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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連來福都跟著饞起來,蓉姐兒手一揮:「都有都有,先把親戚走了,咱們好挑豬肉去。」她一路過去都有人看,擔擔子的,賣切肉的,眼睛直往蓉姐兒身上掃,甘露也是一樣,金銀掛件綢緞衣裳,還不曾走過就聞見熏衣裳的香風,甘露不意往市集上去竟這麼些人。
蓉姐兒卻覺得尋常,到了衙后街,她已經記不得紀家在哪一門,甘露尋個開腳店的婦人問了,那婦人打量她們一回:「東邊到頭第三家便是了。」
家家戶戶都敞著門,這地方住的俱是官家人,更沒個小偷小摸的了,因著天好,也不坐在矮屋裡頭,家家婦人都拿了小籮筐沿著牆邊坐下,手裡或是做針線或是打絡子,fèng補些衣裳,再不就是抓了瓜子生果磕牙,一個聽是找紀家的,幾個都湊在一處。
蓉姐兒不明就裡,帶了甘露數著門過去,讓小廝站在門邊,自個兒去拍門,別家俱都開著門,只有紀家關了門,蓉姐兒一聲喚,半天沒聽見裡頭有響動。
等再喚一聲,還沒個人應,那牆下的婦人就道:「蘿姐兒出門抓藥出去,桂娘怕是起不來身,作孽喲。」說著又搖起頭來,另一個自上往下打量蓉姐兒一回,道:「你是桂娘娘家親戚吧,趕緊著叫人來看看,臉都腫了。」
這些個婦人也不過白嘆一回,那厲害的看不上桂娘這麼軟,自家日子好過了,便打聽的東家西家有甚個奇聞,紀二郎打老婆已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條街上哪個不知,偏她還要為著男人遮掩,街坊也不是沒人勸她,她卻一意信了那個三仙姑,說她上輩子是個賣黃鱔魚的,殺了一輩子的冤氣,都在紀二郎身上,這輩子便是來受苦還他的。
蓉姐兒不聽便罷,一聽就立起了眉毛,問明了是哪一家的藥鋪,一路尋了過去,這卻沒了說吃食的興致,蓉姐兒皺了眉,甘露卻在旁邊勸她:「姐兒,不若咱們換一天再上門罷。」桂娘怎麼說也是長輩,原是不知道這事兒上門來拜訪的,既是出了這回事,蓉姐兒一個小輩拿東西再來,便不成話了。
「我省得,先去見過姐姐再說。」果然在生藥鋪子裡頭尋著了她,蘿姐兒素了一張臉,穿了件白絹裙子,遠看還當是黃底的,近了看才看出是洗得失了本色。
蓉姐兒總有兩年不曾見過蘿姐兒,卻還是舊時形貌,抽了條高了些,人清瘦清瘦,白著一張臉,腰條細的一掐就斷,頭上也沒個飾物,只腕子上還戴了個絞紋銀鐲子,嘴唇半點血色也無。
蓉姐兒走過去拉她,她一回頭才看見,定神看了會子才笑起來:「蓉姐兒,怎的尋到這裡來了。」她一心記掛著家裡的娘親,同她說定了,她不在家,不論是誰來拍門都不能開,早晨才吃過藥,這會子想來正睡著,她急趕著回去,那小夥計卻手慢的很。
蓉姐兒一個眼色掃過去,甘露趕緊去會鈔,她拉了蘿姐兒:「姐姐,我竟不知三姑病著,該買些東西去看,抓得藥,叫來福先送去,咱們逛一逛罷。」
蘿姐兒聽了心裡猶豫一會兒應下了,既有小廝在,便不怕親爹上門鬧事,這些日子都沒正經買過菜,總要給娘買點好的補補身子。
兩個一路往市集上走,這會子正是熱鬧的時候,小食館子菜肉鋪子面前都排了人,還有那蒸扁食餃兒的蒸籠前,未開籠就排了十多個人,小夥計肩上搭了白毛巾,往下一抽纏在手上掀開蒸籠,熱乎乎的白氣立時噴了人一頭一臉,帶著剛出籠的麥面香味兒。
「三姑姑吃了沒,買些熱的,也省得你燒灶。」蓉姐兒見蘿姐兒面作難色,曉得她是袋裡無錢,荷包扁扁的,想是買藥花費得多,她這些日子更不敢去玉娘那裡,就怕叫人知道了,連銀錢也不敢支,這才無錢,紀二郎是早早就不再往家裡拿錢了。
甘露進了店,只須扔下銀錢,店裡自有鍋碗送到紀家去,買了一鍋子新豆漿,配上炸油條跟蒸扁食,小夥計捧了大沙鍋子,拿了只乾淨籮筐撿了油條扁食,頂在頭上一路往紀家去。
蘿姐兒笑一笑,有些窘迫,蓉姐兒沒等她開口一把握住她的手:「病了該吃些補的,大夫怎麼說的,羊肉湯能不能喝的?」
蘿姐兒抿了嘴兒:「倒不必羊肉湯,我想買對豬肝。」也好補補血,牙是長不回去了,嘴裡破開的地方生了一個個的泡,湯水只能喝涼的,還有身上的淤血要好好發散。
蓉姐兒聽見了彎彎眼睛:「正巧,我也想去看看乾娘。」兩個一路去了徐家肉鋪,遠遠就看見掛了幡,到了地兒卻不識得裡頭的人,裡頭站了個黝黑臉盤,赤著上身,拿了把殺豬刀正在剁肉碎骨的高壯年青人。
蓉姐兒定睛看了半日,大了膽子問道:「這是徐家鋪子麼?」
吃她這麼一問,那正切肉的抬頭拿毛巾子抹了把臉:「是!要哪塊?要多少?」待說完了再細看,咧著一口白牙笑起來:「蓉姐兒!」
蓉姐兒聽他叫了名兒,笑起來:「誠哥!我乾娘呢?」
「娘在家呢,你們甚時候回來的,我娘一向念叨著呢。」因著是正經拜過的乾娘,當初又是換了信物的,雖不見面,卻也常帶了禮物,誠哥兒一年四套衣裳,徐娘子手上活計不好,卻也學著做了雙虎頭鞋子給茂哥兒,還給蓉姐兒打了雙寶葫蘆的金耳環。
蓉姐兒笑完了拉過蘿姐,點著誠哥兒鋪子上擺的肉:「給我姐姐挑塊好的,再來一對豬肝。」蘿姐兒認生,誠哥兒又赤著膊,被她一拉抬了頭,側了臉抿了嘴笑一回。
誠哥兒手裡那把刀直直剁在案板上切空了,怔怔盯了她細伶伶肩背,水盈盈的大眼,還有抿嘴一笑露出來的梨渦。
所幸臉黑瞧不出紅來,尋常只覺得赤著上身活動的開,這會兒見她不敢往這頭看,扯了衣裳擋住,急急穿起來,聲兒也低了:「我到後頭挑對好的給你。」
蓉姐兒看看他,又側頭看看蘿姐兒,圓溜溜的眼睛轉了轉,蘿姐兒兀自不覺,聽見他要挑對好的,又沖他點點頭:「多謝你了。」
誠哥兒真箇挑了對肥大的豬肝出來,拿糙繩兒串了就要往蘿姐兒籃子裡頭放,她退了兩步:「還不曾過秤呢。」
誠哥兒進去是仔細打理過的,頭髮也拿水抹過了,身上的衣裳帶子也系起來了,這麼一收拾看著便不如才剛那樣殺氣重,見她不接撓了頭笑:「哪兒要過秤,送你的。」
蘿姐兒擰了細眉:「那怎麼好,你開門做生意呢。」她這一擰眉頭,誠哥兒連大氣也不敢喘了,這麼嬌怯怯的人兒,一口氣都能把她給呵化了。
蓉姐兒作主接過來:「收著就收著嘛,三姑病了要常吃,你再光顧就是了。」她說完這句,誠哥兒臉上笑開了花,忙不迭的點頭:「是是,我日日給你留一對兒。」
蘿姐兒搖頭:「倒也不必每日,隔兩日留一對就好。」她說完了急急要走,平素雖也跟人說話,買菜買肉的也要在外走動,可她除了這些,再不曾往外頭來,見著誠哥兒一膀子肌肉,很有些怕人,若不是他低了聲兒說話,她連鋪子口都不敢立。
誠哥兒一徑送出來,搓了手憨實的笑:「哎哎,隔兩日,我記著了。」
第152章 王四郎出手懲治李寡婦黯然下鄉
蓉姐兒一路都帶了笑,側臉去看蘿姐兒,她卻少見笑意,眉頭輕蹙,梨渦不現,一路挎了籃兒不說話,行到家門口,推開虛掩的屋門,見桂娘正坐著喝鮮漿,臉上扯出笑意來:「娘,今兒覺著怎樣?」
蓉姐兒垂手立在門邊,桂娘嘴裡起泡,等鮮漿涼得透了才敢一小口一小口的咽進去,抬眼看見女兒剛要笑,扯了傷口「絲」的一聲。
「到好了些,只喝不得熱的,藥涼了總少了三分效用,不如分開煎,少喝些。」她是怕家裡沒銀子,紀二郎自勾搭上了李寡婦,再沒往家拿進錢來,光憑著母女兩個作針線剛夠了嚼用,若不是桂娘原先存下些私房,早就過不下去了。
這頭沒銀子來,那頭紀家人卻時時伸手,一會兒鄉下要起房子要紀二郎出份子錢,一會兒又是大嫂又生個兒子要添盆,樣樣都少不得銀錢,桂娘節衣縮食省下的這些全填了無底洞。
蓉姐兒進門也不是立著也不是,還是蘿姐兒迎了她進來:「娘,蓉姐兒來了。」說著拉了她進來,這事兒哪裡瞞得住,又有哪個不曉得,只一探問便明白了,桂娘卻覺得羞,當著蓉姐兒的面還要為著紀二郎遮掩。
「甚時候家來的,我病著,倒沒去看你娘,可還好?」桂娘有心掩過去不提,蓉姐兒也順著她的話頭:「家裡好呢,爹還在江州城裡盤貨,約摸再有個二三日就回來了。」
桂娘心裡一喜一憂,她想著家醜不可外揚,可若沒弟弟幫襯,紀二郎真箇犯起混來把女兒配了下賤東西可怎麼辦,想要訴苦又張不開口去,自家的姐妹一個個只顧門家雪,弟媳婦雖是好的,可叫她怎麼張這個口。
蓉姐兒看出她不欲多言,立起來就告辭:「三姑姑病著,趕緊好生將養,我娘也正在盤帳呢,回去告訴她,她定來看你。」
桂娘趕緊擺手:「不必不必,我沒什麼大病,不過著了些風寒,過得幾日就好了。」她扯了臉想笑,牽著傷口又疼起來,蓉姐兒不便久留,蘿姐兒一路送了她出來,一聲都不吭,眼睛灼灼的看著她,又低了頭:「叫舅姆不必急著來,我娘,不願意的。」
來福送了東西來,甘露進門前叫蓉姐兒捏了一記手,又往那牆根底下使個眼色,她便裝著磕牙,去把事兒都問了個明白。
等蓉姐兒一出門,甘露就過來扶她,一面扶一面低了聲兒把事情告訴她,蓉姐兒眉毛一擰,臉沉下來,那幾個婦人原就等著戲看,她們才出巷子口,幾個就湊在一處:「乖乖,桂娘這可是要翻身了,原說她弟弟家是個富戶,我原不信,再富還能比得過許員外去,這一看真夠氣派的。」
「紀二這個渾貨,也有今日,且等著報應吧。」另一個吐出一口瓜子皮,捏一個在手裡又磕起來:「依著我說,就該上門去打那個賤貨,爛東西還敢翻天,jian生子還當成活寶貝了。」
蓉姐兒也不往徐家去了,只著來福先把東西送過去,這會兒早市剛歇,誠哥兒拎了沒賣出去的兩刀肉回了家,天漸漸熱起來,自家不吃了它,擺到明兒也不能賣,徐家鋪子裡再不賣,怕吃出事來壞了招牌。
往日裡回來他都磨刀,今日回來卻傻愣愣的坐長條椅子上,手裡拿了殺豬刀,坐在磨刀石前頭咧了嘴傻笑,比他小五歲的弟弟偷偷看他一眼,嘴裡嘖了一聲,半大的小子一肚子壞水,悄沒聲兒的走過去:「呀!」的驚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