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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如今僱傭個小工給她包餛飩,自家穿紅著綠坐在街邊,日日瓜子生果不離手,迎來送往,只比那娼門好上些個,紀二郎一巡這條街,兩個就往餛飩鋪子後邊的院兒里去,你儂我儂來去一番,等紀二郎再去來,便似喝了濃酒,腰帶都鬆了。
蓉姐兒不知所以:「她的餛飩不乾淨?」妍姐兒拉拉她的袖子,把她扯出幾步遠去,才輕啐了一聲:「可不是不乾淨。」別個她也不肯再說,只道:「原陳家阿婆在時,也做起小食生意來的,都不必出門,隔著牆喊一聲就有雞肉餛飩吃。」
沈家一家子還不知道陳家的遭遇,秀娘還沒尋著空兒把事告訴潘氏,蓉姐兒自然也不好開口,兩個尋著一間餛飩攤看著乾淨坐了下來,一個要了雞肉的一個要了魚肉的,說說笑笑吃了一碗。
蓉姐兒還在街上瞧見這許多未出閣的小娘子,或是拎了菜籃子出來買菜,或是捧了針線筐去上工,越發覺得舒坦,吃罷了又要去逛集市,一會拿了貼花片兒,一會兒拿了繡香包,看看哪個都覺著好,甘露出門帶了一百多錢,數了沒一會兒就沒了,手上拎著一串東西,看見蓉姐兒又在胭脂攤子上停了步子,趕緊上去拉她:「姐兒,咱們帶了好些呢,花膏胭脂都有的,不必買了罷。」
蓉姐兒哪裡是為著用,只拿起來看新鮮,看過了又放回攤子上,那看攤子的婆子看著她們衣飾精緻這才不曾罵出口去,逛了小半個鎮子,眼看日頭近正午了,這才肯家去,還要撿條不同的路,繞了三橋才肯回。
她還想去看看徐屠戶娘子的,只手上買的這些都不能當禮送,只好乖乖回家,一進堂屋就聽見麗娘的聲音,急忙忙上前一去叫她一聲:「姨母。」
麗娘知道妹妹妹夫回來,隔了一日登了門,這回的禮卻厚,潘氏當著秀娘的面不好發作,卻也不給麗娘好臉子瞧,坐定著一句話不說,麗娘卻說個不住,滿屋子都是她的笑聲,一會誇獎秀娘身上衣裳好看,一會兒又夸茂哥兒生得漂亮,活脫脫是個善財童子。
只她一個來了,俊哥兒同高大郎都沒陪著來,麗娘說一會子話就想跟著秀娘到裡屋去,兩個人說說私房話,潘氏只坐定了不動,她覷不著空兒,使眼色罷,親娘又不理她。
還是蓉姐兒站起來:「阿婆,我想吃小魚燉雞蛋,你做給我吃。」這是潘氏的拿手菜,撿那半長不短的昂刺魚,洗乾淨了擺在淺底的大盆子裡,拿新鮮的雞蛋液澆上去,把魚埋在裡頭,上鍋去蒸,蒸得半熟再澆一勺子雞油,最後撒上碧綠蔥花。
黃澄澄的雞蛋吃在口裡又鮮又香,魚肉嫩嫩的包著蛋碎,挾一塊肚皮上的肉,呼著氣往嘴裡送,再燙了舌頭也肯鬆口的,蓉姐兒小時候就最愛這道菜,卻是潘氏自個兒想出來的,雞蛋價貴,不多添些水兒不滿一盆子,多添了水味兒又淡了,往下面鋪上一層魚,又便宜味又鮮。
潘氏一聽這個不住口的答應,家裡自富起來,這些個粗菜還再沒有做過,蓉姐兒挽了她的手站起來:「還有螺肉豆腐,多擺些螺肉。」
麗娘這才撈著空跟秀娘說私房話,才進了屋門就紅了眼圈兒:「你在外頭過得好,哪裡曉得我的苦。」高家老太太老太爺說是偏著大兒子大孫子,可分家的時候除了落著兩間好點的鋪子,水田一人一半兒,房子一人一半兒,半點便宜都沒占著,兩個老的還在她這裡吃住,隔了一道牆聽見高二郎那裡熱鬧,麗娘的心裡有就氣。
高家這麼急著分家,就是為著年景日差,鋪子虧的倒比賺得多,只水田還有出息,也只是吃老本罷了,再沒有新進項,她在家裡就是最得意的一個,一家子都捧著她,靠著她接濟,眼見著哥哥妹妹過得都比自個兒好,心裡就起了小疙瘩,一天比一天大,到分家這一回,便是她覺得爹娘哥哥都不顧她的死活。
「不是分了家,你往常卻說妯娌處不好,又個掐尖要強的,時時跟你別苗頭,這會子分開過了,還有甚個不好的?」秀娘把蜜棗推到她面前:「再說了,俊哥兒一向是老太太的心頭肉,鋪子田地分了,她那兒也少不得有補貼的。」
麗娘也不是真箇過不下去了,只丈夫一向是個混沌人,乾的又是糊塗事兒,眼看著老客人都被高二郎拉了去,她心裡怎麼不氣憤,兒子又是個疏散性子,尋常連算盤都不肯碰,這擔子生意又要交給哪一個。
「上回來信說你小產傷了身,可跟那頭有關係?」秀娘也曉得麗娘的日子再沒有面上看著那麼風光,說起來還不如她,她雖有這些個姑子,可上頭沒正經婆婆,再怎麼也指使不到她頭上來。
聽了這話,麗娘原忍得的也忍不得了,眼淚落得更凶,自得了俊哥兒便沒想著再生養,高大郎也是混堂里吹牛皮,酒館裡胡吃喝,她原沒兒子的時候管的厲害,一等生下俊哥兒來便放了他出去瘋,這麼些年好容易又懷上了,哪裡知道還給流了下來,拿帕子按住眼角:「這一家子糟心事兒,分是分了家,出了嫁的小姑子又……又和離回來了,如今還在家裡住著,帶了個兒子,一家就沒有一件順心的事兒。」
「和離了?這又是為著甚?」高采萍不是個軟性子人,跟麗娘算是一個脾氣,兩個自來不對盤,好容易等她出嫁了,沒三年又和離回來。
「也不知她這腦子裡想的是甚,竟說兒子不是丈夫的種,打得天都翻過來了,那倍出去的妝奩倒賠給了蔣家,這才換了個自由身,二房還有個七八歲的女娃兒,哪裡肯收她進門,說我這頭沒閨女,不怕壞了女兒名聲,硬給塞了回來。」這個小姑子簡直是小鬼投胎,一進家門就攪的不得安寧,扔著兩歲多的哥兒不管,腳步天天往外跑,連高家老太太都放了話,叫她自個兒到外頭去賃房子住。
「我那裡沒一件順心事,爹娘哥哥還不幫襯,卻怎麼活。」伏了案便哭,那些個精明強幹俱不見了,痛痛快快哭了一場,起來洗臉抹粉,當著別個都哭不出來,只對著妹妹能訴一訴苦,秀娘嘆一聲,握了姐姐的手:「你心裡不痛快,也不能跟爹娘生氣,有個娘家支撐著,總比僵了要強,再說了,娘就凶那一張嘴,你有甚個求她,她還有不應的,別硬頂著來,跟你那個小姑子也是一樣,你不會去找找媒人?她還青春呢,難道高老太太就肯一輩子讓女兒呆在家?」
「我哪裡沒想過這法子,人家一聽是高家女兒,立時就不肯了,那閒漢懶漢不是沒有,當娘的又看不上。」麗娘憤恨咬牙:「還當自個女兒是未嫁的黃花閨女呢,名聲都臭大街了。」
論了半日,到底還是沒個結果,不過吐一吐苦水,心中舒坦了,出去便給潘氏認錯,潘氏沉了臉兒不應,蓉姐兒兩邊瞧瞧,笑嘻嘻:「阿婆,你也給姨盛一碗嘛。」灶上燉的好魚湯,裡頭還擱了幾顆紅棗兒。
潘氏雖沉了臉,到底給女兒舀了一碗出來,裡頭還給她擱了一粒紅棗:「喏,你那婆家再好,可燉不出這奶白的湯。」
第149章 吸血口蟲獅子開口嬌囡囡兵來將擋
剛回家還有三日的新鮮勁頭,秀娘在金陵既無親戚又無朋友,日日在家苦坐,除了吳家能走動一二,別地兒再不能去,回得家來親戚朋友都要見面,雖說糟心事兒也多,到底是開懷的,可過了這三日新鮮的勁頭,一聽說那些個大小姑子要上門來,她又頭疼起來。
蓉姐兒卻不覺得,她呆的都不原回金陵了,夜裡還纏了秀娘:「娘,咱們多住會子再家去罷。」秀娘正叫杏葉給她揉額頭,抬抬眼兒:「怎的,這就不想家去了?」
沈家靠著底的那一棟起了二樓,二樓上有個平台,原是為著冬日裡曬衣裳被子更方便,如今卻成了蓉姐兒地盤,她使了小廝往上頭搬了木椅子,坐在上頭看著往來的魚船,從天明到日落,都不肯下去。
東邊家裡打娃娃,西邊媳婦罵丈夫,一家家都看得分明,街上擔攤子賣糖粥的,賣細料兒餛飩的,還有挎了籃兒走家賣珠子收腰抱小的婆子,各色樣式的人絡繹不絕,自早到晚沒個停的時候,原在金陵院牆那樣高,哪裡能瞧得見外邊世界,如今到了濼水百樣情態看不過來。
秀娘卻有一堆子事要打理,王老爺回了家,桃姐兒要出嫁,她這裡一樣樣都要打點,總歸是妹妹,該添的一樣都少不得,潘氏幫著理東西,摸著那錦緞直嘖舌頭:「到給她這樣好的料子。」
潘氏不是那等小氣的人,嘴巴上雖念叨,心裡卻實是個不記恨的,獨對朱氏一家門,談起來就要皺眉頭的,蓉姐兒走失的事,她只要說到朱氏就要罵,這回又說起來:「黑了心肝爛了腸子的東西,老天正是不開眼兒,倒叫她憑白得了個好女婿。」
朱氏再苛待前妻子女,對自家兒女卻沒得說,桃姐兒傷了嗓子一直說不上親事,她日也憂夜也憂,一雙腳跑斷了,這才給女兒尋了一門襯頭的婚事,男家是泮水人,隔得遠些不知濼水事,卻也不至音訊不通,要回來也便宜的很。
總歸王老爺不在家,朱氏特特往泮水去了好幾回,託了人相看不算,自個兒還親去看了那年輕後生的品貌,看了統共有五六回,又把他家親戚都摸了個透,曉得女兒嫁過去不會吃虧受氣,雖遠著些,可近處實是再無好親事了。
秀娘聽見她這樣說便知親娘又想到恨處,卻只笑一笑:「個人有個人的緣法,父母作惡都報應到子女身上去,桃姐兒傷了嗓子,說不得就是應了老話。」
照著梅姐兒出嫁那回,除了布料還有金銀首飾,朱氏再不好,桃姐兒卻是王家人,總不能落人的眼,只別處簡薄著些,譬如金器,給梅姐兒的比給桃姐兒的重的多,布料數量一樣,卻只一匹好的壓在上頭,下邊的都尋常。
秀娘一徑兒忙了幾日,這才有姑子上門,頭一個上門的卻是杏華,她帶了女兒菱姐兒,手上還抱了一個哥兒,才剛兩歲,卻是王四郎一家去金陵才生養下來的。
秀娘知道丈夫回家定然已經添了盆,她們的書信一向不提秀娘蓉姐兒的名頭,哪裡會送到她面前去,卻是知道這事兒,早早備好了金鎖,給他掛在脖子上,逗他叫舅姆。
菱姐兒卻纏住蓉姐不放,一會拎她的裙子看花樣,一會兒又去看她腕上的金銀鐲,蓉姐兒見她年小俱都忍了,待她伸手去摸蓉姐兒頭上的金葉子簪花,她忽的一下立起來:「娘,我去看看弟弟。」
菱姐兒還不肯住,站起來要跟了去,叫甘露一把攔住了:「姐兒吃不吃蜜茶,用不用點心果子,咱們還有一盒子從金陵帶來的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