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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知道雁姐兒心意的,便只有養娘跟環兒墜兒三個。徐家去求王家姐兒的親,外頭還哪個不知道,已是互通了姓名庚帖的,只等著問吉完了便要下婚書。

    只瞞了雁姐兒不叫她知道,背地裡不知彈落多少眼淚,覺得自家姑娘命苦,若是老爺太太在世時,便是十個王家姐兒加起來,哪裡又如她的日子過的富貴了。

    消息是石家兩姐妹漏出來的,她們婚期都近了,眼看著就要出門子,雁姐兒總是沾著親的表妹,再沒情份也得去探一探病,略坐一坐,說些閒話家常,說起王家姐兒告假在家不去學裡,捂了嘴就笑:「徐家那樣的門戶,她總得在家好好理理嫁妝單子。」

    雁姐兒一聽這話面孔煞白,原就靠窗坐著,身子一軟差點倒下去,乾笑了問:「說的,可是蓉姐兒?」石嬋便笑:「可不是,定的便是姑媽的外甥,往後也算是一門親戚了。」

    是姑媽的外甥還能有哪個,強撐著送走了石家兩上姐姐,雁姐兒一軟倒在榻上半晌都不曾起來,等她能立住了,又把丫頭叫到身邊,問她們那茯苓粉是怎回子事。

    她到此時還只當徐禮是身不由己,是他家裡為他聘下的蓉姐兒,卻不是他自個兒有意,若不然,他又怎麼那樣看她,又怎麼巴巴的送了藥進來。

    環兒看再瞞不下去,哭著跪倒在她腳邊:「姐兒,再不能這麼著了,這茯苓粉是石家三哥兒送的。」這一聲譬如索命,雁姐兒一口氣吊不過來,暈倒在床上。

    迷迷濛蒙的思想起來,那回子看燈,蓉姐兒可不就在她邊上,那雙灼灼的眼睛,盯的原來不是自個兒,氣急攻心,一口腥甜湧出,噴了環兒滿臉。

    主僕幾個又是哭又是鬧,哪裡能瞞過耳目,往石大夫人跟前一報,她急著差人去尋大夫,可不敢叫這姚家姐兒死在石家,又往後院去探病,還不許別個把話透到兒子面前。

    不意這姚家姐兒中意的竟是徐禮,也不知道作了哪門子孽,似這等痴心妄想,真如捏了鼻子作夢,別說她是個孤女,便似原來,不是官身的哪裡能跟徐家結親。

    看看她才十三四的年紀,面如白紙躺在床上,大夫開了參湯養著,又說她虛不受補,不能用人參,得用高麗紅參,石大夫人也不吝嗇照價買了來給她燉湯,只求她別死在石家,別傳到兒子的耳朵里去。

    等蓉姐兒銷假回來,再想去看望雁姐兒時,兩個丫環守著門不讓她進去,蓉姐兒皺了眉頭:「便是再重的毛病,我去瞧瞧又怎的了,又不是不知我同她好,進去報一聲,她定讓我進去的。」

    環兒垂了頭,差點給蓉姐兒跪下:「求姐兒低了聲,咱們家姐兒,見哪個都不要緊,偏偏只不能見著姐兒!」

    「這是作甚!」蓉姐兒立起眉頭,眼睛瞪了環兒:「你若弄鬼,我便去尋石太太,只管告訴她去。」越不叫她瞧,她越覺得雁姐兒有事,莫不是生了大病,沒人管她罷。

    環兒「咚」的一聲磕在石磚上:「姐兒便是咱們姑娘的催命符,又何苦去戳她的心窩子,她那心心念念的人,可不是同姐兒訂了婚書!」邊說邊哭,又給蓉姐兒磕頭:「便是死了,也不能叫姐兒再去姑娘跟前,這是拿刀子挖她的心肝呢!」

    第130章 魯鈍人行魯鈍事相思女誤相思郎

    雁姐兒院子本就偏僻,正午時分更沒誰會過來,蓉姐兒擺了不讓進就硬闖的架勢,環兒這才敢大著膽子在院外攔了蓉姐兒給她磕頭,又把瞞在心裡的話全吐了出來。

    環兒墜兒兩個只覺得自家姑娘命苦,好好一個富貴人家的姐兒,食金咽玉捧在手掌心裡頭養活大的,也不知遭了什麼難從天上掉到泥里,還要做針線當補貼,原來別說沾手,便是眼角都不曾掃過,如今不但跟了她們一道做活計,還要在石家門裡護著她們周全,咽氣吞聲十二分的奉迎那些原來比不過她的人。

    日子便跟苦水浸透了也似,她一個未及笄的姑娘家,死了爹娘又被叔伯趕出來,偌大的宅院裡頭一個真心實意待她好的無,便真似一隻孤雁兒,好容易有個想頭,還生生叫人掐滅了。

    環兒是真為了自家主子鳴不平,頭磕在青磚地上蹭破了一塊油皮,沾了青苔,還有血珠子沁出來,又是哭又是求,那不知道的,還真當徐小郎同姚雁姐有私。便不是個負心漢,也是蓉姐兒斷送了這一對苦命鴛鴦。

    蓉姐兒身邊只帶了一個甘露,她還不曾發話,甘露已經怒起來,側著身子上前一步:「再混說我撒爛你的嘴!你們主子不要臉,我們姐兒還要臉呢!」

    這樣鬧法怎麼瞞得過裡邊守著的兩個丫頭,兩個互看一眼,這下子可完了,事兒鬧大了,也不管徐家那個少爺跟姚姑娘有過些甚,總歸要往上報,彼此使個眼色,都躲到房裡去了。

    便是她們這樣的小丫頭也知道這些話很該埋在心裡,怎麼也不能出口的,姚家姑娘是個什麼,譬如那上門打秋風的,不說八竿子就是十竿子也打不著的親戚,這卻不是在打姑奶奶的臉。

    石家哪個不知這門親事是吳家一力促成的,徐家也不是不知,飲宴上單請了那幾家來,不過是襯著王家姐兒最好,也不再費力去尋人,兩邊都能得過,事兒就定了,若不然城裡適齡的小娘子一家家的尋訪便是,那能定的這樣快。

    現下嚷出來,也不知道是這兩個婢子自作了主張,還是這家子姑娘有了這個想頭,欲拆人婚配,不論哪一樣都是一巴掌拍在吳太太臉上,石家一門還靠著吳家呢。

    徐家那位少爺,一年能上門幾回,滿打滿算也數不到一隻手掌,這是哪一回瞧中的,又是哪一回私定了終身?小丫頭子不敢耽擱,若是事兒鬧大了嚷出去,可不是一家子沒臉。

    這事無便罷了,若真有,王家鬧了出來,徐家少爺頂多退親,總還沒下婚書呢,那石家卻要怎辦,好好寄住著的姑娘家跟個外男扯不清,石家沒出門子的兩個姑娘,還沒過門就頂了一身髒水,又該怎麼做人。

    也不等著天黑再去回報了,開了偏門,一溜煙兒往石大夫人的上房裡去,進去就磕起頭來,石大夫人正叫自家兒子纏得無法,趕了他出去。

    嬤嬤給她揉了額角,好容易在羅漢床上躺一回,才清淨了一刻,看見兩個丫頭一齊來了,還不耐煩:「怎的,她又出什麼么蛾子。」

    聽見兩個丫頭一字不落的把環兒的話學出來,額角一跳一跳,差點兒坐不起來,捶了床榻破口而出:「下賤胚子,這真是,這真是……」是個甚也不說出來,自家往小院子趕去,也不再帶丫頭,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跟了嬤嬤,急步往院子裡去。

    蓉姐兒聽了環兒這話臉色一白,跟著又紅通通的燒了起來,一又杏仁似的眼睛裡頭燃起火來,看看環兒滿面是淚,也不再問她,扯住甘露:「不必同她說,咱們回去。」

    甘露兀自氣憤,又怕把蓉姐兒的火撩起來,一路走一路罵:「痰迷了竅脂迷了心,姐兒不氣,定是她瞧著姐兒定這門好親心裡難受,才編排出這樣的話來。」

    蓉姐兒一路沉了臉,聽見甘露叨叨個不住,就是板了臉兒不聲不響,她越是如此,甘露越是著急,才剛就該大耳刮子扇上去,自家姐兒怎麼能受這個委屈!

    正要開口再勸,迎面碰上了石大夫人。石大夫人瞧見蓉姐兒臉色就曉得要壞事,正預備上去安扶兩句,哄著她回去不告訴爹娘,就看見蓉姐兒臉上笑起來:「石太太好,才剛瞧過雁姐兒,正要往學裡去呢。」

    若不是一打照面她臉上還有怒容,差點兒就叫她騙了過去,可她已是說了這話,若一見面就訴苦倒還罷了,如今再不好往那上頭拐,也跟著笑起來:「我也正要去瞧她呢,她這病一日重似一日,好容易醒過來說的話也顛三倒四的,正憂心著要再給她換個大夫呢。」

    蓉姐兒說得這一句,再拿不出別的話搪塞,行禮告辭出去,整個下午都神思不屬,也不上課了,跟林先生告了假就要回去,馬車上頭一拉住了甘露:「你不許說出去!」

    甘露急了:「這是打姐兒的臉呢,怎麼能不叫老爺太太知道,也好給姐兒作主。」

    「作什麼主?她那丫頭能說得出這話來,也不是個明白人,吵到娘跟前,又要叫她頭痛,先按著不說,讓他自個上門來負荊請罪。」若由著她的性子來,恨不能立時就吵翻了,可在別個家裡,再怎麼氣也不能鬧出來,倒叫人看了笑話,總歸這事兒石家已經知曉了,過不得多時吳太太自然也知道了。

    「姐兒怎麼能白受這個氣!」甘露氣的眼圈兒都紅了,那付模樣,倒似亂棒打了活鴛鴦,這是哭給誰看,別說還沒出婚事,便是真箇出了婚事,有這麼一樁事,也算徐家騙婚,嚷出去再沒有說王家悔婚不規矩的。

    蓉姐兒還不曾到家,那邊石大夫人已是把兩個丫頭跟養娘都看管起來,不論是自個兒作主還是有人授意,再不能讓她們出去胡咧咧。

    雁姐兒還睡在床上,石大夫人套了車往小姑子家裡去,一進門也不客套,竹桶倒豆子一氣兒全說了:「我原是張不開這個嘴,哪知道事兒能鬧到王家姐兒跟前去。」

    她一個大嫂,來跟小姑子賠禮,拉了臉面賠笑告罪,心裡怎麼會不遷怒,全叫雁姐兒一個受了去,連吳太太都一噎,慢慢才迴轉過來,細細一想就知道外甥斷沒有這事兒,便是立時拉了他來問,也分不出艷姐素姐的。

    「這話是怎麼說的,我那外甥自小就是老八股,跟著我去娘家算算也只四五回,可不能憑白倒髒水上來,便是我肯干休,我們老爺也不肯!」再是石家出來的女兒,如今她也已經是吳家太太了,哪邊都是親,更重哪一個心裡自有一桿稱,說了這話又道:「往裡瞧著是個規矩的,不成想著心竟這樣大。」

    落在這些當娘的眼裡,雁姐兒的心可不是大麼,一會兒是石老三,一會兒又是徐禮,倒是越挑越往上了,石大夫人恨得咬牙切齒:「這麼個白眼狼,給她吃的穿的哪樣不好,比著自家姐兒來,竟還生了這歹毒心腸,我斷容不得她。」

    這回不獨石太太一個頭疼,連著吳太太也一齊疼起來,要上門去分辯,王家又沒來興師問罪,若瞞下去可不顯得自家欺心,一時間進退兩難,石大夫人往小姑子耳邊一湊:「說不得還叫你那外甥回來一趟才是,總要問明白才好,我心裡有了底,才好往娘那裡說。」

    這事兒隱隱綽綽,都信他沒有,可真箇沒有,那姑娘還得了癔症不成,一個躺在床上,另一個總要出來當明證,咬釘斷鐵的說出來,才好回家發落,這是石家老太太的親戚,就是要送回去也得她點頭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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