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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抬頭看見姐姐進來了,站起來把小木馬舉起來給她看:「姐姐,寶寶的馬!」家裡哪一樣東西不是可著他挑的,拿了來到他面前自然就是給他的,秀娘擱了茶盞笑:「你謝過舅舅沒有。」
茂哥兒原來還認生,沈大郎給了他一籮筐玩具,自然就同他好起來,把馬抱在胸前,兩隻手團起來拜拜,沈大郎蹲下來同他說話:「後邊養了條小黃狗,茂哥兒要不要看。」
王家有大雁有錦鯉,還養了野兔子,廊下還吊了兩隻紅嘴雀兒,房裡還有個霸道的大白,把這些個全當是它的,每日裡逗鳥唬兔子,神氣得很,卻從來不曾養過狗,茂哥兒一聽立馬站起來,把手交給沈大郎。
沈大郎牽了外甥,一路走一路同他說:「大黃才養了小狗,你要慢慢把手給它聞過了,才能摸小狗。」茂哥兒怯生生的:「不聞,就咬我啦?」
「大黃當了姆媽,小狗就是它的寶寶。」蘭娘看著丈夫一路走一路哄孩子,扯扯嘴角笑起來,心裡有點酸又有點苦,丈夫實是想要個男娃娃的。
蓉姐兒早早過去拉了姐姐的手,她沒回來的時候,妍姐兒吃醋,等她一回來,妍姐兒哪裡還記得,不住的打量她,看見她一身雲錦,身上穿著六幅裙子,腰封也不是濼水花樣,一疊聲的問她:「跟我到屋裡去,我給你刺了幅白貓圖呢。」
蓉姐兒聽見貓兒就跌腳:「呀,大白呢。」大白貓在艙里睡覺,下船的時候專有丫頭抱它,甘露站上來:「姐兒還憂心它,還沒靠岸邊就跳上來了,這會子不知跑哪兒玩去了。」
此地是大白舊家,倒不怕它跑脫了,蓉姐兒心中一定,兩個牽了手才走到後院,就聽見貓兒打架的聲音,湊過去一看,兩隻大白貓兒你一爪子我一爪子的飛到撲去。
蓉姐兒繞著廊下走,下人們都聚起來瞧熱鬧,小白自小就霸道愛欺負大白的,蓉姐兒怕大白吃虧,可兩隻貓兒在檐上,誰也幫不得手,她順手指了一個:「有長竹竿子沒有!」
小白在沈家養得膘肥體壯,毛色油亮,它知道往廚房裡去找吃的,濼水的魚又賣得賤,小魚兒撈上來,它連頭尾都不肯吃,專吃中間這段肉,又愛吃鮮魚籽兒,吃完了就去沈老爹那兒撒嬌,翻了肚皮又要摸又要揉,哪裡是大白的對手。
大白斗過雁唬過鴨,上前一爪子就半跳著往後退,卷了尾巴沖小白齜牙,不一會兒小白就叫它給撓了,下人拿了長竹竿過來,分開兩隻貓兒,蓉姐兒立在院裡不住的叫,大白跳下來,翹著尾巴踩在青磚上,小白卻喵嗚喵嗚。
蓉姐兒抱了大白就輕拍它的頭,不肯放它下地,一路抱著它進了妍姐兒的屋子,那幅白貓滾繡球的座屏正擺在几案上,蓉姐兒還沒拿過來細瞧,大白就又炸著毛,一爪子把座屏推倒,它還當這裡頭的貓兒是才剛打架的小白呢。
前邊潘氏已經把秀娘帶到收拾好的屋子裡去,拉了她坐在床沿,問她:「茂哥兒都這樣大了,你就沒想著再養活一個?多子多福才是福氣,你看看你嫂嫂,一句都說不得,也就是吃著咱們大郎老實,換了別個早把她休回家去了。」
孫蘭娘把著絲坊,潘氏倒是想管事,一來插不進手去,二來她也不懂生意事,交給兒媳婦心裡總不大樂意,又不好跟別個說,小女兒一家來就尋著了主心骨:「你叫她打理也是好事兒,可你那些個姑子,往常碰見了,哪個嘴裡說過好聽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活似我們一家吃了用了她們的,你可沒瞧見,上回才叫我一頓搶白,有這挑撿別個的心思,還不如關上門生兒子,咸吃蘿蔔淡操心,也不怕溜鳥扯著蛋!」
秀娘原來嫌潘氏煩,這會兒越聽越笑,她在外頭哪裡能聽見這話,拍潘氏的手:「娘,別理她們,我如今有了茂哥兒,哪個還敢在我面前硬氣。」
潘氏一聽這話就點頭:「可不,我為甚在你爹跟前硬,頭一個就是兒子嘛。」她得意洋洋搖搖腦袋,又一把拉住女兒:「你同我說說,妞妞訂親的那是個什麼人家呀,聽說已經是個秀才了。」
秀娘這回臉上笑意更盛:「娘也曾見過的,原是妞妞出痘那一年,送了藥過來的徐小官人。」那時候潘氏眼裡,哪個都是大小官人,聽見秀娘這一說,仔細算一算:「他還沒定親?」
「所以才說是得了緣法呢,若不然怎么正是他家救的妞妞。」秀娘原不滿意也滿意了:「自打定下親事,禮數樣樣周全的,大寒天定的親事,還送了活雁來,不是一對,六對呢,倒沒為著自個兒是官家出來的,就輕縵了妞妞。」
潘氏聽見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fèng:「好哉好哉,我想怎麼給妞妞辦東西添妝,她屋子裡一箱子衣裳,看看她愛哪個。」
「她還能愛哪個,愛紅。」這個毛病就是潘氏給慣出來的,小時候穿成大紅包,一年給她做一件新衣都要紅的,到能撒開了跳,就每種紅都做起來,衣裳箱子打開來晃花人的眼。
聽見這個潘氏更喜:「紅好,紅正氣,她就是穿紅好看。」
兩個親親熱熱說著話,外邊蓮米進來報:「老太太,表姑娘來了。」這句表姑娘說的卻是玉娘,她就在大柳枝巷子東頭住著,一知道秀娘蓉姐兒來了,趕緊上得門來。
潘氏揮了手叫丫頭請進來,湊到秀娘耳邊:「如今她可不得了,自個兒開了綢坊,雇了十多個孤寡人,在姑子街可有名頭呢!」
玉娘承了王家的情,秀娘怎麼也不肯要她的身價銀子,她便把攢得這些年的錢在姑子街上開了繡坊,只雇姑子街上那些個夫家不容娘家又回不去的婦人做活,典了一間空屋,擺開二十多個繡花棚子,絲坊她做不過別個,繡坊卻是頭一個辦出來的。
那些個寡婦往常不好到人堆里去,聚在一處既不忌諱,又能有個說話的地方,俱是命苦的,全往她那兒去,竟也羅得十來人,做起了繡花生意來。
秀娘聽見倒為她歡喜,潘氏卻嘖一聲,一轉頭又說到蓉姐兒身上:「要說那些個活計是頂頂好,她們只這一個進項,又精又快,繡出來的就跟活的一樣,只不吉利,不好置辦嫁妝,可惜了了。」
第146章 軟弱婦行軟弱事混帳夫婦養混帳人
潘氏話音才落,玉娘就進了門,她身後跟了個七八歲的小丫頭,穿了身藍縐綢暗紋衣裳,挽了松松的髻,插一根銀嵌圓珠子髮簪,臉上帶著盈盈笑意,進門就要先行禮,喚了秀娘一聲:「太太。」
秀娘打眼瞧過去,站起來就攔,把她扶住了拉到羅漢床邊坐定,自上往下打量一回,嘆道:「你瞧著精神好多了。」
人看著鬆快了,自然就顯得精神起來,她原在沈家王家都似繃緊弦,兩家都待她不嚴苛,她卻自個兒拘著自個兒,一步也不敢行差踏錯,只跟蓉姐兒還親近些,平日裡在秀娘面前,都難說幾句貼心話。
如今再看大不相同,好似人都高挑了,背立得直直的,舉步抬眉都帶著笑意,說起話來的聲兒也不似過去那樣吶吶,細聲細氣只怕吵著了人似的。
「你來的正好,蓉姐兒哪一日不念你幾回,杏葉,趕緊把姐兒叫來,就說玉娘來了。」秀娘拉了她的手便不放,這些年的情份處著,倒似一家子,冷不丁她走了,別個不覺著什麼,秀娘心裡倒有些空。
「你且不知道,你這一走,妞妞倒管了大半個家,長大了,能幹起來了。」說著便笑,又從上到下打量她一回,這才問出口來:「你如今過得可好,怎麼也不往家送信?」
「倒是我疏忽了,安頓了房子便尋生計,如今在姑子街開個繡坊,整日胡亂的忙著,才剛安定下來。」玉娘滿面是笑,回握住秀娘的手:「我給太太繡了一幅觀音圖,柏兒,趕緊拿出來。」
秀娘這才瞧見身後小丫頭捧了個盒子,柏兒把盒子打開來,裡頭一幅三尺來長的絹,拎起來是一幅淨瓶觀音像,踏著蓮花座,一手持淨瓶,一手持楊柳,正往人間撒甘露,絲線裡頭挑了金絲銀絲,卻是雲錦織法,在此地還不曾有人繡過。
潘氏看見就立起來念了一聲佛:「我的乖乖,這得供起來趕緊上炷香。」走上進前摩挲著絹布去勾那蓮花座的邊,還不敢碰觀音人像:「這一幅,別個要請家去,總要百來兩銀罷。」這麼細的活計,又用掉這許多金絲銀絲,便是不算工費也要百來兩了,濼水人家少有請得起。
玉娘因著這門手藝出了名,有了名頭來的人便多了,還有專從江州趕來的官眷來請菩薩像,似她們繡坊里的,就同潘氏說的一樣,是不能沾手嫁妝嫁衣的,手上再有功夫,這些個東西都不能碰,倒是日日聽經念佛,繡得的觀音地藏肯花大價錢來請家去,掛到牆上晨昏三炷香的拜著。
「我那還有一幅才起了頭,是預備下給叔祖母的。」玉娘哪裡會忘了潘氏,若不是潘氏跟沈老爺兩個,她在濼水還沒個正經名頭,不占著寡婦的名行事,繡坊哪這樣容易立起來,贖出來的暗門子,跟守貞的寡婦,一樣由著人欺負,可名聲卻是天上地下。
潘氏不過隨嘴一說,聽見玉娘說還有她的,喜得合不攏嘴兒,手上搖著臉上卻樂,秀娘當面不提,過後少不得把銀子補給她,玉娘身邊想來統共也就那點銀子,都送了禮,往後日子怎麼過。
蓉姐兒聽見玉娘來了,抱了大白就往前頭跑,甘露蘭針兩個在後頭攆都攆不上她,她一進門就叫:「玉娘!」正要撲過去抱她胳膊,站在三步開外就立住了,定定看著她,半晌彎了眼睛笑:「玉娘。」軟聲喚她,走過去挽住她的手,眼睛卻還盯住她看。
「姐兒瞧什麼,我臉上開了花?」玉娘這句一說完,蓉姐兒眼睛瞪得更圓了,連大白都跳上羅漢床,蹲在床頭看著玉娘一動不動,兩個一般模樣,玉娘哧一聲笑了出來。
換作過去她再不會這麼說話,蓉姐兒覺著自家與她親近,便是除開對她,玉娘再不肯在人前說這些,此時非但說了,還笑盈盈的,眉頭舒展臉上生光,瞧著還更年輕幾歲,她又低聲叫:「玉娘。」這回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到底她帶的你,跟她親呢。」潘氏假模假樣的吃起味來,蓉姐兒跳起來走過去環住她:「阿婆好,妞妞跟阿婆最親。」說著吧噠一記香在她臉上,哄得潘氏笑起來,拍拍她的手兒:「趕緊到你房裡去,阿婆給你做了一箱子衣裳。」
說著又去摸她的頭髮,嘆一聲:「長得這樣高了,那些衣裳也就今年合身,明歲倒不能上身了。」原是按著妍姐兒的大小做得了,想著若是大些比小些好改尺寸,哪裡知道蓉姐兒跟妍姐兒站在一處,竟分不出高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