒在徐禮身上,貼了耳朵悄聲兒告訴他:「我今兒是合縱,過得些日子再是連橫呢。」她同徐禮在這家裡,是半個能依靠的人都無。
隔層房隔層心,有爹譬如無爹,還有一個眼睛珠子也不知盯在哪裡的繼母,叔伯兄弟便是小時候有情份在,長大了也只顧自家,孤伶伶的小院,關上門來外頭俱是對家。
蓉姐兒求的,只有一句話好打比,十三不靠照樣和牌。她初學摸牌打馬吊,最會和的就是全不靠,一十三牌,牌面上一張一張挨不著,湊在一處偏偏就是一付和牌。
如今也是一樣,各房有各房的心腸,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蓉姐兒伸了胳膊抱住徐禮的脖子,他低了頭親一口面頰,細嗅她耳朵後頭搽的茉莉粉,兩隻手揉她腳上的肉窩窩,褪了襪子,去看她指甲蓋上抹的蒄油。
瑩瑩的帶著珠光,指甲刮一刮,又在手裡捏一捏,低頭香了一口,蓉姐兒瞪大了眼睛縮腳回來,蜷了腳趾頭縮到裙子裡去,徐禮一下笑開了:「都看過了,還怕什麼羞。」
蓉姐兒剛才還神兜兜的,這會叫他碰一下立時成了嬌囡囡,兩隻手捂住腳背不叫他碰,等他再湊過來要碰她的嘴巴,抬一把捂住了,口裡哎哎叫:「你碰過腳了的。」
「那怎麼,你哪兒不香?」壓過來就要親,蓉姐兒拿頭抵住了,蠻牛似的頂著他的肩窩,怎麼也不肯叫他用香過腳的嘴巴來碰她的臉,攥了拳頭捶他兩下。
一屋子丫頭瞧著早早就退了出去,蓉姐兒沒了力氣又軟下來,大白懶洋洋正曬太陽,看見兩個玩耍只動一動耳朵,就又扭過頭去甩尾巴,徐禮伸手摸她的背,隔著大屏風,彼此看的臉都紅,砸了舌頭勾纏一回。
徐禮撐著胳膊,蓉姐兒勾著他的頭髮繞在手上,過一日少一日,再往後他得長住在書院中,過了秋闈才能家來,哪裡捨得下她,抱了拍一會兒道:「你要是住不慣,還讓岳父來接你。」
蓉姐兒應一聲,腳尖去磨他的腳背,聽見徐禮輕輕抽氣,她又探出腦袋來,拿眼睛睨了他偷笑,等他正個要壓實了要伸手到衣裳里,她就又求,團了手兒:「饒我吧,腳疼。」
徐禮這十日婚假,一半用在同徐老太爺談道論文,一半用在蓉姐兒身上,她這麼點點大的人兒,自家一個呆在家裡,他還沒走,就先憂心起來。
蓉姐兒卻不怕,她趁了徐禮去前院,自家便往後院,徐老太太下了大兒媳婦的臉,看這個孫媳婦很是可意,日日喚了蓉姐兒來陪,摸花牌,逛園子,便是在老太太這兒,蓉姐兒才見著了二房的嫡女愛姐兒。
她是徐二太太的老來女,到三十歲上才生了她了來,看的眼睛珠子一樣寶貝,真正是千珍萬愛,這才起了這麼個小名兒,叫愛姐兒。
徐老太太自家不曾生過女兒,愛姐兒生下來到抱到她這兒養,到五歲大了才又抱回去,自家領過情分不同,她一向瞧了這個小孫女的好處,對大房的事兒窮追猛打,徐二夫人有個甚,卻只輕輕放過。
挑媳婦的不是兩個俱是一樣,卻不似徐大夫人那樣對待,徐二太太為著這個更疼女兒,愛姐兒身子弱,隔幾日再才來老太太請一回安,整個徐家,便只有她能同老太太撒嬌作痴,還能開口討要東西。
愛姐兒生得也好,靈靈秀秀的小姑娘,穿了大紅織金的通袖襖兒,這個天便已經使起手爐子來,裡頭添的碳是紅螺碳,比銀絲的還更好一等,半點菸都不起,怕嗆著她。
蓉姐兒眼睛一掃,就知道她有多愛寵愛,徐家除開她自家,便是宋氏身上家常也不見她能穿織金的衣裳出來。
連徐二太太為著不越過大房去,也不穿用,難道庫里沒有,上頭再嚴,下邊官員送上來的孝敬也不會少了,只不好穿出去落人的眼,偏給女兒裁了衣裳出來,打著老太太疼愛孫女的旗號,老太太都不挑不是,徐大夫人更沒話好說。
一院子裡住著,若說真有甚個深仇大恨,再不能夠的,徐大老爺在南,徐二老爺在北,兩個且要幫扶,家裡女人過日子磕磕碰碰,也不過吃一穿二眼觀三,哪個好了,哪個差著,彼此磕一回牙打幾句嘴仗。
蓉姐兒的連橫便落在愛姐兒身上,家裡數著指頭點過來也有幾個庶女,可她是甚樣人,連老太太都愛的,徐二夫人再不許女兒同房裡養的庶女一處,她那院兒里只一個庶女,叫調理的規規矩矩,連氣都不敢多呵一口,除開日日去看看愛姐兒,再不敢同她一處玩樂。
愛姐兒一來,聽見蓉姐兒引著祖母說說笑笑,先還蹙了眉毛不樂,等自家坐下來聽住了,挨著蓉姐兒靠了過去:「那後頭呢?」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蓉姐兒腦袋一搖,笑眯眯的颳了她一記鼻子,愛姐兒只是嬌,叫她刮這一下挽了她的胳膊纏她:「嫂子同我說罷。」
「祖母要睏午覺呢,咱們明兒再說。」她這一說,徐老太太便笑:「你拿你嫂子當場上說書的女先兒了,趕緊著,你身子也不好,回去歇了罷。」
愛姐兒當面應了,才出院子就扯住蓉姐兒不叫她走:「嫂子,往我屋裡來。」這便一路打開了二房的門,她的屋子不大,卻是樣樣精緻,門帘子大屏風,她在屋子裡的時候不薰香,出了門邊再大開了窗戶點香,只隱隱留個味兒。
兩個坐在羅漢床上,丫頭給了芝麻玫瑰果仁兒茶上來,愛姐兒託了茶盅嘗一口,把玫瑰條嚼了吐出來,見蓉姐兒託了盅兒動口道:「嫂子要吃甚樣茶?看我這兒備不備得。」
「我只喝清茶的,拿清茶搭了點心吃,那才有滋味兒。」濼水吃慣了清茶梗兒葉兒,再往裡頭加果仁還不如喝甜湯,愛姐兒吩咐丫頭去沏來,又擺出四色點心,追著問她:「那後頭呢?」
蓉姐兒給她說了個行船上的故事,說的是水賊上船偷東西,一半是她聽來的,一半兒是她編的,看過幾卷水滸,這些個事張口就來:「那東西叫丁鉤子,做得跟咱們夏日裡用的寶簾鉤子一般,拿這個甩了勾住船,爬上去偷了東西,再順著繩子下來。」
愛姐兒自小到大去過最遠的地方便是雞鳴寺,連棲霞山都不曾上過,更不必說坐船了,她聽得入神,又嘆一口氣:「我還不曾坐過大船呢,連園子裡舫兒,娘都不輕易叫我坐的。」
靠著水濕氣重,怕她著了寒,一咳嗽便要大半個月才好,好容易養回來的肉便又削下去,撐不起大衣裳,看著瘦得可憐。
「坐船也沒趣味兒,我娘還罵我是四條腿的青蛙,半刻都閒不住,一坐船便日日呆在屋裡,又窄又悶,白茫茫一片全是水,人也暈頭昏腦,再不好玩。」蓉姐兒這脾氣對了愛姐兒的喜好,聽說她去過那許多地方,吐了舌頭嘆:「嫂子還上過棲霞山?我要也能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