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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蓉姐兒默不作聲,邢姐兒卻開了話匣兒:「她走時還叫我帶話,說是對不住你,這無頭無尾的,又是在說甚?」

    這說的怕是徐禮的事,蓉姐兒抿抿嘴兒:「我都不記著了,許是我去瞧她,她不曾開門。」她是真箇不擺在心上了,隔了這許多時候,便只她還當一回子事。

    蓉姐兒這話兩個姐兒都不信,看久了都回過味來,雁姐兒這事蹊蹺,她發嫁,那頭石家哥兒卻喝的大醉,衝撞了女謄,出個不大不小的亂子。

    雁姐兒又留下這麼句話,見蓉姐兒不說更疑心起來,再一想又覺得恐怕真箇是她想多了,莊姐兒還嘆呢:「也是她心重。」幾個雖背後說她,心裡想起來也覺得她不易,若不然也不會湊出私房來給她打那麼一套金頭面。

    「低嫁有低嫁的好,往後一家子靠著她,再不會給她臉子瞧。」邢姐兒笑一笑,又翻過一頁:「這水田出的蓮藕倒好,怎不養些魚?」

    「種了藕還能養得魚?」蓉姐兒哪裡真的下過田,便是秀娘自小長在濼水鎮,也沒見過人下田種地,邢姐兒笑一笑:「這水田裡種藕養魚都是常事,兩邊都不耽誤的,怕是沒在這本帳上。」兩個茬了幾句,又把話頭繞回帳冊上來。

    蓉姐兒在學裡尚好,回到家便悶在屋子裡頭,開了箱子翻找東西,尋出幾件雁姐兒送她的繡活,捏在手裡看了一回,又叫蘭針給她找出舊年攢的那些個金銀錁子,也不知道送出去的頭面多少份量,撿了一包出來,預備著補給她們。

    甘露是知道前情後因的,看見她悶聲不響,使個眼色給蘭針,蘭針只當她是雁姐兒嫁了心中不樂,捧了一碟子果餅來,擱到蓉姐兒面前:「姐兒嘗嘗這新造的桂花餅,全是咱們院兒里打落下來的桂花,開得可肥壯了。」

    蓉姐兒捏了一個在手裡,桂花開得一日比一日盛,如今吃的茶也是曬乾的桂花泡出來的,屋子裡的香也是拿新鮮花焙的冰片龍腦,拿在手裡又擱回盤子裡去,蘭針道:「雁姐兒出了門子,姐兒該高興才是,她那樣的境況,能嫁這樣的人家,已是好的了。」

    若是黑心些的,真箇把她隨手嫁出去,難不成還能去告官不成,又不是把她作了妾賤賣出去,哪個官來管這樣的家務事。

    蘭針管著蓉姐兒的東西,她這一年到頭給那姚家姐兒的東西可不得從她造的冊子裡一樣樣勾掉,別家姐兒得了總要還,姚姐兒也知禮只少有還得出的時候,便可勁兒的做繡活,她那些荷包香袋扇套子,攢起來也有一匣了。

    蓉姐兒提不起勁,懶洋洋挨在大迎枕上頭,撐了頭又嘆一聲。甘露知道這是心病,再不擺到心上,有這一樁事總橫在心裡。

    茂哥兒寫完大字,從前院往後跑著來找姐姐,他叫丫頭拎了手曲起腳來跳進房門,手上還留著墨漬,自家扒著羅漢床的沿爬上來:「姐姐,我明天也去學裡。」興兜兜的樣兒,搖著小腦袋,很是得意。

    他只當去學裡是好事兒,看著蓉姐兒天天坐車出門,廚房還給她備點心,還有那許多人跟著一道,眼饞的不行,只當去學裡是樁好事。

    王四郎度著他年紀也差不多,便尋訪起開蒙的先生來,他如今年紀這樣小,家裡再不會把他送出去讀書,說是去學裡,卻是請了個先生回來坐館,就在後院裡布置個書房,茂哥兒只要邁出兩道門去,就算是去學裡了。

    蓉姐兒「撲哧」一聲笑了,也直起腰坐定了,點著茂哥兒的小鼻頭:「先生凶你怕不怕?」尋訪這個先生還是徐禮出了力,王四郎寫信問過,他便薦了位先生來,原就是在徐家坐館的先生,給徐家子弟開蒙的,是個老翰林。

    蒙學要的便是紮實,大儒倒不定有這些翰林肯講,徐家子弟俱是在他這兒讀了兩年,再尋了師傅解讀的,如今到王家來坐館,把家眷也一併帶了來。

    茂哥兒自小便沒人凶過他,聽見這話歪歪頭:「先生不凶我。」那先生長了長鬍子,人清清瘦瘦的,同王老爺大不一樣,茂哥兒原還怵他,那翰林自來教的便是小娃,沖他笑眯眯一點頭,問他會些甚,茂哥兒便把《幼學》、《弟子規》俱都背了一遍。

    第171章 初開蒙茂哥鬧學行冠禮蓉姐做墜

    茂哥兒似模似樣的進了學,頭回去學中先不講書,先拜過天地君親,再叫他拜孔聖人像,正正經經的跪在堂前行了大禮,給師傅捧上茶磕了頭,才算是收下了這個弟子。

    因著只有他一個,每日便定下講半日課,他人小根骨不穩,寫的字雖有模樣了,卻少了點東西,先生見他背書溜得很,可寫字卻只有框架,又重教他提筆,一撇一捺再學一回。

    這下茂哥兒不耐煩了,這個他會寫,覺得自家寫得很好,脫開描紅的框子,他還能寫在格子裡頭,師傅重教一回,他先還怵著乖乖寫了兩日,等第三日上,賴在床上不肯起來了。

    「寶寶會寫,不寫了。」臉兒皺在一處,委屈得不行,秀娘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茂哥兒是專愛聽好話的,同王四郎一樣得順著毛來捋,脾氣大性子急,跟蓉姐兒小時候一個模樣,若說他寫的不好,定要發牛脾氣,又捨不得打他,隔了一會兒才道:「師傅教你寫得更好。」

    茂哥兒不聽,扭著身子拱起來鑽到被窩裡,兩隻手捂住耳朵,秀娘急的去掀被子,還是蓉姐兒先預備停當了,她也要去石家女學,看見弟弟拱成一個團兒,立時嘻笑起來。

    秀娘還著急,瞪了她一眼:「趕緊過來,總不好才學兩日就告假吧。」這個兒子比蓉姐兒小時不知驕寵多少,越是寶愛他,越是捨不得打他,只要大規矩不錯,小事兒縱了他也就過去了。

    可這進學的規矩卻不得不做,秀娘見兒子怎麼說都不聽,轉身就要去拿戒尺,這東西自來不曾用過,一時哪裡尋得著,往那鬥彩蓮花瓷花瓶里抽出一隻雞毛撣子,氣哼哼的走過來要打。

    茂哥兒最會看眼色,從被角里探頭出來一看,急的趕緊張手要抱,嘴裡直嚷:「姐姐救!」蓉姐兒一把把他抱起來,那雞毛撣子砸得床沿響,茂哥兒身子一抖一抖,扒了蓉姐兒的脖子不肯放,兩個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把他安安穩穩送到學裡去了。

    蓉姐兒再坐上馬車去石家,進門時連林先生都到了,她自後頭溜進去,林先生瞧過來,矮了身子行個半禮,這一節還是寫字,寫的是簪花小楷,等寫完一幅字,林先生便領了她們三個,往後院裡去收新開的桂花。

    蓉姐兒那個木樨香珠的算盤叫林先生瞧見了,她倒不曾說什麼,幾個女學生問她,她便道這東西制起來也容易,問過石大夫人,定下今日去收桂花。

    這東西常見的很,便是貨郎擔子上頭也有賣一百零八顆的香珠串兒,有那做工精細的,再串上玉石打上結子,挽在手上掛在裙角,人未到香風便先吹了過來,這東西還易存,如今做得了存起來,到了寒冬拿出來也是香的。

    幾個小娘子這樣起勁,便是為著自個兒做的更有意思。丫頭們登了梯子打桂花,蓉姐兒倒想試試,叫甘露攔住了:「好姐兒,咱們家去試,這兒可使不得。」

    院子裡卻清過人,到底石家是有外男的,叫人瞧見總不規矩,蓉姐兒這才往亭子裡頭去,坐定了不動,莊姐兒邢姐兒兩個看著正挨過一處看著丫頭打桂花,瞧見蓉姐兒來問一聲:「你今兒怎的晚了,我還怕你不來了。」

    蓉姐兒抿抿嘴兒:「還不是家裡弟弟鬧,才進學沒個長性呢。」這句一出口,跟在後頭的甘露直想笑,便是她自個兒也還沒個長性。

    「可是一個人覺著沒趣?似咱們這樣寫個花箋做個香珠兒多有意思,一個人孤伶伶的,堂里不是先生就是你,哪裡坐得住。」莊姐兒家裡也有兄弟,手上拿了花模子,一面看一面道:「我弟弟也是一個性子,後頭給他找了兩個書僮,這才算是好些了。」

    蓉姐兒眼睛一亮,茂哥兒這個年紀可不是該尋書僮了,她連香花珠子都做得馬虎,三個小石磨就她這頭磨出來的花漿最少,眼看著不能做一百零八顆的,便道:「那便做個手串罷了,這麼些做手串倒能送好些人了。」

    回去便把這話對秀娘說,原來來旺來福便是在書房裡侍候筆墨的,如今兩個跟了茂哥兒,乾的也是鋪紙磨墨的活計,年歲差的太大,玩鬧不到一塊兒,有甚事全依著他來,秀娘想一回,拍了巴掌:「是該給他也尋摸兩個書僮了。」

    先自家中挑撿起來,秀娘身邊四個丫頭有兩個是配了人的,如今還在她跟前侍候著,生下來的倒是有個男娃,只才三歲,當書僮的總要同少爺差不多大,秀娘還想起了覘筆捧硯:「那兩個倒是機靈的,也差著年歲呢。」

    覘筆捧硯兩個比徐禮小几歲,十五六的年紀,原是吳氏對兒子嚴的很,打小磨墨穿衣理書俱都自個兒來,到他要往前院去住,才給他尋起小廝來,書僮更是後頭進族學才添的。

    秀娘卻捨不得兒子吃苦,身邊親近的挑不出來,滿院裡問還有誰家裡有合適的男娃兒,看看這個髒樣,再看看那個自個兒淘氣,想了想還是尋人牙子來,找那調教過的,買了兩個補進來。

    一個七歲一個九歲,都比茂哥兒大,九歲的那個囑咐打理書房事務,七歲的那一個便叫他同茂哥兒一道玩,半是當書僮半是當玩伴。

    茂哥兒這才高興了,還像模像樣的要給兩個書僮起名字,他知道姐夫身邊跟著的書僮一個是筆一個是硯,先生教過了文房四寶,便叫他們一個是紙一個墨。有這兩個伴著,該寫字便一齊寫字,該讀書便一齊讀書,茂哥兒不再鬧脾氣不肯進學了。

    他如今知道進學不是件玩鬧的事,一同蓉姐兒拌嘴便道:「把你送學裡去!」一屋子的丫頭都笑,蓉姐兒刮刮臉皮:「我才不怕去學裡。」

    她的木樨香球兒做成了串,十五顆圓珠串成一串,秀娘這裡有,吳家也送了些,花模子上還刻了蓮紋,做出來的珠子一顆顆都帶了蓮瓣,吳夫人病中收到掛在床前去藥味兒,還又回了禮來。

    來回的禮是劉嬤嬤,秀娘拉了她問:「身子可好些了?一向想去看,只還沒出熱孝,再有些日子我再登門去看她。」身上有孝去瞧病人不吉利,百天雖過了,還得再等一等,等能穿藍綠衣裳了,再上門去瞧她。

    「咱們太太正愁著無人說話呢。」吳夫人知道那頭柳氏預備著要嫁,這頭便也急著給兒子尋摸起人來,可吳少爺的名聲金陵城裡哪個不知,好人家的女兒俱都不肯應下,那差些的圖著銀子來,吳夫人又瞧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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