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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吳夫人嘆口氣,差了小廝往山院去,徐禮很快就回來了。甫一進門就看見吳夫人唬了臉,點著他指指跟前:「你過來!你同那姚家姐兒是怎生回事?」若真有事,這一唬可不就唬出來了。
徐禮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若是吳夫人問他私下跟蓉姐兒作了甚,他定要臉紅心虛,過後想想那假山洞子裡頭,也不知多長了幾個膽才敢扯她的手,隔了帕子香她一口,可這姚家姐兒又是哪個?
徐禮看看坐在一旁的石大夫人,恍然大悟:「原在石家走的急了,衝撞著了她,給她賠過禮。」那一紙包子茯苓粉是他託了石家老大送的,石家老大又給了自家媳婦,拐了好幾個彎兒送過去的,這事兒實是小的不能再小,誰也沒想著往石大夫人面前說一回。
石家大夫人吁出一口氣來,咬死了是姚雁姐自個不走正道,外頭的無賴耍子是見個裙角就想裡頭的三寸金蓮,她這是見了紙包兒就想起翩翩少年郎來了,一般的下作。
徐禮見吳夫人還面色不好,問道:「可是那包粉不好,吃出病來了?」腦子裡細想著是哪一家藥鋪買回來的,又花用了幾兩銀子,他這邊還沒想出頭緒來,就聽見舅姆冷哼一聲。
可不是吃出病來了,還是相思病,吳夫人又跟著嘆一口氣:「你也真是,怎不回來說明白了,這下子可好,鬧到王家姐兒跟前去了。」
徐禮還不懂是怎生鬧法,一包賠禮的茯苓粉還能鬧出什麼事來,又不是私相授受,才想到這個,抬頭一看,吳夫人嘆息著點頭,徐禮臉上的血色褪的乾乾淨淨。
他見識過那許多女人,徐三老爺房裡單是妾就有六個,更不必說那些通房,小時候他就知道那些女人的手段,只想著他不納妾,往後的妻子也不必受那份委屈,等定下蓉姐兒,莫說是妾,別個女人再不覷上一眼。
哪知道這個他想捧在心尖的人竟受遇上這樁事,腦子裡炸得開了鍋,原來謀親這樣大的事還一樁樁一件件算的清楚,這回別說算計,半點兒思緒都無,滿腦子都是她受了委屈。
蓉姐兒扯爛了一把野雞毛撣子,滿地彩羽,大白跳上跳下,撲得一腦袋撞在塌腳上,暈著頭搖搖腦袋,等看見風把雞毛吹起來,又弓了身挪著兩條後腿蓄力,猛得跳起來撲上去。
茂哥兒只當玩鬧,樂呵呵的拿腳去踩,一揚起來就拿手去抓,蓉姐兒扯爛了一把還不解氣,站起來在屋子裡繞圈圈,另幾個丫頭少見她氣成這樣子,扯了甘露問,甘露哪裡敢說,全推到雁姐兒身上:「跟咱們姐兒吵嘴呢,話說的可難聽呢。」
若是換成綠芽,這會子秀娘已然知曉,甘露跟蘭針兩個卻更聽蓉姐兒的話,這也無法,綠芽銀葉來時她還是個小娃娃,等甘露蘭針來了,她已經能管自家屋裡的事了。
一屋子雞毛好容易打掃乾淨,甘露自請守夜,跟綠芽換了班,夜裡就不住勸蓉姐兒:「姐兒這事,再不能瞞過去,若不告訴老爺太太,哪個好上門去問罪。」
「我自個問罪,不急,今兒不來,便是明兒也要請我去!」說著重重翻個身,瞪著眼睛盯住床帳,咬著被角,踢得床板「嘭嘭」響,踢得一會子,又伸手去摸被子下面藏著的那柄禿了毛的撣子,心裡恨恨,真箇上門,看抽不抽他!
甘露一句話也不敢說,拿被子悶住頭,打定了主意,若明兒再不來人,她也只好去報給玉娘了。
吳家夜裡也是燈火通明,徐禮怔怔干坐,連飯也不吃,恨不能腋下生了雙翼,飛進王家去,便是把胸膛剖開來,也要叫她看清楚自個兒的心。
立起來就去尋了吳太太:「還請舅姆再辦個宴,請蓉姐兒來一回,我自同她說分。」憑她要打還是要罵,他便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只要她出了氣,還肯嫁給他就好。
第131章 嬌娘子發威馴夫硬心漢柳條家法
秀娘接了帖子倒奇一聲:「這又不年又不節的,吳家怎麼巴巴的送了帖子來請宴,莫不是婚事出了茬子罷?」吳家帖子上頭說是早臘梅開了,請了秀娘蓉姐兒去賞花,可將近年關,吳夫人只有比她更忙的,哪裡來的閒心侍弄花糙。
秀娘這些日子最要緊的便是幫著女兒備下嫁妝,腦子裡一刻也閒不得,總怕缺了這短了那,將來叫女兒出門子再受委屈,這才一接著帖子便先往那上頭想。
玉娘笑著寬慰她:「那還能出什麼茬子,連玄妙觀合八子的都說是天作之合了,只等著出婚書呢。」說著把質鋪這個月的出息進帳往秀娘跟前遞過來:「太太倒不如再仔細瞧瞧,還有甚沒給姐兒添進去的。」
蓉姐兒那份嫁妝單子越列越細,大到涼床衣架,小到針指繡繃子,一樣樣都列了上去,名頭越寫越長,連牙盒上頭嵌了幾塊金幾塊玉都列明了。
這還是錢先生說的,他慣做帳房,乾的就是這些個細活計,幫著出單子時無心一句「那些無賴人家,便是以次充好,上頭寫著銀胭脂盒子,退回去時便拿那粗銀的換了細銀的,雕花拉絲又怎會一樣,這上頭的差價的不僅是銀子分量,還有做工。」
這句一說,秀娘恨不得把件件東西幾個角兒雕的什麼花都列了上去,把之前定的那些一樣樣重又寫過,蓉姐兒拿了這半截嫁妝單子笑著扶了腰起不來。
直問秀娘那「丈二嵌紅藍寶銀象駝水晶立燈配梨花座底兩座」是個甚,知道就是她房裡那兩架燈,真箇回去細看,架在房裡子裡頭好些時候了,她這才看見那燈罩子上嵌了兩塊小指甲大的紅藍寶。
蓉姐兒這付模樣自然又吃了一頓教訓,秀娘叫她自個兒把房裡的東西都列仔細,再不許有一件對不上號的,她便拿這個當消遣,長日無事就拿了紙筆,從床頭的雕花樣子,一路寫到澡盆子箍的是不是銀框。
交上去的單子玉娘一樣樣的讀了,越念到後頭,秀娘越是笑,她原還當女兒是個手散的,誰曉得真箇計較起來一樣樣都能擺在心上,恨不能連花毯勾了幾道金線都寫在上頭了。
「虧得還有一樣能拿出手,往後也不必為著她再操心了。」秀娘揉了額頭嘆一口氣,王四郎質鋪開了兩三月,將將穩住了腳,又折騰著去開起酒樓來了。
別看置的家業越來越大,收入跟出息正好一個數,這頭的質鋪還未贏餘,那頭酒樓又是裝潢又是請人,先又撒出去一千多兩,這時候若有個不湊手的,後數都接上去,說不得還得拿東西抵錢。
秀娘自然不肯應,攔了丈夫不許,可她回回不應,王四郎還不是一件不落全做了,哪裡肯聽她的話,反叫王四郎笑話她:「怕個甚,餘下來錢堆在銀號裡頭,還能生出錢來不成,投到外頭去,才有大出息呢。」
秀娘說不過他,看著又實是心驚的很,便先把私房全拿出來補上,不日就要換婚書,到時男方的聘禮跟女家的嫁妝都要過明路,總得先辦下才成。
這邊已是心驚肉跳了,吳家又送了帖子來,怎不叫她疑心,扶了額頭道:「就怕是好事多磨呢,這越是要定婚書了,我這心越是跳,慌的很。」
「太太這是關心則亂,都走到這了,還能有甚好磨的。」玉娘審了一筆帳,外頭就有丫頭來報:「太太,小王管事從九江家來了。」那丫頭說著,還拿眼瞅了瞅玉娘。
自算盤求親不成,王四郎便把算盤打發到了九江去收帳,他起勢便是在九江,那兒還通了臨清關,是銷茶葉的好地方,白茶才剛在金陵打響了名頭,在九江也自然是水漲船高,待收完了帳,又叫他往濼水去一回,這麼一南一北的可不就去了大半年,算盤這是帶了半年利回來報帳了。
玉娘站起來拿了壺把:「這茶淡了,我給太太沏一壺新的去。」說著便轉知往後頭去了。
秀娘招了算盤進來,他如今越發有了樣子,穿了綢衣綢袍,瞧著哪裡像是二掌柜,倒比尋常富戶還要氣派,進門先是行了禮,摘了帽子把銀票帳本一併奉上。
秀娘接過來就知道不薄,心裡大定,這一回錢入了手,先扣下嫁妝來,再不能叫丈夫這麼折騰了,她還沒說話,算盤就又開口,臉上皆是笑意:「給太太賀喜了,沈家姐兒定了親事,是江州城裡布舶司副提舉家的二少爺。」
妍姐兒比蓉姐兒大一歲,似蓉姐兒這個年紀就定下親事的,原來正當年,如今卻算得太早,不意妍姐兒也定的早,副提舉家是從七品的官兒,官雖不大卻是實缺,最多油水的地方,妍姐兒倒是定了一門好親。
秀娘喜不自勝,沈大郎到如今還沒個兒子,潘婆子原還叨叨,等兒媳婦越來越當得家,又拿得住財,也不再開口,沈家在濼水越過越富,絲坊雇的女工也自五十翻到一百,跟陳家似的,把絲坊辦到鄉下去。
沈大郎雖木訥,孫蘭娘卻是個伶俐人兒,往縣裡城裡去的多了,又留著秀娘在時那些關係,竟把女兒嫁進了官家。
秀娘直讓小丫頭趕緊把玉娘叫來,開了庫拿上東西往娘家去賀,算盤聽見玉娘的名字頓了一頓,作了個揖:「太太,我在外頭納了個妾,還請太太給作個主。」
秀娘一下愣住了,算盤早就到了年紀,若不是隔著玉娘,王四郎只怕早早就要給他娶親的,這回他自家帶回來個妾,雖是正當時節,卻又叫人冷了心腸,秀娘實以為算盤會娶了玉娘的。
玉娘拿茶壺立在門邊,邊上幾個小丫頭一聲都不敢出,她卻既不變色也不出聲,往後頭又行幾步,回頭柔柔一笑:「怎麼那蓮米福餅還沒備好,趕緊去廚房催一聲。」說著走到秀娘跟前:「這樣大的喜事,自然是要賀的。」也不知道她是說妍姐兒還是說算盤。
算盤直著身子,倒不避諱,秀娘看看這兩個,肚裡嘆一回:「先點出錦緞來,再打點金首飾,總要備下八樣禮來,還得把蓉姐兒定親的事告訴她阿公阿婆知道。」
明明這樁姻緣就在眼前了,卻偏不伸手去抓,秀娘無法,叫玉娘干站著也不是辦法,差了她到後頭讓蓉姐兒備下後日往吳家去的出客衣,再叫她給兩老寫封信。
玉娘垂了頭自儀門出去,定定神往蓉姐兒屋子裡去,她也知道蓉姐兒心緒不佳是跟學裡的姐兒拌了嘴,進門見她還唬了臉,坐過去推一推她:「吳家送了帖子來請宴,你娘讓你備一件出客衣裳,這天陰陰的像是要下雪,趕緊著把那斗蓬拿出來熨好掛上,免是拿出來還有摺痕。」
蓉姐兒一骨碌坐起來,眨巴著眼兒長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吐出來,這一聲動靜叫甘露差點兒碎了茶盞子,早上的床鋪便是她收的,這個姐兒竟把禿了毛的撣子藏在被子底下,她要扔還不肯,拿在手裡比比劃劃,還不知道要干下什麼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