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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妍姐兒像孫蘭娘,蓉姐兒似王四郎,自然比她高著些,聽見這話道:「加一道邊嘛,金陵那邊的裙子都似這樣,加四五道邊的呢。」一路說一路挽了潘氏的手到她屋子裡去,開了箱子一件件試起衣裳來,潘氏坐定了看著她試,試一件就樂一分,也不要丫頭動手幫她,自個兒上去一件件的給她穿脫。

    「由她哄著她阿婆,咱兩個好好說說話。」秀娘拉住玉娘,連蓉姐兒都瞧得出她變了,秀娘自然也瞧得出來,原以為她是覺得難受這才回濼水,哪知道她竟真箇在濼水立起來了。

    玉娘身後跟的丫頭一個叫柏兒一個叫寒枝,柏兒把那觀音像收起來,寒枝倒了茶拿了果碟兒送上來,玉娘揮了手叫兩個丫頭守到門邊去,湊到秀娘耳邊:「太太,三姑姐家的姐兒,求著我學那織金活計呢。」

    三姑姐家的姐兒便是蘿娘了,秀娘正要說這是好事兒,看看玉娘皺了眉頭,道:「怎的,你怕教會了徒弟把師傅餓死了?」

    「哪裡怕這個,我應是應了,姐兒也聰明的很,說句實話,她的手倒是見著的幾個姐兒裡頭最巧的,比叔祖家的姐兒還更巧。」妍姐兒技巧最好,可蘿姐兒最定得下性子,若說哪個做繡活更好,小東西看不出,大件一比就知道了:「都已經教了她一旬日,我怎麼瞧著這個姐兒,倒像是,倒像是不想出嫁的模樣。」

    玉娘自家不想嫁,原由也都說的分明,似她這個年紀的婦人俱都有兒有女,要嫁頭婚她自個兒心虛,要嫁那歪瓜裂棗,還不如自家一人過活。

    姑子街上那些個沒有兒女既無父家又無娘家的孤寡人,為著怕將來沒得人給她們捧盆摔瓦,有乾脆花錢買人的,也有往鄉下去尋那揭不開鍋的人家挑人的,或是收小徒弟或是收乾女兒,半是僱傭半是買斷,如此日裡夜裡也有人作了伴,等往生了,也還有人發喪。

    玉娘的繡坊裡頭就有幾個收了乾女兒,作娘的下針,女兒就跟在一旁捏線,孤寡人不曾有人問上門,倒有到了年紀的女孩兒有媒人問上門,細一問才曉得,這樣的女孩兒出門就帶著手藝,更別說還有一份不薄的妝奩,還有那活計精的,一幅繡像百來兩銀子,小門小戶的人家便是看這一面也是肯求娶的。

    蘿姐兒求上了門,玉娘念著原來的情分,便收她在繡坊里作活,也不只她一個未嫁的女孩兒在,算不得壞了名聲,只得閒過來一回,拿繡件回家,定好了時日往上交,既是蘿姐兒,玉娘便不從中抽雇,賣出去甚價就給她甚價。

    秀娘聽了皺了眉頭,公門中一年多少油水,怎麼還要靠了女兒出來賺銀子,才剛要問,玉娘聲兒壓得更低:「她每回來我這兒都是悄摸兒的,想是紀捕頭並不曉得這樁事,連銀子也一併寄在我這兒,少有支錢的時候。」

    這便更奇了,既不是家中要用錢,作什麼又出來做這活計,當繡娘可不輕省,最是累人的活計,看著絹上綢上繡得鮮亮,一針針扎進去的俱是繡娘的精神,做上十年老繡娘,眼睛也糊脖子也抬不起來,一身是的毛病。

    「上回還問我呢,攢得多少銀子,能典下房來。」玉娘嘆一聲:「再往後,便好多日不曾來過,我擱不下心來,去衙后街走了一回,瞧著紀家門口掛了大鎖,拉人問了,才知道吵了一場,紀捕頭把老婆女兒鎖在屋裡頭不讓出門呢。」

    這也不是頭一回了,原在蘿姐兒小時就常鎖,只要紀二郎不高興發作起來,就喝了酒打老婆,打完了還要鎖住門不許她們出去,那時候還有秀娘差了梅姐兒送柴買吃食遞進去,他們俱都不在,還有哪個給她撐腰?

    「殺千刀的!」秀娘再沒有這麼罵過人,聽見這些眼睛都紅起來:「他這是騷狐狸露了尾巴出來,保不准不是這一回了,想是公爹卸了任,又跟著去金陵養病,濼水沒個人鎮住他,便又作踐起三姐來了。」

    紀二郎還真不是頭一回,他忍了這些年,積了滿肚皮的怨氣,看著桂娘笑便心裡氣悶,只等王老爺一走,他的捕頭位置坐的穩穩的,那舊時模樣又漸漸露了出來,原來護老婆疼女兒不過是裝個樣子,王老爺走後不出半個月,他又吃了一頓酒,撒起酒瘋來把桂娘給打了。

    蘿姐兒自小就看著親爹打親娘,膽子小的很,鑽桌子床底,趴著看見桂娘被打在地上,一半兒倒是為著護了她,桂娘事事服侍著紀二郎歡心,他尋不著由頭就去發作女兒,桂娘一攔,沒由頭也有了由頭,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冬日裡尚好些,夏日裡一碰就是一塊青。

    這些事都刻在她腦里,好容易淡了些,紀二郎忽的變了臉,也不笑了也不說話了,又露了那付兇相,當著人團團的笑,背了人稍不如意就打砸東西,盛湯麵的大海碗,整個兒扔過來,直往她臉上砸,若不是娘幫她挨那一下,臉上都破了相。

    滿濼水無人不知,紀二郎在外頭又養了個小的,連兒子都生出來了。王老爺在時他繃緊弦就怕行差踏錯,王老爺一走,那肚皮里的花花腸子便又翻了出來,原只不過跟個寡婦勾勾搭搭說兩句風話,後來鑽了裙子得了便宜,一門心思拴在這寡婦的裙角上頭。

    不給自家女兒老婆添東西,倒可著勁兒的給她買東西,不獨綢緞衣裳金銀首飾,為著那寡婦生了一個男娃,竟哄了紀二郎信她能給他生個兒子。

    還真生養了一個,紀二郎如今也不回家,下了差事就往寡婦那頭跑,濼水都知道,要尋紀二郎往紀宅是尋不著的,得往李寡婦的餛飩店去尋。

    「她怎不寫信來!」濼水到金陵再遠一月也到了,王四郎不親來,鋪子裡也有夥計,覺得著家醜不好外揚,寫了信來總成,娘家兄弟豈有不幫的道理。

    哪知道她為著自家不曾給紀家添香火,一味的縱容了丈夫,也念他原來待她好,把如今的錯處都只歸到那兒子身上,旁的也不說,只往三仙姑處燒香拜佛去,信那三仙姑說李寡婦是狐狸送子,等兒子大了,紀二郎會帶了兒子家來。

    一個糊塗一個混帳,卻苦了蘿姐兒,為了這事抬不起頭,尋常一處玩的小姐妹一個也無,只悶頭做了針線,打定了主意,這輩子再不嫁人。

    第147章 嬌囡囡下廚作菜高家婦囡爭產分家

    「阿婆,我做八寶鴨子給你跟阿公吃呀。」蓉姐兒試了一身又一身的衣裳,哪一身潘氏都覺得好看,讓她穿著水紅繡桃花的對襟小綢襖,又拉她坐到妝鏡前,說她這頭髮梳的不好,解開來親生給她梳過,打開新匣子給她看金妝花:「阿婆給你新打的,你看不好。」

    又是換衣裳又是挽頭髮,給她戴了金箔打得薄花葉,還拿胭脂給她在額頭上點一點紅,蓉姐兒生得白,這麼打扮著也好看,只甘露蘭針兩個互看了想笑,叫蓉姐兒掃一眼忍住了,蓉姐兒站起來抱了潘氏,想起給她做鴨子吃。

    「這道大菜我學了許久才掌得火候呢,就是想做給阿婆吃的。」潘氏本不欲叫她去廚房煙燻燎,可聽見這一句,還有什麼不肯的,趕緊叫甘露去尋妍姐兒,「給你拿一身家常衣裳,別把這綢子的燎著了,新衣裳呢。」

    妍姐兒聽見蓉姐兒要做飯,也跟著換了一身舊衣,往廚房裡湊熱鬧去,她針線上頭出挑,可整治飯菜卻不是能手,又怕煙又怕油,怎麼也沒學出來,只會燉湯,還常給潘氏念叨,說秀娘就是會做得好飯食,灶神爺看她這麼會吃,才讓王家交好運的。

    蓉姐兒穿上舊衣就往廚房去,茂哥兒正在院子前頭跟小黃狗玩,看見蓉姐兒來了低聲叫她,揮著小胖胳膊就怕她聽不著似的:「姐姐,快來看看狗狗。」

    黃狗養在廚房院子前,時時有的吃,肥壯得很,一窩下了五隻崽兒,活了四隻,俱都躺在它肚皮邊上,餓了就張開嘴找奶吃。

    沈大郎原就愛養這些個,他身邊總帶著碎餅子小魚乾,整條巷子的貓狗都識得他,見著他就搖尾巴要吃的,這條黃狗就是他從橋下面抱回來了的。

    從傷了的小狗一直養到大狗,最解人意,廚房裡擱著的雞鴨從來不去嚇唬它們,還會捉老鼠,沈家的廚房自來乾乾淨淨,俱是託了它在看守。

    沈大郎用竹子編了個籬笆,拿木頭給大黃打了個結實的屋,還給木頭房子上開了窗戶門洞,屋檐打長長的,不叫雨漏進來,裡邊鋪上軟墊子,潘氏瞧見了就要嘖:「你這狗兒,比那天橋下頭敲碗唱蓮花落都要福氣好。」

    大黃狗養得溫馴了,可當了娘又不一樣,除了沈大郎,別個靠過去就要唬唬出聲兒,茂哥兒由著沈大郎牽過去,沈大郎先按著大黃的頭,拿了他的手給大黃聞聞,還告訴大黃:「這是小哥哥,給小哥哥看看你的娃。」

    大黃乖乖的伏著不動,任由沈大郎挑了只深黃色鼻子上邊有一點黑的小狗抱出去,托起來給茂哥兒看,茂哥兒歡喜不住,退後兩步伸頭看它,一隻手探出來好半天才敢摸上去,摸了一回就不肯放手,攏在懷裡,那小狗還拿頭拱他。

    蓉姐兒湊過去看,茂哥兒趕緊教她:「先聞聞,給它聞聞才行的。」說著獻寶的高抬著下巴,把手上抱的狗小心翼翼的捧起來給她看。

    蓉姐兒摸摸小狗軟絨絨的毛,茂哥兒得意洋洋:「我也有小狗兒了。」他現在覺得哪個都沒小狗好玩,大白是蓉姐兒的,小黃是他的。

    蓉姐兒皺皺眉頭,半真半假的逗他玩:「那狗姆媽怎辦,它不捨得,要哭呢。」茂哥兒黑亮亮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眉頭皺起來,看看懷裡的小狗,又看看睡在窩裡的大黃,噘著跟兒:「還給它罷,叫它別哭。」

    蓉姐兒樂起來,沈大郎趕緊抱起茂哥:「你讓它聞過了,它知道小狗在你這兒,往後想它就去找你。」一句話又把他給哄好了。

    蓉姐兒吐著舌頭進了廚房,看見竹簍罩著只大肥鵝,潘氏已經安排好了鴨子,四斤多重的肥鴨,已經叫人褪了毛,清乾淨內臟,蓉姐兒擼起袖子,一手拿過刀,潘氏緊緊盯著她:「妞妞啊,算了罷。」

    話音才落,蓉姐兒手上的刀已經順著鵝背劈開一道口子,切掉鴨掌,把鴨肚子裡的油都剝下來擱在小碗裡,一整隻鴨子放到水裡燒滾,叫甘露看著油花,自個兒把鮮筍香火腿栗子冬菇蓮子蝦米十來種東西切成丁跟糯米拌在一處,加了紹酒秋油用雪花糖蝦子油一道拌了一大碗。

    等鴨子滾熱了,拿出來放在大碗裡用涼水浸涼,再把這些料從鴨背口子上填進去,再拿綿線把背fèng起來,擱到蒸鍋上去蒸。

    沈家哪來這樣大的蒸籠,急往大柳枝巷子前頭賣包子的曹婆婆家借了一隻大蒸籠,鴨子擱在蒸籠里,一根根的添柴伙,接下來不必蓉姐兒看著,她估摸了柴叫小丫頭燒,等燒完了,鴨子就是蒸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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