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頁

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聽見她說這話,徐禮也不去想為甚說,只克制著不笑,怕把她嚇壞了,她還不知道羞,她還是個傻妞妞,可她心裡已經惦記著他了。

    說完了要緊事,蓉姐兒就惦記起了那幾對大雁:「那雁你是怎麼獵著的呀?」頭一回送來的那一對一放生就撲了翅膀飛走了,後頭送來那些,放了出去也不肯飛,想是養家了,有吃有喝,外頭又天寒地凍,飛不到南邊去,乾脆就在王家住下。

    大白去院子裡巡一回,看見這些雁兒在水塘里悠然來回,還低頸項去吃魚里的魚,知道是新來的,神氣活顯的踩著步子,在靠著水的欄杆上來回踱步,叫裡頭一隻公雁撲著翅膀跳上去嚇得滑了腳。

    自此就結了仇,每日吃飽喝足就要去嚇一嚇這些雁,伏在糙間忽的撲出來,把那隻雌雁嚇的食也吃不好,直往水塘里飛,它這才得意洋洋的往別處去。

    引得王老爺也每日出來看看,如今天暖和了,那些雁就又想著飛,養了一冬天身子肥團團的,見天的在石台子上練飛,弄得滿地都是水,餵食的小廝差點兒跌斷腿。

    「我到野地裡頭獵的。」徐禮見她杏眼盯住自己,很是專注的模樣,心裡受用:「野雁兒往南邊飛,我便在水糙密的塘里等著,鋪上網,蓋上些水糙,等到半夜捕住它們。」

    「不是拿箭she的呀。」蓉姐兒失望了,撲閃著眼睛:「我還當是秋林渡燕青she燕似的,嗖的就有箭飛出去,那雁兒便落下來呢。」

    「那便是死雁了,咱們得用活雁。」徐禮看她高興起來還是比比劃劃,說到興起處臉也紅了眼睛閃亮亮的,跟小時候一個模樣,伸手在摘了支杏花,靠過去扶住她的發,給她斜斜插在鬢邊。

    蓉姐兒立時不敢動了,她轉了眼珠兒拿餘光去看徐禮的手,徐禮也在看她,烏光水滑的髮絲挽成飽滿的髮髻,繫著絲絛金鈴,一邊一朵插上花兒,手指滑過耳廓,看那薄薄的透著光的耳垂,沒忍住拿手颳了一下。

    這回她臉紅了,從耳朵開始紅,人也立起來,隔遠些站著,噘了嘴兒,把手裡的東西扔過去砸他,轉頭跑了回去,巧兒惠兒還在摘花,蘭針甘露依舊在裝點心,蓉姐兒咳嗽一聲,這幾個才似剛剛回神。

    甘露吐出一口氣兒,點心都裝了三回了,再不來可沒事兒打發,說著迎上去,看見蓉姐兒頭上的紅杏花,跟蘭針兩個彼此看看,都不說話,蓉姐兒卻伸了手去摸,摸到細絨絨的花瓣又怕碰壞了,點了甘露:「把我那靶鏡拿來。」

    一朵是正的,一朵卻是歪的,蘭針拿了鏡子笑道:「我給姐兒重簪過罷,前頭就要開席了。」手才要伸過去,就叫蓉姐兒攔了:「不要,這就好。」

    徐禮吃了嬌嗔,心裡卻甜絲絲的,她知道羞了,頭一回知道羞,她知道他喜歡她,這第二回知道羞,是不是解人事了?心裡甜蜜,手上捧著花球,轉過門洞覘筆跟捧硯兩個正在不遠處等他。

    捧硯一瞧見少爺身上拿著花,飛快的動著嘴皮子:「完了完了完了,這回又不知道要折騰什麼。」那朵紅梅花兒如今還夾在書里,失了色香,還時不時拿出來看一回,這麼個大花球兒,要擱哪兒才好。

    等回了席上,秀娘只當女兒又是混玩,吳夫人也不及打理,只柳氏一個瞧見她不時抬手去摸那花兒,心裡一瞬明白過來,這付小女兒情態怎麼瞞得過人。

    因著定親,蓉姐兒便挨了柳氏坐,請了一班戲,隔著水台子看那頭生旦談情,這時節火的還是牡丹亭,這咿咿呀呀的柳氏看著入神,蓉姐兒卻覺得無味。

    既是請戲,各家子都點上一折,徐禮同蓉姐兒遠遠隔了水台,只能隱隱綽綽瞧見影子,他這邊才碰了杯,喝盡了抬頭一望,就知道她無趣的很,人縮在椅子似的,轉頭吩咐覘筆:「你去打賞些銀子,叫把大鬧天宮先提上來演。」

    家個班子拿手的一個文戲一個武戲,文戲便是遊園驚夢,武戲便是大鬧天宮,武生扮了猴子,上台就先連著翻了幾個筋斗,蓉姐兒精神一振,立時坐直了,別個夫人卻都趁了這空當更衣抿髮,還要相互小聲兒交際的。

    柳氏添了一回花酒,側身才要跟蓉姐兒說話,就看見她目不轉晴直盯著戲台子,哪裡還有半分才剛的嬌羞模樣,掩了口笑一回,等前頭一通鑼鼓敲完了,蓉姐兒低頭吃酒,這才道:「可要給妹妹加一碟子炒鵝掌?」

    蓉姐兒搖了頭,捏起塊點心拿帕子託了吃起來,嚼了滿口花生,咽下去又問:「姐姐,那殺水匪,是怎麼殺的呀?」

    蓉姐兒知道水匪,若是王四郎時運差些,早就交待在了水裡,打小兒便知道那是壞人,卻沒聽哪個收拾過水匪,才剛就想問,只柳氏不得空,如今閒下來,自然想要問個明白。

    柳氏聽見她問這個卻煞白了臉,拍拍她的手:「小人兒家家的,別問這些個事,血淋淋的。」說著叫丫頭遞仁丹過來,放在嘴裡含上一枚,這才覺得胸口舒坦些。

    丈夫回來時已是在百戶所里慶過功,喝得爛醉,腰上還挎了大刀,身上穿著皮衣,帽子不知落在哪裡,散亂著頭髮便一路由人扶著進了門。

    柳氏才要去給他脫衣,吳少爺一把解下腰刀,「啪」的一聲拍在桌上,腿也架在椅上,柳氏吃了一嚇,捂住心口,定了定神才要往前給他倒茶醒酒,就聽見丈夫暈陶陶的伸出兩隻手搭在一處,比個十字:「十個,我一個,砍了十個!」

    柳氏這才知道他身上沖鼻的味兒竟是人血,皮子都叫血浸透了,脫下來裡頭的毛一絡絡沾在一處,結著暗紅的血塊,丫頭們駭的拿不住,擱在盆子裡端了出去。

    柳氏捂著胸口,氣兒都喘不上來,他才殺了人,又喝了酒,通身俱是熱意,心裡豪氣萬丈,打眼瞧見柳氏,「呼」的一聲立起來,上前兩步一把摟住她:「咱們,生個兒子。」搖晃晃的把她抱起來,柳氏差點硬著厥過去,臉色一片死白,只覺得頭重腳輕身子發軟。

    吳少爺打橫把她抱起來,兩隻手使力拋她上床,扯開衣裳才要往上壓,撞在塌腳上撲倒在柳氏身邊,頭砸在褥子上,半晌也不起來,柳氏拿手去推,才要碰著,就聽見他高聲打起呼嚕來。

    咬著嘴唇吐出氣來,抖得落葉也似,幾個丫頭原站在門邊,聽見那話躲還來不及,半晌裡邊沒有動靜,嬤嬤推了門進去,看見柳氏抱著身子低聲哭泣:「姐兒……」

    一句還未說完,柳氏就抬了頭:「奶娘,我的命,怎麼這樣苦。」

    第137章 滅匪盜吳少升官遇水禍陳家上門

    蓉姐兒看著柳氏臉色煞白一付要吐的模樣,吃了仁丹咽下茶方才好了些,眨眨眼兒,忽的笑起來,湊過去低聲問她:「姐姐,你是不是有了小娃娃了?」

    秀娘懷上茂哥兒時,蓉姐兒已經懂事了,秀娘那一胎懷的甚是艱難,懷上頭三月倒是能吃能睡的,過了三個月,一徑兒吐到生產,她瞧見柳氏吃仁丹只當她懷了孩子:「吃鹽津梅子有用呢。」

    開春還沒有梅子的時候吃酸筍也抵用,秀娘便是吃這個壓住噁心的,蓉姐兒看著柳氏煞煞白的臉,拿手拍她的胳膊:「我家裡每年都備著酸筍,也給你送一甌兒來吧。」

    柳氏白著一張臉笑,又不便對她細說,可蓉姐兒說的這話,卻實是戳在她心上,若真箇送了酸筍來,還不定婆婆怎麼想,趕緊推了:「並不是,昨兒夜裡吃的油了,再看這些個油膩的就有些犯噁心,餓兩頓清清腸便好。」

    蓉姐兒似懂非懂,從上打量她一回,以為她怕羞不敢說,還沒過頭三個月是不便告訴別個,笑眯眯的道:「那姐姐給我添一道酸子湯,叫煮的酸些,多擺幾粒梅子。」

    柳氏知道她是好意,可她一聽那問,便想起那血氣沖天的屋子來,開了窗戶怎麼吹都似還留著,又沒到春日裡洗曬的時候,只有桌幔換過了,那毯子褥子被子還在原處,就連帳幔也恨不能一併換了去,這些天她實不願意在屋子裡呆著。

    還有丈夫那雙靴子,比那件皮袍還不如,裡頭浸了血,全沾在皮子上,丫頭拿毛刷子也沒刷下來,拿裁紙的小銀刀一點點的刮,泡在水裡泡出一盆子血水。

    柳氏想著這個便作嘔,聽見梅子湯心裡倒好受了些,吩咐丫頭去作:「叫多上一碗來,我陪著也用一碗。」

    蓉姐兒越發笑得彎了眼睛,眯著眼兒看看柳氏,扭了臉又轉到戲台子上,這個姐姐怕羞,有了娃娃還不敢說。

    這場宴一直鬧到月上中天,水戲台子點了燈,鑼鼓一直響到下半夜還沒散,王家因著有親戚關係在,陪坐到了散場才走。

    蓉姐兒已經迷糊糊打起瞌睡來了,徐禮跟在吳老爺身後送她們出去,眼睛一路沾在蓉姐兒身上,年節他也常往王家去,按著女婿身份送年禮節禮,可在王家卻見不著她,只在吳家能見一見,也不知下一回是甚個時節,一徑瞧著她上了車,才跟著舅舅回身進去。

    吳少爺早早喝倒了,他連升的這樣快,一是為著他自己敢拼,二是有親爹在給他運作,補上百戶缺就只少這一口氣兒,殺水匪便是把這口氣吹足了,還不到三十歲就是從六品武官,若是擺在先帝那兒倒沒什麼稀奇。

    新帝卻是重武不抑文的,武官與文官一樣受人敬重,不獨凌霄閣里出來的是大好男兒,這些保家為民的一樣受得封賞。

    他意氣風發,平日裡一斤的量,倒喝了一斤半,嘴裡還叨叨個不停,睡在涼床上打呼嚕,打幾聲再大著舌頭說兩句,也沒人聽的懂他說了甚,迷糊糊的翻身。

    柳氏跟在吳夫人身後,送走了賓客,還跟在吳夫人後頭,吳夫人回頭看她一眼,曉得她有話說,只覺得人乏力的很,也不跟她再兜圈子:「有事兒?」

    柳氏把牙一咬:「婆婆,我想給相公,納個妾。」這個人都已經相看好了,原是房裡的二等丫頭,人生的圓潤,瞧著就是好生養的。

    吳夫人把眉頭一皺:「可是他……已經收用了?」哪有正房娘子一上來就把人抬成妾的,開臉做姨娘也得肚子裡有貨,若不然,扔在通房丫頭的位上熬著就是,怕是肚皮掩不住了,這才要抬成妾。

    吳夫人氣不打一處來,她對柳氏實是有怨言的,卻又不能說她不好。她太老實了,若是做官家婦那一等一的守規矩,可她們家是商戶,便是兒子當了從六品的官兒,那些個人脈且還沒串起來,往來交際的也還是吳老爺生意上頭的人。

    商戶娘子行事怎麼跟官家相比,坐下來打馬吊花牌葉子戲,酒桌飯桌上的交際,這些個柳氏不精也罷了,可她只坐定著,進了門這些年還學不會,樣樣都要吳夫人親自上陣,半點也不能靠著兒媳婦。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