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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說的秀娘滿口無言,總歸船上東西已經要回來出脫了,只不自家出去說,哪個知道陳家是遭了水難的,只當是一家子遷到金陵來做絲綢生意的。

    便是三姑六婆也得有東西嚼才成,看著富貴樣兒出來了,只當是外來的富戶,金陵城這樣大,哪有人日日盯著別個家事,難不成不必為了裹腹食奔波?

    卻是陳家因著自家遭了難,想的左了,秀娘趕緊把安哥兒又叫了來,指點他一回,陳家餛飩攤的生意也舍下了,往別處再尋鋪子開食店。

    安哥兒一點就透,明白了王四郎的意思,咬咬牙賃了單門獨戶三進院子來住,前前後後進出的都是下人婆子,見不著主人面,哪個還來探聽你的出處。

    急急趕著年前又搬一回家,這回再不肯叫寧姐兒出頭露臉,樣樣都是安哥兒自家跑,身邊跟著老僕只作是管家,等宅子裡頭的東西辦好了,一輛馬車上下來一個婦人一個姑娘,俱拿圍帽兒遮了臉,喬遷之喜還多放了一掛炮。

    別個只瞧見背影,說起來卻是在本地開了綢店食店的,不是大富也是中等人家了,因著家裡有孝,再沒別個上門探聽,安安靜靜過了個年。年初六開起新店來,食肆的收息全算她的嫁妝錢,雇了人忙起來,她還只陪著俞氏,日日在家裡辦嫁妝。

    又買了丫頭,王家還送了一房人家過去,吳家知道了,也添了一房,人手齊全了,半付家業算是立了起來。

    安哥兒忙前,寧姐兒忙後,兩兄妹支撐起一個家,既寧姐兒定了親,俞氏就想著給兒子也說一門好親,她這毛病時好時壞,好起來知道打理家事,壞起來只縮在房中不出來,寧姐兒自家的事情定了,看看母親這番模樣,若是兩年病還不好,討回來的嫂嫂卻得能擔待病人。

    她也沒別個認識的人,安哥兒自個兒沒往這上頭想,寧姐兒卻替他操心,尋了媒人上門先尋訪起來,俞氏譬如紙紮人兒,擺著看看,拿主意的俱是寧姐兒。

    媒人婆進了門,見家裡樣樣進退有度,又跟吳家結了親,又產業又是頭婚,小姑子要出嫁,母親看著又是個不管事的,安哥兒立時便成了香餑餑,爭著給他結親,這家那家自媒人嘴裡說出來自然樣樣都好。

    寧姐兒卻道:「這卻不是小事,哥哥不若自家瞧一瞧,女眷便是再不出門,初一十五的也總得上個香拜個佛,哥哥看定了,咱們再去求娶。」

    第183章 除孝服好事將近備嫁服妝富貴逼人

    不提陳家落後又整頓了幾番,翻過年來王家也加緊忙亂起來,蓉姐兒九月二十六出閣,過了年關滿打滿算也只有半年能預備。

    潘氏跟沈老爹兩個最寶愛蓉姐兒這個外孫女,偏妍姐兒跟蓉姐兒兩個是一年裡頭出嫁的,妍姐兒早春三四月進戚家的門,孫蘭娘大著肚子,娘家又有那一堆糟心事,潘氏往金陵來,卻怎麼脫得開身。

    總歸是沈家姑娘嫁人,說破天去也沒扔下孫女婚事不管,倒來給外孫女幫忙的事兒,潘氏卻要盡心意,給妍姐兒備下一份,就要給蓉姐兒一份,緞子綾羅是舊年就備下的。

    秀娘忙著王老爺喪事,又病了兩月,潘氏卻拿得住,孫蘭娘吃那一個大虧,她雖為著兒媳婦肚皮裡頭的孩子沒鬧起來,到底還是往絲坊里走動好幾回。

    她是主家的岳母,便是管事兒的也得看她的臉色,客客氣氣迎進門,王家獨女要出嫁,絲坊繡坊早一年就開始預備,那掌柜的看見潘氏上門,把那各色緞子撿出來給她挑。

    「這俱是姐兒備的,看這佛手桃子石榴,樣樣都吉利,再有那舉案齊梅,龍鳳呈祥,鴛鴦戲水,福壽萬代,挑最好的繡娘,慢工細活做了一年有餘啦。」這才是備嫁妝,急急促就的,哪裡有這樣的好東西,管事的眯了眼兒笑,潘氏也一樣眯了眼。

    她摸了料子嘖嘖稱讚,連著妍姐兒也有一份,只數量不及蓉姐,東西都是一樣的,光這些個錦緞,到了戚家拿出來給妯娌公婆,臉上也很有光彩了。

    這事兒一半是掌柜的在辦,一半是玉娘兼了,秀娘走時還特特囑咐了她,叫她畫了花樣子,給繡坊送過去,她那個小繡往後也能到沈家繡坊里來接活計,寡婦是孤寡人,喜慶吉利的繡件做不得,繡屏卻是能做的。

    玉娘帶了蓉姐兒這些時候,看著便同自家女兒,哪裡會不精心,樣樣都為著她想到了,蓉姐兒定親時她還在金陵,徐家如何模樣也曾聽說,除開這些新嫁的吉利花樣,還專備了給老人的,龜鶴齊年,九世同居,顏色花樣口彩都有了,蓉姐兒一進門就能拿這個討好老太太。

    這些是大件,還有小件,石榴花樣團珠花樣,回紋寶相花蓮花,牡丹海棠,四時花卉再沒一樣少的,王家是想著四十八抬嫁妝嫁女出門。

    房子田地早早就上了嫁妝單子,家具也都上過五道漆,只等最後一道上完,光是兩架穿衣鏡上的繡罩子,就做了五彩遍地石榴,纏枝寶蓮回紋,富貴連枝總共五色不同花樣。

    潘氏回去了就同沈老爹嘆:「咱們妞妞小時候把苦都吃了,如今卻是泡在蜜糖里。」沈老爹摸了小白的耳朵,貓兒肥肥的,臥在他膝上正好取暖,抬眼看看老妻,道:「俊哥兒也要成親,你備了東西不曾。」

    小女兒越是發達了,大女兒倒一步步沒落,高大郎自家立不起來,弟弟的生意倒比他做得熟,高家的老客十之八九才叫他撬了去,麗娘就是個靠家凶,家事一把抓,可生意卻實不在行。

    高大郎一味老實,越做越虧,便是王四郎給了他好貨,他也賣不出好價去,索性停了生意,如今也不做南北貨了,只把鋪子租出去,收個租子錢,給兒子張羅了一房媳婦,也是今年進門。

    沈家三個年歲差著,倒一同成親,潘氏就怕這頭美滿了,那頭挑刺兒,一個是姓沈的,一個是蓉姐兒,雖俊哥兒打小同他們並不親厚,老夫妻兩個也還是摸了私房出來,給了兩百兩。

    便是這兩百兩還吃麗娘的埋怨,覺著她自來幫補這麼些,妹子好了,爹娘就滿眼看不上她,兩百兩銀子只是九牛一毛,打發個要飯的。

    她如今哪裡還有過去回來的風光,人也不似剛嫁那會子明艷了,越是計較越是盯住小利,還有個合離回來的小姑子日日同她磨,不是計較三餐飯食少肉少魚,就是計較四季衣裳少綾少緞,還當自家是未出閨的姐兒,比著高家沒分家時的月例來伸手,人前人後都是一付爹娘把家底都掏給了大哥大嫂,能占一些是一些的模樣。

    高老太太雖疼長孫,女兒也不能薄了,麗娘哪裡吃得住這天長日久的折騰,尋媒人婆上門吧,高采萍的名聲早就壞了,這塊狗皮膏藥爛在身上,掀不下來,可又貼的肉疼。

    麗娘在婆家不如意,回來娘家回回都是訴苦,留掉幾擔眼淚才走,兒子嫌她嘮叨,高大郎呢,她又不願同他一處,說他是個沒個卵用,不是個男人,這點苦水不往娘家倒,還有哪個能聽,潘氏不是個硬心的人,看見她哭又可憐起她來,暗地裡給首飾給銀子,她這會子倒又怨起爹娘不貼補她了。

    把潘氏氣個仰倒,錢都在孫蘭娘手裡捏著,她跟沈老爹兩個又沒個營生進項,這些個錢一多半兒是秀娘偷摸塞過來的,一小半是孫蘭娘平日裡的孝敬,俱是兩個老的節省下來。

    哪有拿了兒子女兒給的銀子,去貼補外孫的,孫蘭娘不是不知,只這些年她沒個兒子,有些話便不能挑明了說,老人家便是喜歡男娃,貼些小錢便罷,可兩百兩,在濼水能買一間三進大的精緻宅院了。

    有了這樁事,孫蘭娘心裡便不大舒服,只不知道肚裡這個是男是女,收斂了脾氣不發作,等麗娘再上門來,她便只睡在房中不出來了。

    除開沈老爹一併拿出來的兩百兩來,潘氏還預備給外孫媳婦一對金鐲子,實心的龍鳳花樣,九兩九錢重,取的就是個長長久久的好意頭,她堵氣的時候說不給了,過後又想幫著麗娘作臉,還拿出來摩挲幾回:「她也到了討媳婦的時候,總該風光些。」

    這一年喜事不斷,初春三四月妍姐兒嫁進戚家門,到得六月中又傳來蘿姐兒懷了身孕的消息,桂娘急急從鄉下趕回來,還住在王家舊宅裡頭,日日燉了葷湯送去給她滋補身子,連徐娘子不叫她再動針線。

    徐娘子還一回給了她一百兩銀子,俱是她做針線交了貨得來的錢,大件兒放在家裡做怕叫碰壞了,或是沾了油星子,她既嫁了人,再不好往姑子街去,便只接了座屏這樣的小活計來做,玉蘭牡丹繡上一幅除開絲線木頭,總有十兩賺頭,這一百兩,她自初嫁,一直做到懷上。

    這些錢俱是交給徐娘子的,她再看不上這個兒媳婦,有了這兩樁,還有甚個好說的,又能照顧兒子,還幫著信哥兒做衣裳做鞋,操持家務,洗衣做飯,便是惡婆婆也沒甚個好挑刺的了。

    桂娘的家書到時,已是七月了,蘿姐兒的胎坐穩了,這才報給親戚們知道,秀娘還不曾念佛,蓉姐兒先嘆出一口氣來,雙手合什:「阿彌縮陀佛,菩薩有眼。」

    前一句還叫秀娘笑,後一句抓了捶腿的玉捶子敲了她一下:「又混說了,已是除了服,數著日子就要嫁了,你再這麼說話,娘怎麼放心你出門子。」

    秀娘近來脾氣差得很,一是為著養了十五年的女兒要出嫁,二是婚期將近,她手頭要辦的事多,一個繃不住就要發火,連茂哥兒都乖巧多了,他一下學還會先偷看玉穗兒,見她松著嘴角,便是娘不曾發脾氣,若是繃緊了,他就縮頭乖乖回去寫字背書。

    蓉姐兒吃了這一下,歪著身子躲開第二下,杏色的裙子一盪一盪,是除服才剛做了來的,原來那些裙子倒有一多半是新的,只上身瞧著短了些,拿出來改過鑲邊,衣裳不算新作的,也有滿滿當當八隻箱子,還有毛料皮子,四十二抬只怕不夠。

    也不怪秀娘繃得緊,徐家那邊也已經備了起來,這回徐大夫人不吃徐禮冠禮那回的虧了,高聲吹打著,恨不能叫滿院子都聽見大房在幫著三房的少爺辦喜事。

    張氏抱了周歲大的女兒苦笑,到如今也只囡囡的叫著,徐三老爺在外任,竟連給女兒取名都不記著了,她的女兒在她眼裡如珠如寶,卻還不夠份請徐大老爺給取名兒。

    咽了苦一併忙著,新房裡重新粉過牆,欄杆又重上過紅漆,三房處處都貼起雙喜字來,迴廊下邊還系了紅花球,這些個俱不如開庫叫張氏吃驚。

    她一向知道前頭那個吳氏嫁妝多,不成想竟有這麼多,徐禮自守孝把屋子裡的賞玩的東西都收拾起來,便不曾再開庫拿出來,這回為著成親,他怕家裡辦的不精心,特特告了假,自家回來看著人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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