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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蓉姐兒走到榻上,挨著邢素姐坐下,雁姐兒看她一眼,垂下眼去,彼此說了些閒話,多是叫她好好養病,把身子養好了,還回來讀書。

    「若真還能同坐一室,便好了。」雁姐兒咬嘴唇苦笑,卻不敢再說訴苦的話,她的院子裡如今按了兩雙眼睛兩對耳朵呢。

    她還有兩年就十五了,叔伯再不會拖下去,怕是賠一付薄奩糙糙把她嫁出去,如今看著同坐一室,往後就是雲泥之別了。

    她這句話出口,屋裡立時冷了下來,又坐不多久一個個站起來告辭,蓉姐兒磨蹭一回,等著屋裡沒人了,看著窗框,兩隻手捏著衣角邊,雁姐兒留住蓉姐卻不開口,半晌才道:「還要多謝你。」

    若不是她,環兒墜兒早已經回了姚家,身邊一個貼心的也沒有,蓉姐兒應一聲,看她沒別的話,側過身去:「我過幾日再來看你。」

    雁姐兒當場應下了,一路把她送到門口,可等蓉姐兒再來卻是閉門羹,再怎麼敲都不開了,小丫頭傳了話出來:「太太吩咐的,怕把病氣過給姐兒呢。」

    石家老三不出一月便定下親事來,蓉姐兒不知他看中雁姐,卻聽見石嬋石娟兩個說這個弟弟是豬油蒙了心,低聲兒說了個雁字,蓉姐兒再往前她們卻不開口了。

    甘露自被蓉姐兒扯進這事裡頭,儼然成了蓉姐兒的最知意的人,看見她又探聽,趕緊攔住了:「姐兒,這便罷了,能瞞著一回,已經是天大的情分了。」

    蓉姐兒悶悶應了一聲,真箇丟開手不再管又不忍心,想送些東西過去罷,石大夫人卻一早就想著了,怕人說嘴,總不肯受。

    甘露叫她遠著些,到是個兩全的辦法,若她嘴松一點兒,石家也不能再容這個姑娘了,擔了勾引石家哥兒的名聲,便是回了姚家,叔伯知道她失了石老太太的看重,順手發嫁出去,再沒有哭的地方。

    「娘,你嫁給爹,是為甚麼呀?」蓉姐兒自小到大還不曾問過這個,秀娘正在給她點嫁妝單子,甫一聽見還沒轉回來,蓉姐兒又問一聲,她這才抬起頭來:「這還有什麼為甚,他來求,你阿婆阿公允了,那便嫁了。」

    「他就沒問問你,願不願意?」經了雁姐兒這樁事,她才懂了嫁娶,蓉姐兒把頭湊過去靠在秀娘身上,茂哥兒拿了算盤撥珠子玩,聽著「噼噼啪啪」的聲響自個兒跟自個樂,舉起來猛然搖兩下,又放下來坐在大花毯子上頭推了往前滑,屁股厥得高高的,算盤一滑遠了,他就整個兒趴在地上。

    回頭看看娘跟姐姐正說話,沒一個理他的,便自個兒站起來,走過去把算盤推回來,坐到地上又玩起來。

    秀娘嗔她一聲:「不許混說,這姻緣都是月老系的紅繩子,一個綁住了你,一個綁住他,這才把天南海北兩個人扯到了一處成就一樁姻緣。」

    這些話她早早就知道,小時在濼水,夏夜裡睡在竹床上納涼便聽阿婆同人磕牙,張家長李家短,這個有緣千里來相會,那個是無緣對面不相逢,聽了一肚皮,這時候又被秀娘拿出來說,她便覺得有些搪塞。

    茂哥兒瞧見娘跟姐姐說完了話,眼睛往他這裡看過來,又厥著屁股往前拖,這回故意趴倒在地上,張了嘴巴擠了眼睛一付要哭的模樣,秀娘真箇當他摔著了,哎喲一聲要站起來,蓉姐兒已經伸手點住他:「小東西,盡作怪。」

    這下可好,茂哥兒還有甚話聽不懂,只不會說,原是假哭的也抽抽噠噠覺著受了委屈,「哇」一聲真的哭起來,秀娘拍了女兒的頭:「真是,他便這些個心眼子,做什麼惹他。」抱茂哥兒抱到懷裡,他還扭著身子哼哼,叫秀娘哄好了,從她肩窩裡抬頭偷偷看著姐姐。

    蓉姐兒沖他皺皺鼻子,伸出手指頭刮刮臉皮,茂哥兒越發把頭縮起來,竟也知道羞了,趴在秀娘身上不動彈,過一會再瞧他,已經含著手指頭睡著了。

    在親娘這兒沒問著,蓉姐兒又去問玉娘,才一進屋子,就看見玉娘房裡開著箱籠,蓉姐兒大咧咧的往床榻上坐,伸頭看見箱子裡俱是夏日衣裳,問道:「玉娘,離夏天還早呢。」

    玉娘沖她笑一笑,也不搭話,挨著她坐下,摸她的臉:「怎麼,又閒不住了?」

    蓉姐兒細細看她,皺了眉頭:「玉娘,是不是月老忘了給你繫繩子?」她知道算盤納了妾,這事兒不該她問,卻在心裡記上一筆,等下回見著了徐禮,也要問問他的。

    玉娘不意她會問這個,微一怔又還是笑起來,摸她烏光水滑的頭髮:「是,他忘了我,沒給我繫上紅繩兒。」 玉娘說完這一句,又笑起來,眼波細細的,混不在意的模樣。

    蓉姐兒忽的抱住她的胳膊,慌了神:「玉娘,你是不是要走!」便是她也曉得玉娘心心念念要回濼水的,守著她那五張綢機過日子,平日裡小丫頭們在貨郎擔上添東添西,她一樣也不肯用,胭脂水粉都是秀娘給的,身上來回也只秀娘給她做的衣裳,錢全攢下來,說是要回濼水置房子去。

    玉娘摸摸她:「姐兒大了,定了親,我再留著也是無用。」

    徐家那頭也出了婚書,抬了聘禮來,因著蓉姐兒年小,還未合期,可婚事已是定下了,聘禮擺了整整一院子,光是聘餅就有足一擔,一個個比茂哥兒腦袋還要大,他被丫頭抱著去看,伸就要抓,撲上去想啃,小蠻牛似往前沖,一個丫頭抱不住,兩個才把他抱開了。

    還有兩盒八式的海味盤,三牲四酒六生果八色糖,樣樣都是足對的,其餘的釵環物件一半兒是徐家辦的,一半兒是吳家添補上的,裡頭最難得是兩對好茶餅,光一個茶餅便值百金,拿繡了龍鳳的紅綢包著盛在盒子裡。

    媒人還又送了一對活雁兒來,這對雁在徐家養了大半月,放出去也不飛,自個兒尋著王家院子裡的湖,藏在長糙里吃水面下的小活魚。

    王家回的禮是比著來的,並沒有女家便次一等的意思,徐家幾個夫人瞧見了都點頭,張氏是最樂的一個,另兩個先喜後又斂了色,她們兩家的媳婦,卻是按聘禮的一半兒送來的回禮,心裡暗諷一聲商戶不懂規矩,又想著等這個財神娘娘進門,三房這個吸血蟲便不用再吸自家的血了。

    玉娘只覺大事已定,她說是孀居,實則連孀居都不如,便是蓉姐兒嫁人,也不能到場,還得避了出去,心裡覺著不好觸人的霉頭,倒不如早早走了。

    蓉姐兒聽見她說這話,把她的胳膊纏得緊緊的:「玉娘不走,我定了親,弟弟還沒定呢。」說的玉娘失笑,伸手拍拍她:「我同你娘已是說好了的。」

    第135章 定主意玉娘歸鄉殺水匪吳少升官

    玉娘的事確是早就同秀娘說好,可她這時候提出來,秀娘便有些疑心她為著算盤納了妾,她一直不允,可算盤一直等著,這回不等了,倒把前言坐實,難保她心中不酸。

    算盤是王四郎身邊第一等得力的人,他既張口說了那話,秀娘也只得把那個妾叫進來,看了一回說了些話,又給兩匹絹。

    原還當算盤是作給玉娘看的,等人進了門,秀娘便知不是,細條條的人兒,白淨的皮子,低眉順眼話也不敢多說,半坐了椅子,秀娘問她一句,她才答上一句,聲音軟糯糯,連眼睛都不敢抬,瞧著並不是個伶俐的。

    細問方知是算盤在路上買來的,這姑娘家裡遭了難,抱了包袱坐船頭,一船適齡的女娘,算盤坐船過去,眼睛從這些個女娘身上溜過,看見她凍得面色發白身子打顫,一眼相中了她。

    算盤的身契早早就還了他,還領著去官府消了契,自此便是清白人,連著玉娘也是一般模樣,早在秀娘許她綢機時,便是答應還她自由身了。

    王四郎還盤了間茶鋪後頭的小院子,給了算盤住,一應事物都是全的,既是正經的房裡人了,算盤還擺了一桌,請夥計們吃飯。

    也怪不得玉娘要走,那個姑娘低了頭和順的模樣兒,倒有六七分像她,宅子裡這些個丫頭婆子明面上只作瞧不出來,暗地裡哪會不說,玉娘自家心裡明白,便是這個雙娘,心裡只怕也是有數的。

    一個住在茶鋪後頭的小院裡,一個住在王家大宅,兩個雖碰不到面,哪裡又會不彆扭,算盤這一記惹了秀娘生氣,她不好說,便在王四郎跟前抱怨:「怎麼這般行事,往常瞧著是個老成的,卻把玉娘擺在哪裡。」

    哪知道王四郎混不當回子事兒:「這有甚,納個妾嘛,外頭那些不說小妾丫頭,到一地兒置上一房,家裡的正頭娘子哪裡知道,等死在外頭了,七八房人家一處爭產。」

    秀娘一聽立時怒了,站起來就去拎王四郎的耳朵:「怎麼的,你也想著納妾!」

    他喝了酒,口裡一噴就是酒氣,身上發熱,襖都穿不住,解了衣裳臥在羅漢床上,大著舌頭說完呼哧呼哧就要睡,吃這一下到醒了醒神,把手一摟:「手勁倒沒小,我這點子東西俱要留給茂哥兒,置房子納妾還要顧吃喝衣裳,嘖,賠本兒。」

    說完便倒頭睡過去,秀娘笑不是惱不是,抱了床被子過來給他從頭罩到腳,拿熱巾子擦了臉,脫了鞋襪,吹了蠟燭自個兒睡到床上去,心裡還記掛著這事兒。

    都說水滴石穿,算盤這是等不得了,他早早就到了年紀,可既等不得,又作甚不正經討個娘子,非要納這麼個妾。等玉娘再來尋她,秀娘便嘆了氣許了她,冬天行船不便,叫她等了春日再走。

    又把算盤叫過來,拿了八十兩銀子出來:「下回再去濼水,尋摸著買個小院子,屋子乾淨些寬敞些,小門小戶倒不要緊,要緊的是兩邊住的人老實。」玉娘跟了她一場,又把蓉姐兒帶到這麼大,按秀娘的意思是再買兩個小丫頭跟著侍候她,總算這些年的情分有報償。

    算盤接了銀子還奇:「太太,這房子是給誰住?」沈家早早就賃了新宅子,因著住的習慣了,還是在老街上,只把左近陳家的房子買了來打通,又把後頭空著的院兒一併賃下來,加蓋起來,前邊五間鋪面,到底三層,建了個三進的宅子。

    他才說完便怔住了,心裡立時明白過來,除了玉娘,這個家裡哪個還要太太幫著賃房子。秀娘端了茶盅,去了浮沫啜一口:「是給玉娘,若是在大柳枝巷子裡頭能賃著最好,靠著我娘家,也好看顧她。」

    算盤站定了說不出話來,半晌應了一聲:「是。」

    秀娘又追了一聲:「只說是玉娘托你的,別叫人知道。」萬不能叫那幾個姑子知道,一個個的原就惦記著房子,要是知道秀娘給個下人還買了院子,怎麼肯干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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