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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秀娘看見這些握住蓉姐兒的手:「各人兒女各人疼,你往後出了嫁,有個不好只管回來喊聲一聲,你爹打不動了,還有你弟弟。」
蓉姐兒眨巴眨巴眼兒,看著秀娘紅了眼圈兒,「撲哧」一聲笑出來:「我自家打,娘只管給個柳木雕的棍兒!上三道清桐油,便是傳家家法!」
一句話說的秀娘笑起來:「不正經,哪裡像定了親的大姑娘。」看女兒這模樣又樂起來,想著她這性子也不會吃虧,就怕同人掐尖爭起來,想想又囑咐她一句:「有些事兒,忍過了便罷,吃虧是福。」
蓉姐兒皺著一張臉:「娘,那到底是忍呀,還是回來喊人呀?」說著直晃腦袋,搖的發上系的金鈴鐺直晃,氣得秀娘掐她一把,跳起來就逃:「娘自家說的嘛,問還不讓問了。」
徐娘子自哄騙了兒子說尋了媒人上門,誠哥兒便見天的傻樂,也不敢再去紀家,在街上遠遠看見蘿姐兒,跟著走一段路,見她進姑子街這才迴轉身。
一回跟著,到第二日他又這時候出來,果然在橋前邊等到她,又跟在她身後行了一段路,有了一回二回,便有了三回四回。
他這麼個跟法,倒叫蘿姐兒察覺出來,她生的好,這兩年上街總有無賴跟著看,等紀二郎又打起老婆來,她拿剪子唬退過一回,便日日剪子不離手,挎著的籃兒裡頭,總少不了一把剪刀。
她原還當是街的無賴又來跟,皺了眉頭只走大街,不拐小巷兒,等回頭瞧見是誠哥兒,倒怔住了,蘿姐兒知道些前情,她買過一回豬肉,這個人便想往家裡提親。
蘿姐兒不獨自家繡了件賣,也給鄰居漿補衣裳,破了口子的,也給繡上花,衙后街的孫媒婆,叫她給繡一雙鞋子的雲頭,是給出了嫁的女兒的,她精心做了送過去,孫媒婆嘴上沒忍住:「這樣鮮的活計,哪個男人不愛,姐兒,可不是我多嘴,你瞧那殺豬的,可能嫁?」
她立時明白過來,反覆一想,孫媒婆這樣問她,便是有人上門問過了,怕是不中意她家,這才沒上門提親,若不然,孫媒婆早上知道,不到晌午這頓飯就該上門的。
見誠哥兒跟了她,一日還當巧遇,兩三日哪有作得這樣巧,她拐進荷花里,這條巷子只通得一人過去,是兩邊人家的院牆,她進了巷口摸了剪刀轉過身,眼看見誠哥兒滿面通紅的愣在原地,撓著腦袋不知往前還是退後。
蘿姐兒捏著剪子的手卻不曾鬆開,盯著他道:「你家既沒來提親,想是不中意,你也不必跟著,我不嫁人的。」說著也不往巷子深處走,往回折反,她行一步,誠哥兒就退一步,退出了巷子,只作無事往姑子街去。
誠哥兒卻立在原地,愣頭愣腦的發了憨氣,奔回家中,摸出屋子裡那個藏錢的小甌兒,全是徐娘子給他的零碎,他一文不用全在裡頭,砸爛了一數,出門置下一匹布,又到鋪子裡頭拎了一對豬腳,拎著東西上了孫媒婆的門。
孫媒婆見著是他吃了一驚,才要開口,誠哥兒就道:「我自家給自家說親,求娶紀家女兒。」
第157章 紀家婆上門休妻蘿姐兒立心硬拼
這事兒哪裡由頭誠哥兒定下,結姻緣講究的便是父母之命,如今一瞧便知徐家兩個老的不中意,孫媒婆怎麼敢接這樁事,她看著誠哥兒一腦門子是汗,心裡嘆口氣兒。
若是別個許就收了他的東西,兩頭瞞住,騙些銀子花用了,可孫媒婆是半路出家的媒人婆,原是親姐姐女兒說合的媒是騙婚,鬧到縣衙門裡去,斷了案子出來雖是贏了,到底虧了名聲。
作了女兒身,百年苦樂由人不由己,保媒的譬如再生父母,保個好媒這後半輩子順噹噹便過了,那起子黑心爛腸的,只顧自家賺銀兩,哪管女兒家死活。
她想著說媒有多難,俱是定例的,無非便是兩家襯頭再定個好日子,這才做這保媒拉縴的活,看見誠哥兒確是有心求娶,心裡又可憐桂娘蘿姐兒母女兩個,便重重嘆口氣,請誠哥兒坐下:「倒不是我接哥兒這份情,原你娘也來問過,好的壞的我都說盡了,這作親事,須得兩邊兒都高興,順順噹噹行了六禮,這才算是結親,如今這樣莫成了結仇。」
說著給誠哥兒倒杯水,拿了干點心出來:「你這麼一頭熱,你娘知道了能高興,咱們只說娶進了門,到時婆媳兩個不睦,你夾在當中,就有舒坦日子過?」
誠哥兒茶也不吃,抬了袖子抹汗,垂了頭道:「我娘不會看不中她。」看不中的,是蘿姐兒家裡扶不起來的娘,跟好賴不分的混帳爹。
「這卻是什麼話兒,買豬還得看圈呢,你娘憂心你,這才怕往後日子不好過,娶個姐兒回家,又不是簽了身契給你,說定了是山高水長再不相問。」孫媒婆看看他這耿樣子,曉得是真箇看中了,又是重重一嘆:「好好一樁緣分,若落在別個身上立時便成了。」
到底不忍心,看著誠哥兒這模樣又心軟起來:「便這麼著,你先把東西留下,上回你娘送來的,我也沒動用過,拿了東西上門去,看看別家收不收,便我做這麼個惡人罷了。」若是徐家還不肯,到時候退東西還是由著孫媒婆上門,她看定了誠哥兒:「你回去,說些個軟話兒,蘿姐兒人品是百里挑一,這雙雲頭,你拿家去給你娘看看,是她的活計,可不許失落了,還得還我。」
誠哥兒大喜,把這一對雲頭貼了身放著,又怕身上的油汗壞了繡花,拿出來放進去好幾回,還是孫媒婆看不過眼,拿油紙包給他包上了,他又揣進懷裡,出了門一路往家去,只覺得貼著心口那塊正在發燙,走到街邊買了碗甘糙雪水,一聲兒灌盡了,那店家的女兒倚在後頭瞧他,誠哥兒只看不見,嘴巴笑的咧到耳根,扔下三個銅板捂著懷裡的東西,一逕往家奔去。
思想過要說軟話,一進門卻道:「娘!我自個兒提親去了。」
徐娘子正坐在長凳子前頭串針,一聽這話差點把針扎到肉里去,氣得過來追打兒子,「啪啪」兩記自家手倒疼起來,誠哥兒還只樂陶陶的笑:「娘,你答應了,我看你忙著,先去媒婆那兒提一提。」
這下徐娘子沒話說了,噎住一口氣,肚裡把丈夫罵個臭頭,曉得兒子是這麼個性子,哪裡識得人騙,當的真真兒的,弄巧成拙。
「我還討了個她幫人繡的鞋面,娘看看。」油紙叫他汗濕了,裡頭的東西里沒髒,拿出來捧在手上遞過去,徐娘子只覺著肝疼,眼睛一掃過去又定住了,拿起來細看,窄窄兩片布,盤針套針搶針,一套俱用在上頭了,繡的一對開口石榴,裡頭的石榴籽兒用的打籽針,一顆顆紅的跟活似的。
「娘,她活計好罷。」便是徐娘子心裡不樂,也不能說她活計不好,拿過來細細看了,心裡的氣兒平了下去,這是得多巧,半個巴掌大的雲頭還做的這麼精細,她嘴上不好說,臉上倒鬆了些,看著這個愣頭兒子喜成這樣,到底說不出是騙他。
把自家的針線擱到竹筐里,拿毛巾撣撣灰:「我去鋪子裡頭切半刀肉,夜裡給你們炸丸子吃。」誠哥兒應承一聲,似模似樣的到廚房拿了一套殺豬傢伙事兒,上了油磨一會子,眼見的徐娘子出了門,他也跳起來,這回卻是往姑子街去了。
他從晌午等到日落,餓得無法,買了兩個軟餅,干嚼咽了,那賣茶水的倒給他添一杯子白水,還引他坐下,見他盯了姑子街口,笑一笑道:「小哥,可是瞧中裡頭的閨女?」姑子街里孤寡人收養的也俱都是女孩兒,有那到了年紀的也開始說親了。
誠哥兒臉一紅,他心裡是怎麼也捺不住,非要告訴她,他已經去提親了。這點子想頭還沒美夠呢,巷子口就奔進去一個婦人,過不得會子拉了蘿姐兒奔出來,蘿姐兒嬌怯怯哪裡跑得快,過不多時便氣喘著扶住橋欄。
誠哥兒跟著跑上去,在人多的地方又不敢同她說話,只一路跟著到了衙后街。紀家吵成一團,桂娘伏在地下哭,紀二郎不見蹤影,一個頭髮花白的鄉下老婦正抱了個娃兒,指著她批頭蓋腦的罵。
原是李寡婦收拾了細軟,一手拉了大兒子,一手抱了小兒子,一路往鄉下去,眼睛一眨又是一計,粉白了一張臉,抹了些個黃粉,還不待進門,見了紀家老太太就跪下來哭。
紀家老太太看見孫子還有什麼不樂的,她雖是個寡婦,卻是個能生兒子的,鄉下卻沒那麼些個計較,二婚頭又怎的,能生兒子才是道理。
自家二郎這麼些年才得一個男丁,立時當作寶貝似的供了起來,又看她小意伏侍,又是布料又是頭面的捨出來,只作得萬分賢惠模樣兒,初時還不訴苦,夜裡嚶嚶哭了幾日,別個問她,她也不說。
等知道是大婦不容她,如今這娃娃還頂著jian生子的名頭,紀老太太氣得跳腳,叫大兒子給套車:「我這作婆母的,難道還不能收拾了她!」
紀家老太太挎了籃子上得門來,一拍開門就一巴掌,蒲扇大的巴掌拍的桂娘翻倒在地上:「你這生不出蛋的雞,占著窩不挪動,情願讓你做大你不要,我便叫老二休了你!」
蘿姐兒搶進門去,李寡婦不見影兒,只有紀老太太一徑的罵,看見蘿姐兒又指著她:「養了這個麼賠錢貨,竟還有臉當大的,別個給你生個兒子,你就該當菩薩供起來,等二郎回來,我立時叫他寫休書!」
桂娘臉上白了又白,上去就要抱紀老太太的腿,叫她一腳踢過來,蘿姐兒攔在母親身前,抬眼看著紀老太太:「到不知道祖母要用七出哪一條將我娘休了。」
紀老太太搖頭晃腦:「她個不下蛋的,沒兒子!」她這話還沒說完,就叫人指了鼻子罵,無出當休,說的是無子女,既有了蘿姐兒,怎麼也不能說桂娘無出,若不然那招贅的人家還活不活。
紀老太太一時語塞,過後嗓門又亮起來:「她忌妒!不叫丈夫納妾,把好好個哥兒拋在外頭。」這話一說,原還罵的人,哄堂大笑起來。
「那娃兒,還不知是不是你兒子的種,寡婦招三惹四,進她裙子裡頭鑽過蛇洞的不知幾多,確是紀二的種?」紀老太太哪裡知道這些,她低頭看看孫子,兀自不信:「別編了瞎了來誑我,這便是我兒子的種,全看不得我有孫子,吃了她甚個好處。」
蘿姐兒挨那一腳,誠哥兒氣的眼睛冒金星,他原想撥了人闖進去,叫人死死拉住,回頭一看,正是徐娘子,誠哥兒低叫一聲:「娘!」
徐娘子原就是想來退東西的,此時撞見這事兒,更皺了眉頭,眼見得兒子上前去,死死拉住了,那頭紀二已經跑回家,他自然曉得李寡婦攪出來的事兒,再吃她那媚勁兒,心裡罵了兩回娼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