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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茂哥兒知道有好吃的,卻等不及鴨子出鍋,摸了小肚皮叫餓,那去借蒸籠的順道又買了幾個鵝肉包子來,茂哥兒自個兒吃一半,另一半去餵了狗媽媽,他原想餵給小黃的,它聞見了只會張嘴,連牙都長出來,自然不給它吃。
大黃這下不識得茂哥兒也識得他了,只要茂哥兒往它窩邊去,它就輕聲汪叫,潘氏看見茂哥兒拿鵝肉包子餵狗直跌腿兒:「這狗兒還有甚樣好的沒吃過,才生了小崽子,還給它燉魚湯下湯哩。」聽的蓉姐兒直笑,過後又悄悄去問妍姐兒,是不是真箇給它燉魚湯。
妍姐兒抿抿嘴:「哪兒呀,自家吃著剩下的給了它,阿婆念到現在呢。」這倒真似潘氏做的事兒,蓉姐兒捂了嘴笑,眼睛都彎起來扶了潘氏往前回:「蒸得一個時辰,鴨肉蘇了,油都化在米裡頭就算好了。」
夜裡一桌子圍在一處吃飯,秀娘才問一聲:「怎沒把姐姐叫來?」孫蘭娘趕緊給她使了眼色,潘氏臉上看著不好,等那鴨子一上桌,蓋子一打開噴香撲鼻,沈老爹眉開眼笑:「我們妞妞做的,這回可不是泥巴捏的了。」
兩個老的牙口都不好了,這鴨子蒸得蘇爛爛的,上面還澆了一層蝦仁,蓉姐兒俱撥到一邊,拿筷子挾了胸上肉最厚的地方給分潘氏沈老爹:「糯米都蒸得軟爛了,嘗嘗味兒進去了不曾。」
沈老爹一邊吃一邊咂巴嘴兒,配了罈子紹興花雕,一人拿個盅兒滋溜滋溜吃得起勁,茂哥兒圍著桌子轉,在家裡可沒人許他這樣,這回撒開了跑,看見沈老爹拿了小盅兒還當是喝甜滷子,踮著腳伸手要,沈老爹拿筷子沾點兒給他,他伸了小舌頭一刮,整張臉兒都皺了起來:「酸!苦!辣!」
孫蘭娘也跟著誇獎,還點點自家女兒:「這個不就成了,又不用煙又不用火,多輕省,還是一道大菜。」
一頓飯吃畢個個肚兒滾圓,秀娘滿心疑竇,趁了夜裡拉住蘭娘,孫蘭娘曉得她要問,一進門就說:「麗娘家裡正鬧著呢,連這回子過節都不曾回來呢。」
禮到了,人卻沒到,把沈老爹氣的拐杖都砸了一付,潘氏捶罵一通,也不許孫蘭娘沈大郎兩個上她的門。
「這是怎麼說的,姐姐哪兒惹了爹娘生氣?怎的我通一字不知?」秀娘每每接到家信俱是一家闔樂,哪裡知道還有這一樁事,急問一聲。
孫蘭娘欲言又止,扯扯秀娘的袖子拉她到一邊:「高家,分了家啦。」秀娘一驚,問道:「可是高家哪一位沒了?」如今這世道父母俱全少有分家的,高家高老太爺高老太太若是身子強健,哪裡會許兒子分家。
孫蘭娘搖頭:「哪兒呢,那高老太爺還常找了爹來下棋呢。」高家兩老偏疼大兒子大孫子那是整個南北貨行當都知道的事,高大郎一向扶不起,高二郎卻有點肚腸,兩個兒子明里暗裡的爭不算,就是妯娌之間也都說少有和睦的時候。
鬧得要分家了,也不往別的地方去賃房子,只把中間那個院兒砌起一道牆來,又為著當中開不開門兒吵了起來,這邊磚地多了花壇少了,那邊是西曬,冬天冷夏天熱,爭到分家又吵了個十七八回。
最後誰也沒讓誰,把正院分開一半,按著尺寸砌了牆,正當中那個花壇被分隔成兩半,恨不得連裡頭種的花兒都一朵朵分清楚,把個好好個海棠式大花壇分成兩瓣。
沈老爹跟潘氏為著女兒還去勸,這時候分,自然不如到往後再分得的東西多,麗娘卻是個不讓人的脾氣,跟個挑事的妯娌呆了那麼些年,她自個兒也不是個軟性的,早早就吵翻了臉,里子都爛了,面子也顧不得,一把撕破。
怨上沈老爹同潘氏,卻是為著這兩個不為她出頭,那邊的娘家親戚一個個的躥得老高,恨不得把家裡的親親眷眷都叫過來,人多聲音響,麗娘便回來報怨沈大郎悶頭不響,不似個娘家兄弟該有的樣子。
孫蘭娘有氣,潘氏同沈老爹也不樂,好容易分完了家,高大郎手裡的生意被分走了一半兒,雖還有高老太爺幫著他,到底不如原來生意好了,連著南北貨鋪子同鄉下的水田都分掉了,田莊鋪子都少一多半兒的收益。
麗娘心裡只計較著娘家不曾出力,沒把那好位面的鋪子爭到自家名下,叫高二郎得了便宜,高老太太是個糊塗的,那頭聲音響那頭就是有理的。潘氏罵她一回,麗娘更是氣上加氣,由著性子沒來過,春盤都薄了三分。
「咱們是講道理的,那家子一家門赤著膊打橫了坐在正院裡頭不給砌牆,也只麗娘同他們去吵,爹沒伸手,娘卻是管的,吵得回來腦仁都疼,這還叫沒幫?」蘭娘心裡也不滿意,沈大郎差點兒吃了虧:「她一樣也沒少拿,還不知高家老太太有多少私房貼給了俊哥兒,哪一個肯干休的。」
她說完這些,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秀娘,我想,討一件茂哥兒的小衣裳。」壓在枕頭底下算是求子,家麼一份家業,沒個兒子,總不是回事兒,雖然丈夫嘴上不說,心裡怎麼會不想,看見茂哥兒眼睛都轉不開了。
秀娘開了箱子尋出一件給她,蘭娘拿了衣裳出門,還回道:「你慢著些天再去尋她,她這些日子倒跟叫了戧藥似的。」
第148章 下賤事人作下賤事嬌縱女吃嬌縱虧
蓉姐兒剛回家頭一日還老實,屋前院後都溜過一圈,便直想著往外跑了,濼水小鎮子沒有大規矩,富戶人家的姑娘也同小家娘子似的,並不拘著出門,二月二龍抬頭三月三蠶花會,從年頭到年尾,還有軋神仙荷花節走月亮,家家女兒都出門軋鬧猛的,比在金陵不知鬆快了多少。
蓉姐兒一早就想叫沈老爹帶她出門去,沈老爹昨兒多了酒,早晨還暈乎乎的,小白被大白打過一回,再不敢出大門邊,中窩在沈老爹床前踏腳上頭睡覺,耳朵上面拉出個口子來,沈老爹心疼的不行,昨兒還偷偷帶了塊鴨子給它吃。
蓉姐兒進門看見他正睡著,掩了口失望,好容易回了濼水,她在船上就盼著要好好走一回街的,跺著腳去尋妍姐兒,妍姐兒正坐在窗前勾花樣子,看見蓉姐兒進來:「這麼早就起了,前頭還沒擺飯呢。」
「姐,咱們去街上吃罷,吃酒釀小圓子加油煎魚肉小餃兒,好不好?」她才剛坐下,正氣鼓鼓的,聽見妍姐兒問又有了主意,堆起笑來:「去罷,我可饞呢,金陵都沒的吃呢。」
妍姐兒撲哧笑出聲,拿著眉筆的手點點她:「你饞了,作甚往街去吃,叫人帶了沙甌兒買回來就是了。」就在巷子外頭,買進來那煎餃兒還熱得冒油,分明就是想出去玩了。
蓉姐兒噘噘嘴:「我在金陵這些年,統共只上過一回街,不是拜菩薩就是去學裡,沒意思透了。」她踢著兩條腿兒,桃花紅的裙子一盪一盪的,露出下邊穿的鸚鵡扣桃的鞋子來,高底兒的,樣子精巧的很。
妍姐兒看見了放下筆坐到她身邊,眼睛盯著她的鞋,嘴裡說:「那些個富戶人家門都不出,不是要悶死啦。」說著她自個兒也皺了眉頭,她是要嫁到江州去的,從六品官兒家的次子,想來規矩也大的很,嫁進去了不給出門卻怎辦。
「所以才整日裡宴來宴去的,梅花兒開了宴了一回,三月三了再宴一回,四時花節恨不得能全過一次,啊!」蓉姐兒拍了記巴掌:「吃螃蟹吃鰣魚還要宴一回呢。」
妍姐兒乍舌:「通沒旁的事兒好做了?」商戶人家一年忙到頭,便是如今沈家有了家底,孫蘭娘也要親去看蠶一二日的,就怕蠶種不好,出來的絲不均不光不潔,養好的蠶種還要吐絲,吐完了絲還收回來繅絲,再織綢緞,一年到有大半年在忙這些個。
平日裡節慶能出去就出去,便是女工們也要放假,現如今就是絲坊裡頭忙的時候,蠶已經吐絲結繭,收來的蠶繭擺在小鍋裡頭煮,一天都不停,光是煮蠶的就有十來人,柴伙可不是一擔一擔的買,是十擔十擔的叫人挑送了過去。
「我瞧她們都無趣兒的很,拿本子詩集畫集的,就好過一日了。」蓉姐兒是濼水出去的女娃娃,看著秀娘操勞習慣了,叫她一日呆在窗前看看花看看葉子,怎麼耐得下性子來,這才學出一手好廚藝,又理家又算帳,消磨得大半日去。
妍姐兒從來只聽說金陵的日子怎麼怎麼好,城裡頭的人又過得多麼悠閒,這回聽見也攢眉愁起來,她跟蘭娘一個性子,站起來就說:「走,我領了你出門去。」
甘露趕緊去拿圍帽兒,妍姐兒擺擺手:「哪裡用得著這個,換件舊衫子,這金的也少戴。」蓉姐兒喜得跳起來,趕緊回房去換衣裳,還叫蘭針開鞋箱子,蘭針奇一聲:「這才是早上剛換的,姐兒是要換軟底的?」
「我記著有一雙蝴蝶穿花的,尋出來給姐姐送去。」那雙鞋還是新的,不曾上過腳,她看見妍姐兒喜歡,料著她們腳長得差不多叫丫頭送去一雙。
妍姐兒果然換在腳上,拎了裙子為回看,喜滋滋叫丫頭去回一聲,孫蘭娘一早出門看蠶去,沈大郎在後院裡做木匠活計,一對姐妹挽著手上街去,蠶茶帶著濼水人越來越富,小鎮子處處可見飯莊酒店,妍姐兒帶了妹妹往巷子頭走去,身後跟了兩個丫頭。
「你要能呆到秋日就好了,這家的蟹肉小包子最好吃,皮又薄湯又足,一口咬下去都是黃兒。」妍姐兒一路走一路說給蓉姐兒聽:「原那家子搬走了,煎魚肉小餃兒不如去街對面吃,只沒有酒釀圓子了。」
一路走一路說,走到掛著幡兒的餛飩店,蓉姐兒見牌子上掛著有雞肉的還有魚肉的,正指了想吃,叫妍姐兒一把拉住:「前邊還有一家賣餛飩的,別在這家子吃。」
這便是李寡婦的餛飩店,原她丈夫死時只餘下一付餛飩擔子,這婦人是個慣作風月的,這頭系一個那頭系一個,餛飩滋味雖不錯,可那裡頭坐的俱是男人,尋常若是說要往李寡婦的餛飩店裡吃碗餛飩去,都要叫人說「也不怕她給你喝那男人骨頭湯。」
紀二郎在她擔子上吃了一碗餛飩,見她塗脂抹粉的賣俏,便也跟了開口調笑:「娘子這餛飩裹得好,打耳光也不肯放。」
「喲,紀大捕頭這說話說的,那我當真要扇個耳朵試試看。」說著作勢伸手過去,紀二郎笑呵呵把臉伸上去,那李寡婦手腕上沫的濃香,一巴掌過來帶著香風,清脆一聲響,紀二郎那骨頭都叫她打蘇了。
第二日再去,那李寡婦的餛飩擔子前邊就掛著幡子,寫了四個字「耳光餛飩」,紀二郎一見就知那婦人有意,夜裡就上了手,那婦人既是慣弄風月的,這上頭的滋味可不比正經娘子得趣得多,兩個如膠似漆,尋常巡街走到她這兒就要坐下吃一碗餛飩,為著兩個行事方便,紀二郎摸出錢來給她典了個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