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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既打定了主意不作惡人,那就賣好賣到底,大房二房的意思也明白的很了,這兒媳婦進了門先哄得跟她親近了,往後的事才好辦。
初一十五,便是調到徐禮院中的採蓮碧荷,連書房的門都不曾進,好容易徐禮回來一趟,兩個書僮把書房的門守的鐵桶一般,還有個精明的陳嬸子,碧荷還當自個兒討好了她,哪曉得在她眼裡她跟採蓮就沒有兩樣。
幾年的活干下來,通房姨娘沒當上,手卻粗起來,擔水灑掃一樣樣都得做,一個院子的人防著她們,既這名份沒定下,便想盡了辦法要調回來,手上統共這點東西,全糊了養娘的嘴。
養娘聽見這話扯扯臉皮,看著張氏沒怪她的意思又鬆了神,她侍候個姐兒這些年,好容易成了家當了太太,刮些油水又怎的,出了門就指了侍候她的小丫頭子去徐禮的院兒,叫採蓮碧荷兩個回來。
聽見張氏要調她們回來,這兩個求天告佛,恨不得上三炷清香,喜的趕緊著回去收拾東西,陳嬸子看見了笑一笑,碧荷是個心大的,採蓮看著老實,想頭也野得很,看著她們收拾東西,假意送了一段,真箇關上了院門才吁出一口氣來,往後這個院裡是幹什麼都不必再瞞人了。
徐大夫人請期回來,派人把紅帖子送到王家,秀娘掀開來一看,倒跟原想的差不離,日子定在九月,過了七八月那熱勁兒,正好辦喜事。
嫁妝備好了,幾房人家倒要聽蓉姐兒自個兒的,她曉得往後要跟著徐禮去外任,那留下來看東西的,就要又老實又忠心還得有些個機靈勁兒,便在綠芽銀葉這兩個都定下了,聽她們自個兒的意思,配了人一併帶過去也成,跟了她先嫁過去,再配人也成。
綠芽銀葉俱都跟著王家離開江州到金陵的,便是有家人也都不知流落何方,原是跟在蓉姐兒身邊打理瑣事,如今一個貼身丫頭,一個管著帳冊,只等著配了人就是管事娘子了。
蓉姐兒問她們自個兒的意思,這兩個年紀也到了,卻一口道:「哪有姐兒不嫁,咱們倒先出門了道理,自然要等姐兒過了門再說。」
秀娘想的倒不一樣,若是能在這四個丫頭裡挑一個嫁給徐家人,這才算是真箇立起來了,蓉姐兒聽了就搖頭:「那也得她們自個兒願意才成,怕個甚,只要他聽我的,別個還敢不動?」
秀娘上手就要戳女兒的額頭,叫蓉姐兒一閃躲過去:「娘,she人先she馬,擒賊先擒王!」看見秀娘又要生氣,趕緊上去安撫她:「好,便等著進了門,再看嘛。」
女兒甚個都不急,秀娘卻不能跟著寬心,那預備下給她的一百畝水田的帳,全送到蓉姐兒房裡:「徐家哥兒房裡沒個掌事的,如今這些個都是由著吳夫人在管,她家裡那個模樣兒,你卻得早早立起來,自家接了這活。」
水田是五十畝在金陵城郊,五十畝在濼水,卻是王家如今置下的田裡連片最好的,蓉姐兒一眼看見就搖頭:「娘,哪用這麼好,家裡也還沒多少好田地呢。」
三代才是看吃穿,王家雖富貴了這些年,到底根基不深,眼看見著質鋪酒樓開起來,最根本的土地卻不是有銀子就能買得著的,那上好的水田都是有主的,若不到家破,再不會拿出來賣,王四郎淘換了這麼些年,也只有一百五十多畝上好的水田。
蓉姐兒不肯要,秀娘卻嘆:「這家子是官,你不多帶些東西去,底氣怎麼足?嫁妝嫁妝,嫁妝厚了,把你人也墊得高。」
家裡中等的田倒多,這個買起來比上等的容易,王四郎東置一些西置一些,加起來也有五百來畝,也有連成片的,說出去總不比上等的好聽。
哪些地出稻穀哪些地里出菱藕,一年產多少斤,一樣樣都要記清楚,舊年的市價同今年又差著多少,一年的出息扣去人工養護又是多少。
蓉姐兒只當理了家就是會看帳了,拿到這些個扶了頭翻看,半日才理出頭緒來,秀娘還道:「看會了這些個,還有鋪子裡的營生你也得懂些。」
陪嫁的鋪子也是一樣,江州金陵都有,江州還多著些,若是做生意是一樣,若是只收租子又是另一樣,蓉姐兒原還想著去石家女學時拐個彎兒看看寧姐兒,如今哪裡得閒。
學裡的刑家姐兒是農家,看田地她懂的多,莊家姐兒家裡開酒樓,看鋪子的帳她懂的多,幾個定了親的商戶小娘子一俗到底,把個好好的學堂弄成了帳房。
林先生睜眼閉眼,曉得她們要嫁,也不拘著作詩作文,蓉姐兒還偷摸的帶了一把小算盤,顆顆珠兒是拿木樨香球做的,拿出來滿室生香。
莊家姐兒拿在手裡擺弄著看:「這個倒好,回去叫我娘也給我淘換一個來。」說著攤開帳冊,指點蓉姐兒:「酒樓腳店俱是一樣,酒水才是大頭,這些個菜看著花哩胡哨的,沒甚個賺頭,你爹那個,怕是酒跟茶都一樣賺。」
刑家姐兒卻道:「那下等的田也不是沒出息,得看種些甚,好米好稻種不出,紅薯山芋總能成,這個還便宜的很,分去就成了。」
幾個說了一回話,莊家姐兒咬咬唇:「蓉姐兒,你可知道雁姐兒發嫁了?」
第170章 送嫁事姊妹閒話請先生茂哥開蒙
雁姐兒是在王家回鄉之後嫁的人,從定親到出門子,一年都不到,蓉姐兒只當她家去了,有石大夫人在,宅子裡便似從來沒這個人,如今聽見莊姐兒說起,吃了一驚:「真箇?她嫁往哪裡去了?」
莊家姐兒不自在的擺弄衣帶子,連邢家姐兒也皺眉頭,秦六姐因著嫁人了,不再回來讀書,蓉姐兒還託了莊姐兒送了賀禮。
這兩個互看一眼:「只知道是身上有秀才功名的,年歲卻是差著些,到是頭婚的。」莊姐兒先開了口,邢家姐兒一向軟性也皺了眉頭:「說是因著家貧娶不起親,這才耽擱到了二十歲,人卻是平頭整臉,家裡父母雙全的。」
蓉姐兒聽見身上有功名倒為她鬆一口氣,既是有功名的自然是平頭整臉,那殘疾還進不得鄉試呢,原常聽她說些叔伯的占地占房的事,還怕姚家的親戚要把她隨手嫁人,如今好歹也是個秀才。
她臉上才鬆快,卻看見邢姐兒嘖一聲:「咱們都來給她送嫁的,我們三個還湊了份子,把你那一份兒也給補上了。」蓉姐兒不意竟把她的也補了,抱了邢姐兒的胳膊,正在笑嘻嘻團了手要謝她,邢姐兒撇了撇嘴角,嚅嚅道:「你且沒瞧見,好好的辦喜事,她哭的便似……」
那後頭一句卻怎麼也說不出來了,倒似哭喪,又不是正經在石家發嫁的,只把東西理得了送出門,她們算有同窗情宜,湊了一付金頭面,雖算不得頂好,也是分心壓發樣樣俱全的送出去的,雁姐兒卻摸了那金頭面哭,說些甚個以後過不下去了,這也是一份情,聽的秦六姐當場就掛住了臉。
姚家確是只給了這個侄女兒一份薄奩,田地房產俱無,還是嫁到小鎮子裡頭去,可雁姐兒親娘的嫁妝卻昩不得,十隻箱籠抬出來,本家又給了兩百兩銀子,石家老太太還貼補了些。
總是在石家住了這些年的,後頭再不好,老太太也全著親戚面子給了,石家這幾個當兒媳婦的自然也要跟著給,多是綢子緞子,卻也是五匹六匹的給,一樣樣的添置下來,數出來也有十二抬。
石家到雁姐兒出門子,才知道她攢了這麼些東西,繡件活計就塞了兩隻箱子,丫頭開口沖石夫人要箱籠時,她還吃了一驚,看著不聲不響,那姚家搜刮過一回的,還能存下來,真箇不簡單。
雁姐兒親娘的嫁妝看著名目對,份量也是瞞不得人的,大數兒對上了,小件東西做了手腳也無人去幫著追討,原來個個都把她的情況想的差,到臨出嫁也能有十二抬嫁妝,這幾個姐兒當了面不說,背地裡都議一回。
人人都當她過得差,可細細想來,石家這許多年的四季衣裳,首飾頭面,攢下來也有五六隻箱子,不說夏天的絹紗,冬日裡一年總要添上一件厚衣,或是呢料子,或是差些的毛料子,雖不能跟嫡出的姑娘比,數目上卻是一樣都不曾少的。
眼看著東西出門,她再苦著臉,莊家姐兒這樣心軟的人也不免皺起眉頭來,那秦六姐兒還嘆呢:「二兩百兩銀子,便是宗女也只有這點銀兩了。」
皇家親戚多如牛毛,宗女先是本家發嫁,有的拖到年紀老大,也還在家中嫁不出去,便是為著安排不出一份嫁妝來,還是新帝登基之後,點出人數來一瞧,竟有二十五六還不曾出嫁的,單子往上一送皇帝就皺起眉頭來。
不出嫁朝廷便要養著,按著人頭給米給面,一年要做多少衣裳,又要多少首飾,他索性下了旨意,到了年紀的宗女俱由著內庫出嫁妝,只要不出五服裡頭,一人定了兩百兩銀子的例。
家裡能補的便補,補不出來的便按著兩百兩銀子發嫁,不獨是有正經功名的,只要不是白身,或是家裡出過舉人當過官的,都能婚配。
民間這才有皇家女不如商戶女的話傳出來,這旨意一下,那些個想攀親戚的俱都跟了風的去同那些宗女結親,不圖嫁妝,圖的就是人跟皇家沾了邊兒。
金陵舊都這樣的姑娘更是多的數不過來,還有一句笑話,出門上個香,一報名號拐著彎都是皇家人,女兒好嫁,宗室子弟才是難娶,模樣不能差,家世也要看得過,皇帝的新令一出,宗女嫁的七七八八,宗室子弟且還沒個定準。
莊家姐兒定親的便是皇帝將要出五服,一表三千里的侄兒,見著了太后還要叫一聲表姑婆,雖是嫡出的,卻不是嫡長,家裡五個兒子,娶媳婦娶的只餘一棟房子,莊家人上門去量房,回來就嘆息:「那屋子裡頭,哪裡還有個正經院兒,一道院牆圍了兩房人家,咱家姐兒哪裡住過這麼淺的屋子。」
莊家卻滿意,不說往後姑娘生的兒子沾了親帶故的能進個好學,便是她弟弟,如今交際的也俱都是官家,莊姐兒自個也對面瞧見過,人生得倒好,乾乾淨淨斯斯文文的模樣兒,如今沒個官職不要緊,等成了親自然有個散官可做的,她帶了嫁妝過去,可不是一家子都得巴著她。
便是邢家姐兒,家裡也在想著捐官兒,好把女兒的親事再往上提一提,這兩個還嘆,說蓉姐兒的親事定的早了。
「有這些個,也算不得差了。」豈止不差,嫁的又不是金陵這樣的地方,兩百兩銀子都能賃一間大宅了,蓉姐兒原為著徐禮同雁姐兒有些不和睦,如今聽說她嫁的不差,也為她高興。
「我瞧她卻不是樂意的樣子。」幾個原為著她一哭,彼此都是將嫁未嫁的小娘子,感懷身世陪著掉淚,紅起眼圈來只當她是半賣出去的,再瞧見是正經經的嫁人,倒憐惜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