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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秀娘卻不曾想到這個,行院人家懂的自然多些,放著玉娘在,她竟還煩憂這幾月,也不再推了,夜裡就叫玉娘跟蓉姐兒睡一道。
兩個早早熄了燈,玉娘挨著蓉姐兒的耳朵,說的她滿面赤紅,這回卻是把好的壞的都聽過了,比如要受孕怎麼更容易些,再比如若不想早早有了娃兒,又要如何行事。
蓉姐兒雖十五了,身子卻還不曾長實,玉娘怕她一進門早早懷上娃兒不能跟到徐禮任上去,叫別個鑽了空子,教她一完事就洗乾淨,若是徐禮依得她,再不能在裡頭。
蓉姐兒拿被子悶了頭,羞的不能自抑,這回知道春宮是個甚了,玉娘偷偷塞給她一本小冊子,叫她藏著私下裡看。
她接過去扭捏了半日,吐吐舌頭道:「是不是那些個,閱後即焚?」到底還是開句玩笑,玉娘摸摸她的臉:「嫁人不易,姐兒是有個福氣的,日子定能過得好。」
眼睛一瞬就到了九月二十五,天氣不冷不熱,看著天高雲淡,夜裡滿天星子,第二日也是個好日子,微風吹在人身上很是愜意。
這一日再沒多少事情好忙了,前頭要忙的俱都預備妥了,待客的點心也蒸好了,大菜也都燒得了,只等著辦宴的時候回爐,丫頭下人都穿了新衣,堂前撒掃乾淨,貼上紅喜字,掛起紅燈籠,箱籠俱都理得了擱在廳堂里,只等著明兒一早抬出去。
卻不是四十二抬,是六十八抬,多出來那些個全是金銀器物,擺設玩物,綢緞衣裳,光是繡花的迎枕坐褥迎手靠背就有四隻箱子,東西越積越多,四十二抬塞不下進,六十抬又不好響亮,多湊了八抬出來,俱是毛料緞子,蓉姐兒看了直咂舌頭:「這許多,我有幾個身子也穿不完呢。」
「又說傻話,這些個俱是叫你當禮送的,妯娌這樣多,還有繼妹妹,總該預備著,臨到送人萬一有個不湊手的怎辦?」嫁了人再出去交際,便不能同未出閣的女兒那樣送些小件兒了,這一回光是小荷包就給她預備了兩百個,方便打賞下人。
前邊她夜夜都睡得香甜,明兒就是正日子了,她倒不困了,茂哥兒還睡在姐姐對面的屋子,他也知道明兒蓉姐兒要出門子,夜裡怎麼也肯回去睡,守了她,抽抽了半日一滴眼淚都沒掉下來,蓉姐兒刮臉皮,他便又收了哭腔,抱了胳膊噘嘴生氣。
在蓉姐兒臥房裡頭鋪開玩具,蓉姐兒不攔著,幾個丫頭卻不敢由著他折騰,明兒還要上轎的,若真歇得晚了,精神不濟叫男邊親戚瞧了去,可不受人指點。
茂哥兒趴在地上耍賴皮不肯走,還是秀娘來了,眼睛一瞪,他趕緊乖乖站起來,這回卻是真要哭,秀娘趕緊抱了他:「茂哥兒乖,姐姐姐夫給你生小娃兒呀,你要當小舅爺,把小娃娃紅包的。」
茂哥兒眨眨眼睛,眼圈還是紅的,卻立時不哭了,家裡他最小,見誰都要磕頭拜年,這回聽了笑起來:「給我拜年,我給大紅包。」也不要秀娘包,自個兒背著手往屋裡去了。
一屋子丫頭都鬆口氣,再看蓉姐兒許是叫茂哥兒鬧了覺,半點都困,又給她點起香來,個個屋裡俱都滅了燈,丫頭守著她打地鋪,她還只在床上翻身。
「姐兒是不是怕?」甘露估摸著都到夜半了,聽見床上還有動靜問了一聲,蓉姐兒聲音清明:「我再不怕呢,他怕!」明兒她就要帶著柳條嫁過去了!
第185章 成婚日聽梳頭歌坐喜房結頭同心結
徐禮著喜服等在堂前,徐三老爺在外任不及回來,便由著徐老太爺賜醮酒,徐老太爺正服戴冠坐在堂前,自托盤裡拿過酒樽,兩手持酒,徐禮跪下接過,一飲而盡,才算是行過了醮禮。
屋子裡到處都是鬧哄哄的,吹彈唱打已經敲了一天,徐禮昨兒夜裡便睡不著,還是陳嬸子給點了安息香,他才闔了會眼,外頭鳥鳴聲一響,他就睜開眼睛,看著衣架上撐起來的禮服傻笑,到今天夜裡,就要行禮了。
騎在馬上他只覺得暈飄飄的,好像踏在雲里,還來一直覺著日子過得慢,定了親這些日子,哪一天不盼著迎娶,可真到了迎娶的正日,偏又覺著光陰流水似的過去了,那一樁樁一件件他還記得清楚,竟這樣快就要娶進門了。
蓉姐兒因著天頭夜裡不曾睡好,梳頭婆娘來了,她還闔著眼睛,甘露跟蘭針兩個幫她穿上衣裳,罩了大毛巾子,一路扶到妝鏡前。
一個託了下巴,一個扶住頭,那請來的梳頭婆娘手藝頂頂好,哪一家嫁女娶媳不請了她去梳頭絞臉修眉毛,金陵大戶人家多,喜事一年到頭都斷不了,王家是早早在六月里同她定下的日子。
見了這許多新娘子,再沒哪一個似蓉姐兒這樣,哪一個不是早早起床,又羞又喜又憂,絞個臉能變幾回顏色,還悄摸的塞了錢給她,叫她畫的可心些。
頭一回見丈夫,憑的就是一張臉,女子四德里說,德方容功,容看著排在第三位,可天下哪個男人不看臉面,掀了紅蓋頭眼睛一掃過來,第一眼中意了,往後日子也好過。
可這位新娘子卻半點也不急,叫丫頭扶著坐在鏡台前了,還在打瞌睡,閉著眼睛由著她動作,倒是兩個丫頭忠心,前前後後都照顧得當,她還靠在蘭針身上,打哈欠呢。
「姐兒心寬,是個好福氣的。」成親吉日只能說好壞,不說媒人婆全福人梳頭娘子這些,便是家裡下人也一句晦氣都不能說,若叫主家知道了,輕則打板子,重則發賣出去。
梳頭娘子說完這句,再低頭看一看蓉姐兒,曉得是千珍萬愛養大的姑娘,結親的小郎怕也是相看定了的,這門親事樣樣都妥當,若不然,哪個小娘子嫁前還能這樣好睡。
「姐兒皮子真是細,我還不曾使力氣,倒刮紅了。」嫩的像是春天柳樹枝子上頭剛剛抽條的嫩芽芽,紅漆描金托盤裡頭盛了紅木梳,紅盒粉,紅綢帶,紅絲線,一枚點著紅胭脂的煮雞蛋,剝了皮的蛋滾過臉,再拿紅繩子兒浸了水絞掉臉上的細絨毛。
蓉姐兒「滋」一聲,甘露趕緊道:「婆婆輕手些,姐兒怕疼呢。」梳頭娘子便又笑,嘴裡的吉利話兒不停:「姐兒這雙眉毛長得好,又長又濃,往後夫婿定是要當高官的。」
蓉姐兒聽見這一句,眯眯眼兒看看她,微微笑一笑,又闔起來養精神了,絞完了細絨毛再拿熟雞子滾臉,上玉容膏撲茉莉粉,再點上紅胭脂。
梳頭歌才是大戲,這個婆子得人青眼,也是為著有管好嗓子,這時候卻不要嫵媚婉轉,聲音清亮傳得遠才好,她一開嗓子,把外頭的鑼鼓點兒都壓住了,一屋子丫頭聽她唱梳頭歌。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出門逢遇貴人,五梳五子登科來接契,五條銀筍百樣齊,六梳親朋來助慶,香閨對鏡染胭紅;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鵲橋高架互輕平;八梳八仙來賀壽,寶鴨穿蓮道外游;九梳九子連環樣樣有;十梳夫妻兩老就到白頭。」
這首梳頭歌,便跟蓉姐兒在濼水聽著的不一樣,有文有雜,唱念齊全,倒跟外頭開鑼的大戲一般,她聽見七梳那一句,才要開口問,叫甘露狠命搖頭給止住了。
可不是,七仙女配董永,只落得兩個兒女一頭牛,又有甚個好,卻曉得大喜日子說這話,叫娘知道了,非打折她的腿,趕緊忍住不開口,還懵懵懂懂的,難道不成放牛的跟仙女,就很般配了?
這話兒定要問問徐小郎,心裡默默記下,乖乖坐了不動,拿出女學裡頭練的姿勢出來,板正了腰,兩手擺在腿上。
梳頭婆子唱完哥,又贊一聲:「姐兒這一把好頭髮,也不必用假髻了,多使些頭油盤起來漂亮的很。」赤金冠子上頭嵌了黃豆大的珍珠托掛,密密遮了一張臉,那冠子才拿出來,梳頭娘子就嘖嘖稱奇,一室的珠光流轉。
前頭戴了冠子,便不再用鬧妝兒,只在後頭再插上四把金嵌紅寶的壓發,頭梳好了,才穿起大衣裳來,蓉姐兒還趁著穿衣裳前頭,叫蘭針甘露兩個托著她的頭更衣一回。
王家在金陵沒親戚,吳夫人又只能算是男方禮賓,那請來的夫人們俱在院子裡的水台子邊上看戲,新房少有人進,蓉姐兒坐了一會子悶得很,腰也彎下來,身子也不直了,還喚來了甘露:「你使個人,到廚下去要一碗糖芋苗來。」
「我的姐兒,好歹忍了一刻吧。」蘭針急得不成,那糖芋苗沾沾乎乎的,若是滴到喜服上可了不得,湯湯水水的吃下一碗去,又在更衣亂了頭髮又是一樁了不得。
蓉姐兒嘆口氣兒,她也不是餓,就是無事做,卻抱怨不得,明明是黃昏成禮,這大早就叫她干坐,氣悶死個人。
想想又把那個「死」字咽進肚裡,甘露拿了點心碟子來:「姐兒若要用,便用這些個,單叫廚房做的一口大小,沒的花了妝卻不好看了。」
蓉姐兒擺了手不要,甘露便把那碟子點心都用油紙包了裝在荷包裡頭,她若是想吃,立時就能吃著,這一個白日,水要少喝,飯也不能用,把蓉姐兒餓的前胸貼後背,還不住問前頭宴上吃甚,知道有胭脂鵝肉脯子饞的直咽唾沫。
直等到申時前頭還沒動靜,蓉姐兒急了:「他怎麼還不來,我腰都斷了。」一屋子丫頭都笑,銀葉打趣了一句:「往後便是別家人了,坐得一刻少一刻呢。」
這句話音才落,前邊就喧鬧起來,小丫頭跑進來:「前頭迎親的來了。」
徐禮抱了一雙大雁當贄禮,他自家騎了馬,後頭跟著彩幛圍的車,下來先拜見了王四郎,滿堂都是賓客,尊了雁禮,再行揖禮,這一揖卻到了地上,王四郎有心難一難他,心裡數著到了十,再叫一聲起,媒人婆再送過納采禮,這一回卻是少數,只作個樣子看看。
女眷俱都涌到蓉姐兒屋子裡頭,由著秀娘把徐禮前三日送來的銷金蓋頭蒙到女兒臉上,她紅了眼圈兒要哭,潘氏拉了她的手,一路送蓉姐兒到堂前拜父。
把事奉翁姑孝順長輩的話說上幾回,眼見得吉時到了,甘露一把掐了蓉姐兒的胳膊,立時就哭起嫁來,王四郎到這一刻,心裡也不好受,這個女婿再是自家看中的,把個寶貝眼珠似的女兒嫁給他,依舊還是瞪眼斜眉。
徐禮一徑兒瞧不出來,他的嘴巴都咧到耳朵根去了,親手扶住蓉姐兒送到彩車上,給她蓋上帘子,跨馬揚鞭往回去,一路都有人撒吉祥錢,花生瓜子松果桂圓裡頭夾了銀子跟銅鑄的小錢,一路過去都有人爭著哄搶。
蓉姐兒幸得有兩個丫頭扶著,下轎子過火盆,夫妻三拜,她先拜了,徐禮再回,當堂倒是掀了蓋頭喝蜜餞茶的,丫頭給她兩邊撩起托掛來,她也不能抬眼去掃,只知道滿眼是人,曉得徐禮的爹不在金陵,也不知道拜的是誰,囫圇拜完了喝了茶,還由丫頭扶著往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