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頁
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蓉姐兒跟徐禮兩個去拜別,她也一改顏色,臉上笑意團團,還拉過蓉姐兒的手囑咐了兩聲,叫自家養娘一路送到院門口。
又拜了徐老太太,一堂上一個個的行過禮,這才邁出了門,這回卻是坐車去,徐禮扶了蓉姐兒上車,他自家才剛坐進去,就看見蓉姐兒鼓了嘴兒看看車裡擺的物品,伸手從生果籃子裡頭摸了個花生出來,「卡」一聲捏開,倒出裡頭的生果仁兒吃。
她自家吃了一個覺著香甜,又往徐禮嘴裡塞上一個,搖頭晃腦袋:「何前倨而後恭也?」徐禮才嚼了花生,這一笑咳嗽起來,好容易止住了伸手就去捏她的鼻頭,對了一句:「見娘子金多也。」
小夫妻兩個似模似樣的對起了書,甘露蘭針兩個跟車的直聽不懂,捧硯卻摸了腦袋:「這新奶奶作甚跟咱們少爺對《秦策》?」
嫁妝裡頭倒是有書,屋裡先擺設上的花梨木書架倒是擺了幾卷經書,新夫人進了門,那箱子一打開來,俱是書香墨香味兒,捧硯原還嘆,再一細看俱是些雜談,還有一本包了論語的皮子,裡頭卻是墨刻本子水滸,乍一聽見兩個對書,一時回不得神。
書僮跟在身邊,除開裁紙磨墨,自然也跟著聽書,這才有當大官,把身邊的書僮放出去也作官,覘筆一聽就明白了,聽見捧硯這麼問,趁沒人瞧見敲了他一個毛栗子:「你個呆子,這段說的甚?死讀書。」又忍了笑,悄聲兒說:「咱們這個新奶奶可是真能文能武!」
看著就是個不好惹的,往後可還有誰敢不拿三房當碟菜,覘筆心裡想一回,又「啊呸」一聲,自家打了嘴,補了一句沒頭沒尾的:「刮目相看。」
捧硯半日回過味來,衝著車幛豎起拇指,小跑著跟上去,隔了車帘子問徐禮:「少爺,咱們可還要辦些什麼?」
蓉姐兒原就預備著,她怕徐家辦的回門禮不像樣,回去叫娘看見了傷心,一一瞧過見都在譜上,便罷了,沖徐禮搖搖頭,徐禮眼睛掃過去見是沒甚要添補:「你瞧瞧外頭有沒有賣小娃兒吃食玩意的。」
這一聽就知道是給茂哥兒帶的,蓉姐兒笑眯眯的,伸手拿指甲搔搔他的掌心,徐禮知道她少出街,專撿了集市那條道走,因著早,早市還沒全開起來,蓉姐兒把臉藏在徐禮身後直往街上看,她指頭點點哪個,徐禮就吩咐了去買來。
原就一車東西,等到了王家門邊,麻兒餅桂花糕都多拎了兩盒子,蓉姐兒還興頭頭的:「我阿婆喜歡吃呢。」
第190章 三朝節回門送禮娘家人憂女訓誡
秀娘早就在家等的心焦,蓉姐兒出嫁這三日,她再沒哪一日睡得好,坐不寧臥不寧,連算盤都不打了,日日就等著徐家的信,恨不得上門去瞧瞧女兒過得好不好。
潘氏倒寬慰起她來:「你也不需愁,我看那後生好的很。」徐禮專往大柳枝巷兒送了一船水荷花,又放了一河的蓮花燈,便是初不知曉,後頭也漏了出來,那許多人瞧見呢,潘氏往外頭去磕一回牙,還有什麼不明白。
老輩人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蓉姐兒衣食不憂,嫁個漢子不過圖個肯疼她愛她的,這個後生家裡雖有這許多不好,只要他待妻子實了心,那便再沒甚樣好愁的。
秀娘送了女兒出門,還回到後頭去陪了客人聽戲飲酒,可哪裡能放得下心來,座中那有女兒的陪她嘆一回,更有甚陪她紅一回眼圈兒,有個女兒遠嫁的還當場落下淚來:「可不是疼,看著花轎出門子,就跟生挖了我的心肝,你倒還好,就嫁在金陵,有個不好回來嚷一嗓子,爹娘兄弟也好幫著撐腰,我那一個,嫁到江西去,這天長水遠,還不知道能不能見。」
秀娘自個兒咽了淚,還要開解她,女人家一輩子投的兩回胎,頭一回是看爹娘,第二回便是看婚嫁,這上頭不好,大半輩子都好不了。
嫁後頭一日就有信兒傳回來,說是一切都好,秀娘鬆了半口氣,王四郎還笑她,吃了她一通搶白:「我肚子裡出來的我不心疼,十個指兒還連著心,她是我身上掉的肉!」
過得頭一日,便又盼起了回門來,心裡止不住的胡想,又怕繼母難為了她,又怕徐家不看重她,迎出去一看車裡拿出來這許多東西,那吊著的半口氣,這才出盡了。
蓉姐兒脆生生叫一聲娘,才下了馬車還沒立定就跳了半步,半跳著上了台階,腳尖兒一點抱住秀娘的胳膊,秀娘先是應,把她從頭到腳看一回,見她眉頭開了,人卻還水嫩嫩的,面上帶紅,嘴角含笑,知道徐禮必待她不錯,心裡歡喜。
等往裡頭帶兩步,又側頭罵一句:「在外頭可不許蹦跳,成什麼樣子了。」
蓉姐兒低了頭吐舌頭,她心裡高興,吃了教訓也不覺著,抬頭四面望還道一句:「怎麼我三日沒回來,這樹兒的葉子就黃了?」
花園子門口種的兩棵銀杏樹,可不是一陣秋風就落一層葉子,如今滿樹冠子是金黃葉片,叫風揚下來正落到下邊石砌小池子裡頭,蓋住了石頭雕的蟾蜍,那蟾蜍嘴裡還落的滿是黃葉,看著就跟口啣金幣報喜似的。
秀娘拍了女兒一記:「說個甚,出了門子才三日,就不記著家裡模樣了?」
蓉姐兒甜蜜蜜的看了眼徐禮,半是撒嬌半是逞威風,徐禮落後半步,看見她側了臉兒轉頭挑眉毛就笑,一路跟著進去一路聽見她吱吱喳喳說個沒完。
一時問茂哥,一時問大白,連金絲餅都問過一回,再問到院子裡養的魚,還得意的告訴秀娘:「我如今院兒里也要擺個水缸養錦鯉呢。」
她出門前吩咐好了,差人到外頭去辦個白釉燒鴛鴦水荷花的大缸來,就擺在院兒里,養養鯉魚種種荷花,院子裡有花有木再有水有魚,才算是有了活氣兒。
秀娘一聽這個立時皺了眉毛,才想訓斥她又低了聲兒,只從鼻子裡出一聲氣兒,掐了女兒一把,帶她往屋子裡去。
潘氏早早就在堂前等著了,她自蓉姐兒出門便開始備這回門宴,多少時候不曾親自燒過灶做過菜了,這回桌上的糕點米麵一樣樣俱是親手做的,秀娘勸她,她還道:「別個做不來那地道的濼水味兒,你沒看妞妞在家住那一月,人都圓潤了,定是平日城吃的不好。」
秀娘實拿她無法,只得由著她去,潘氏老清老早起來,外頭還吹了凍風,她穿了襖子往廚房裡去,先看了沙鍋看那老火湯,鴨子湯燉了三天,每天擺一隻整鴨子進去,燉到肉蘇骨化再把渣子撈出來。
蓉姐兒在濼水長大,羊豬吃的少,魚鴨食的多,這時候貓兒魚難得,家裡卻自春天就炸了一些存著,放到如今只餘下滷汁兒了,裡頭的魚連骨頭渣渣都泡蘇了,潘氏便拿這東西來拌麵條,回門宴上定得有一道面的,才好叫女婿攪面,丈人摸錢。
潘氏這麼忙著,秀娘自也跟王四郎說起來,他一聽那攪面禮錢,便從鼻子時哼哼一聲出來,秀娘曉得他的心病,當年她自個兒回門,端上來的面裡頭倒是有兩個荷包蛋,可那面底下卻不曾藏得肉,那一碗麵攪了又攪,只停了筷子不動,潘氏自袋裡摸了兩回紅包,臉上便有些不好看。
秀娘那時候只覺得抬不起頭來,哪家不往女婿碗裡藏塊肉,高大郎來時,那碗底可是藏了兩塊鴨肉脯子的。
秀娘這上頭真沒甚好幫著爹娘說話的地方,她自家不好埋怨,聽見王四郎哼這一聲,也不好開口,丈夫脾氣越發大,如今日子越好,就越是計較過去那些,趕緊把話兒接過去:「這攪面錢給多少?」
「你看著給就是,這又不是我出手。」王四郎哧了一聲又道:「你把我舊年穿的那件皮袍子翻出來,我過些時候要穿,先曬曬,別叫蛀了。」
秀娘抬眼看看他,嘴上應了一聲,心裡卻皺眉頭,那件舊衣才能了沈老爹,王四郎舊時受了苦,發達了吃穿上頭便一向不吝惜,舊年的皮袍子,哪還有再拿出來穿的,守著貨行質鋪子,這東西放出去還能賺錢,怎麼就想著它了。
「壓在庫里這些時候,前向那樣亂,一時半會兒哪兒尋得出來,等蓉姐兒事落定了,我再差人去尋。」說不定只好拿件新的換回來。
面上再好,到底心裡還是不痛快,一戳著了,就要發作,秀娘一口應下也不提給了沈老爹,王四郎倒沒話說,過得會子,看見秀娘一樁樁事兒的吩咐,自家又覺得過火了些,咳嗽一聲道:「罷了,那件舊了,我看著丈人身上沒個好的,怕不是要住到過年,那件給了他罷。」
茂哥兒正進來,他下了學過來請安,規規矩矩行了禮,過去吵秀娘:「娘,姐姐甚時候回來?」他只當是蓉姐兒出去住幾日,過些日子就又回來了,成日家得問上三四回,先還有人應他,再後來無人肯應,怕他知道了要發脾氣。
「明兒就家來了,你看見她可不許淘氣了。」秀娘嘴邊勾了笑,摸摸兒子的頭,又去看他寫的字,練了這些時候,一筆字也能看得了,茂哥兒點了余先生拿筆勾出來的:「我留著給姐姐看呢。」
說著爬到榻上去吃點心,還道:「姐姐再不回來,大白就跟我了。」
蓉姐兒人雖嫁出去了,屋子裡頭一應東西都齊全著,大白頭天夜裡不見了蓉姐兒就滿屋子的找起來,從柜子上跳到床上,再鑽到床底下去,金絲餅還沒張開,跳不上高柜子,只能喵嗚喵嗚在柜子下邊打轉,大白找蓉姐兒,金絲餅找大白。
屋前院後都找了一回,還是沒尋著蓉姐兒,大白跳到蓉姐兒床上,在床中心盤起來團成一個圈兒,眼睛灼灼盯住門口,一有動靜就豎起耳朵來,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
守屋子的小丫頭不敢去趕它下來,連甘露蘭針都跟了去,屋子裡再沒有大白熟識的人,扒著蓉姐兒用的舊枕頭,連秀娘看見都說:「它倒長情,念著妞妞呢。」
蓉姐兒一回屋子,大白喵的一聲跳起來撲過來,蓉姐兒一把接住了,大白又肥又壯實,她吃這一撲往後一退,幸好徐禮在後頭扶住她,一人一貓還不曾進屋子就蹭起來。
大白許久不曾這麼撒過嬌了,磨了著蓉姐兒的衣裳,扒著她要抱,團在她身上就是不肯下來,金絲餅倒不曾這樣,它只怯怯的盯住蓉姐兒,再張開嘴兒喵一聲,見大白動動耳朵不下來,像個小毛線糰子似的盤到榻上去,挨著蓉姐兒的腳邊。
徐禮是頭一回進蓉姐兒的屋子,一件件事物打量過來,她的屋子自然布置的精細,家裡那一間雖是收拾過的,擺的家具又都是新的,到底不如她長住的這般可心。
不說流蘇屏風水磨鏡台,屋子裡供了香花鮮果,掛的四時花卉,便是窗框頂上,還有一掛五六顆一串的水晶流蘇,光一打上去,再叫風一吹,滿屋子晃著都是光斑光點兒,金絲餅原乖乖趴著,雲一叫風吹散了,地上一圈圈光斑晃個不住,它立時就撲起來,左撲右扭,倒著身子還扭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