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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那句實惠些,正中了秀娘的心腸,王四郎也是這個想頭,撿點鋪子田地,金陵城近郊那些個卻是圈不著了,上好的水田全叫那些當官的貴人圈了去,再有好田也是散的,出不得手。
王四郎這人自發達了,便愛買地買房子,受過無片瓦遮頭的苦處,便想著加倍補回來,離城郊再遠,還能遠得過濼水去,跑上一日,出了金陵,往各縣裡去尋訪,挨著的只收了百來畝水田,想等著得空,去蓋起屋來,也圈作個農莊。
如今把這百畝地一氣兒給了蓉姐兒,再有賃來的房屋,王四郎作主,把江州那處宅院也給添了上去,光是房子跟地,一樣樣的寫明了便有一頁紙。
秀娘還是頭一回見著嫁妝單子,家裡誰也沒見過個,還是請了帳房錢先生寫的,拿過來一看,讓玉娘讀給她聽「江州臨河街宅院一套,樓房、廂樓、廂房、花園、亭屋共三十七間」。
這卻是把房契上的話都寫上去了,秀娘都不知住了那些時候的宅子有三十七間屋,王四郎直笑:「有一間算一間,連那下人房也算的。」
這哪裡是寫嫁妝單子,倒成了抄家了,再譬如蓉姐兒那些個金銀首飾,自然全帶了去徐家,她前幾日戴過的金嵌玉蟹荷葉一套十三件,也得細細列明了寫了單子裡。
「這時候不把活計作細了,萬一有個往後……」這話還沒說完,秀娘差點啐到丈夫臉上去:「你就不能巴著女兒好了。」
話雖說的難聽,人還沒個山高水低的,秀娘心裡覺得不吉利,卻還是耐了性子一樣樣的羅列出來,這事兒卻得問銀葉,她管著蓉姐兒屋子裡的首飾,銀葉不識字,俱是畫了圖出來記的,拿了小冊子一樣樣的報出來,再由錢先生寫了。
光是她屋子裡現使的這些個,就已經有七八張,巴掌大的小冊子,細細密密寫滿了,一頁頁的數過去,秀娘還問:「這怎麼連牙盒都要算上。」
錢先生這才笑起來:「太太,正是這個規矩。」
牙盒不是金便是銀,自然是算嫁妝的。因著開質鋪,得的金器送到金銀鋪子裡頭重炸一回,便往妻子女兒房裡添,王四郎看了這個小冊子嘆口氣:「這些年也算是攢下來了,再添個一半,也算是份體面嫁妝了。」
這份單子便是如今拿出去,也不算簡薄,衣裳布料都是成匹成匹的往裡頭加,秀娘絲坊便是出綢的,這上頭怎麼會短了女兒,她想到這裡才扶頭:「總得跟娘家說一聲,卻忘了一這茬了。」
徐禮往山長處告了假,知道已經納采了,拖了表哥要去打雁,吳策訥一口酒差點兒噴在徐禮臉上,他別說是打雁,連馬都少騎,君子六儀雖是學過,這拉弓引箭還得不傷性命的捉只雁來哪裡能成。
嘖了兩聲,拍拍徐禮的肩:「這事兒交給別人定辦不成,交給哥哥我,就成了。」扯一個同僚一齊告了假,三個人往水邊去,天早已經涼起來,林子裡的雁全往南邊飛去,只在塘邊水邊伏一夜碰碰運氣,瞧瞧可有往南去的歇腳雁。
既是天色還早,吳策訥便往林子裡捉了兩隻野兔子來,又she中一隻野雞,兩個嘻嘻哈哈倒似野炊,整治出來撕了熟肉就往嘴裡嚼,徐禮見他肩越來越闊,膀子也圓鼓鼓,拉起弓箭十分有力,手指一松,那箭便「嗖」的一聲出去,獵物應聲而倒。
徐禮想著蓉姐兒喜歡武二郎,拍拍表哥的身子道:「表哥,你不如也教教我練箭罷。」
吳少爺如今早不是少爺模樣了,風吹日曬,並不就是個白淨漢子,現下更是一身黑皮粗糙,大手一揮:「去去,你這握筆桿子的手,練什麼箭,等你練成了想打雁,沒個三五年可不成,叫那家子姑娘等的跟你嫂嫂似的再嫁呀。」
他倒不是不喜柳氏,可對著這麼個冰雪人,實是熱不起心腸來,見天只願呆在軍中也不樂意回家,徐禮皺皺眉頭,覷了沒人拉一拉表哥的袖子:「哥,你跟我說說,你們倆在房裡都做些甚事?」
一巴掌叫吳少爺拍在頭上:「你個讀書人還下作起來了。」吳少爺臉上笑,心裡卻實想不出跟柳氏做過甚,除了少有的拉帳子吹燈,他也不曾在房裡呆過多少回。
徐禮吃這一打捂住頭,想要分辯,表哥又背了弓往前去了,倒哪裡是想問那個,就想知道兩個人在處都干點什麼好,想想蓉姐兒的眼睛,又覺著不管幹什麼都成,她想玩想鬧,他看著就行。
也非止琴棋書畫,賭不成四書五經,還能賭《水滸》,彈不成琴,還能唱小調,她小時候就會唱船歌,這些年也不知道再唱出來是個滋味兒,她要是不愛喝茶,還能喝酒,在院子裡烤肉,他院裡有個小亭子,到時做一塊篇,刻「梁山泊」。
落木瀟瀟,便只他一個站在滿目秋色里傻樂。
第128章 徐小郎寒天獵雁柳氏女為夫思妾
吳少爺見不得徐禮這個傻樣子,往前又she了一隻兔,轉回來看他出神嘴角還含著笑意,忍無可忍一巴掌又拍了過去,把徐禮的肩膀拍的往下一陷,這才回過神來。
兩個人拎了野雞野兔樹林子邊上升起火來,趁著他們倆去打獵,吳少爺的同僚已經把帳蓬搭起來了,他徐禮還是頭一回見著用油布蓋的帳篷,幾根樹枝看著粗糙,卻牢靠得很,人還能往裡頭躺。
也不拔毛放血,只把裡頭的內臟取乾淨串在削了皮的樹枝子上頭,整個雞拿濕泥巴一裹,往火坑裡頭填,架起枯柴落葉燒了起來。
那兩隻兔子卻只she中了耳朵,不曾傷得性命,吳少爺把兔子拎起來:「這個回去著人把整張毛剝下來才好。」
「這兔子給我罷。」徐禮卻想著把兔子送給蓉姐兒,上回餵兔子她便稀罕的很,茂哥兒差點把菜餅子往自家嘴裡塞,送一隻兔子過去,給他們倆玩兒。
「德性!」吳少爺拿繩子纏了兔腿,也不顧滿地落葉往後一仰倒在落葉堆里:「這可比行軍愜意多了,水網已經布好,等夜裡雁來了,包管沒有走脫的,不說一對,給你獵個六對來。」
吳少爺的同僚姓孫,倒比吳少爺斯文的多,盤著兩腿坐正著身子,看吳少爺那懶怠的模樣沖徐禮笑一笑:「你哥哥一進了兵營便不要命,出來了倒成了這付爛泥樣。」說著轉了烤叉,身上還帶了一小瓶子鹽,一面烤一邊往上撒鹽。
徐禮自然知道表哥是個什麼性子,他從沒做過這事,卻也學著拿了粗樹杆子去翻土裡的泥胎,烘一會兒就給野雞翻個身,只等著泥胎炸開口子,那便是裡頭的肉熟了。
「說不準還能打到只狐狸。」幾人分食了雞肝雞心,又把泥胎撥出來,拿石頭砸開來,三個男人分吃了一隻野雞,那姓孫的還拍了吳少爺肩:「你這弟弟看著文弱,倒能吃。」
他們倆是早早就慣了,兵營里去的晚了哪裡還有飯有菜,連點渣子都叫人啃光了,盛上一碗就盡力扒,把菜埋在飯碗下面,吃了頭一碗,再把第二碗添滿添實,狼吞虎咽,便是在家也改不了性子。
兩人各帶了一個皮囊,裝了滿滿兩袋的燒刀子,出來便穿得厚實,可架不住野外風大,凍得人臉都發木,徐禮不住搓手,吳少爺踢踢帳蓬門:「進去擋著些,別雁沒捉著,人倒先病了。」
說著又遞皮囊給他:「喝一口,暖暖身。」他們初時在陸上擺陣操練,後來便到水下去了,就為著治水匪,大冬天呆在水裡從皮一直凍到骨頭fèng里,非得靠著喝酒才能行血。
徐禮哪兒喝過這個,一口下去人都燒了起來,還想解開袍子,叫吳少爺一把扯住了:「這時候可不能著風,明兒頭痛。」
喝了酒便往水塘邊趴著,野雁最是機靈,有一點風吹糙動都盤旋著不敢下來,三個人便伏在軟泥地上,身上又濕又冷,不時灌一口酒喝。
一直等到下半夜,林子裡的狼都不再叫了,四周靜悄悄半點聲音也無,只聽耳邊一陣風,擦著頭頂過去了,吳少爺本眯著眼兒半夢半醒,聽得這一聲眼睛一睜清醒過來,拿腳勾一勾徐禮。
徐禮哪裡睡得著,這酒一下肚只覺得腸子連胃通燒了起來,知道雁來了,正想起來,吳少爺沖他眨眨眼兒,水塘泛著藍悠悠的光,這一群野雁撲騰著落到水上,一對一對的交項,拿嘴兒去梳身上的毛,啾鳴聲也是低低的,還有老雁在塘邊遊了個圈,同人巡視一般。
一直等到那細細索索的聲響停了,雁都闔上眼睡了,吳少爺才比了個「動」的手勢,這兩人跳起來往前,兩邊網子一扯,聽見風聲要飛的老雁掙扎出去,呼啦啦飛走一大批,卻還是網住了十來只。
吳少爺看看網裡的雁便笑:「看看我說這法子行,水匪都捉著了,還差幾隻雁。」
幾個人來時就看準了農家,點起火把野雁兩隻捆在一處,數出六對來,還有兩隻多的,一人分得一隻,一人拖上兩對,收拾了油布舉著火到農人家中。
這才吃上了熱茶熱湯,那農人家裡的女兒哪裡見過生成這樣的男人,端湯送飯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徐禮,吃她娘在灶間一聲喝罵。
吳少爺推推弟弟:「要不要告訴人家你是個有主的。」
被這樣打趣徐禮也不惱,只喝了一肚子的熱湯,也不在農人家中睡,等天色泛白,就帶了野雁往城裡去,自進菜進肉的送貨西門進去,蔬食肉類自然要抽纏裹錢,守城的看見他們三拉了雁,正想攔住,見是總旗趕緊堆笑:「吳總旗,可要小的給送到您府上去。」
問那賣白菜的租了一輛車,拉了一車雁往吳府去,門房上一直等著,聽見動靜開了門,把雁交給下人,自個兒回去睡。
折騰了一晚上,吳少爺回了房也不往柳氏床上去,嘴上不說,心裡卻知道她嫌他身上有味兒,扯了床被子往羅漢床上一躺,打個哈欠翻身正要睡,柳氏聽見動靜披衣起來了。
她立在床邊看丈夫又是一身的泥,靴子上沾著一塊塊的干泥巴,小聲問道:「可要喝茶?」吳少爺強撐著眼:「不必,你去睡。」
徐禮想了王家姑娘多少時候吳家就沒人不知道的,柳氏想一想他,再比一比自家,便只餘下嘆息來了,她越想越是覺著,這兩個定是前生有緣,若不然,怎麼那么小便已經見過了。
徐禮十來歲抱著蓉姐兒玩,吳家宅子裡的老人俱還知道,曉得哥兒要娶進門的便是這個姑娘,哪個不嘆一句,柳氏偶爾聽見,越想越覺得是,事是好事,卻是別人家的好事。
她知道丈夫帶了表弟出去是去獵雁去了,心裡又酸澀,她結親那時候哪裡來的雁,事兒趕的急,行六禮時只送了六對金雁兒,咬了嘴唇扯住被角,她身邊的嬤嬤也勸她,叫她好好攏住丈夫的心,生下個哥兒來不比什麼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