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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一樣是皮肉生意,竟也分了高低貴賤,赤了胳膊的男人從窄房子裡出來,後面跟著扯他衣裳的女jì,臉上的胭脂都糊開了,咧著一張大嘴:「還差五文呢。」
那男人也不回頭,往餛飩攤子上扔幾個錢,女人怕是一夜都在接客,還不曾用過飯,把衣裳一攏,接了個破口瓷碗裝的湯餛飩,多饒了一把蔥,還衝那擔子上的男人飛了個眼兒,轉眼看見王四郎跟徐禮,從上到下打量一眼,別個她都招攬一回,對著這兩個卻不吱聲。
徐小郎一付讀書人模樣,這條巷子裡頭倒不是沒有讀書人,戴了方巾遮遮掩掩的蓋了臉,一路走到相熟的人家,摳摳索索的摸出錢來,錢給的不多,事兒卻磨蹭。
可徐禮一瞧倒是富貴人家子弟,穿著緇衣袍子,頭上冠子上卻插了根玉簪,腰帶上還掛著三事,光一對雙魚玉佩就曉得不是出入這樣地方的人。
兩人一路繞過花柳街,行到混堂巷子,這地方一溜兒排開全是混堂,一條街上都罩著霧氣,王四郎這才回頭看看徐禮:「你怕是沒來過這樣的地方罷。」
徐禮看著就年輕面嫩,走過花柳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裡擱了,恨不得低了頭數著磚塊過去,聽見王四郎這樣問,心裡原來有的十分把握一點點消下去,卻不是王家沒相中他罷。
王四郎一路從街東頭走到西頭,倒數第三間,門聯上刻了「金雞未唱湯先熱,紅日東升客滿堂。」二句,再往裡倒不似走過來瞧見那幾家,人挨著人進去。
徐禮這才知道這未來丈人竟是帶了他來洗澡,他略一躊躇便明白是大約是看看他有沒有暗疾,心裡卻不覺得受了輕縵,要把女兒嫁給他,總得看看好壞才是。
隨著王四郎踩了木梯子上門,上邊又不一樣,給了一兩銀,要了個單間,兩張床榻進門便是,再往裡看,還有個石砌的大水池子,王四郎看一看問:「可乾淨罷。」
跑堂一躬身子腆了臉笑:「乾淨的,」又問:「老爺要什麼香。」
「沉香。」王四郎說著又打點了一兩銀子:「預備些吃食來。」說著自個兒解了衣,還笑一笑道:「天涼了,這裡頭泡一泡通身筋骨舒暢。」也不等徐禮,自家解了衣裳就擱在榻上,先沖洗,搓上澡豆沖個乾淨,往到石砌的池子裡。
兩邊牆上還有磚雕的仙鶴,王四郎泡得通身上下三百六十個汗毛孔兒都舒開了,只閉了眼兒頭上搭條毛巾,等聽見徐禮進來了,眯了眼兒去看。
徐禮富貴人家長成,還沒泡叫熱氣兒就給熏紅了,王四郎看他身長體闊,身上也沒異味,也不似通了人事的模樣,心裡點了點頭,自家又閉起眼來,跑堂進來看著泡上了,拿鐵夾子夾了塊燒紅的石頭扔到水裡。
「滋」的一聲,水又熱了兩度,兩個俱都一言不發,須臾便有人端了托盤上來,泡著熱澡,喝了冰鎮jú花酒,王四郎一杯子下去,舒服的嘆了一聲:「我女兒脾氣急性子燥,我看你是個沉穩的,很好,很好。」
說的徐禮臉上更紅,也不知道是泡紅的還是燥紅的,王四郎泡了一刻叫跑堂進來,尋了上扦腳師傅進來,又是撓背,又是梳頭,還修了腳,一共摸了二十個大錢出來,看著徐禮穿上了衣衫等他,臉上還紅暈一片,耷耷眼兒穿上衣裳,一路走回家去,到了巷子口說道:「過兩日就換帖子,你自家看中的,若待她不好,嘿嘿,我這一把子力氣收拾你還來得。」
徐禮這回便似煮透了蝦子,連稱不敢,送了王四郎好遠,才暈陶陶往回走,眼看天色晚了,也不得往山院去,只好去了舅舅家過一夜。
吳夫人看見外甥漲紅了一張臉回來,還當他生了病,見沒個小廝跟著,趕緊打發他回房,又要請大夫來給他瞧病,徐禮只覺得熱氣從腳底一直涌到頭頂心,拉了吳夫人,臉上還笑呵呵的:「不勞舅姆擔憂,我是去了混堂跑了個澡。」
「怎的,你哥哥拉你去的?」吳少爺三日前調了回來,還是總旗,那個愛跑的性子不改,日日跟著同僚喝酒跑混堂,好容易家來卻把媳婦擱到一邊,三日才只回來住了一日,這樣子什麼時候能懷上個娃兒。
「不是,表哥回來了?」他心裡只記掛著親事,倒把吳策訥回來的事給忘了,吳夫人拍拍他:「你不是著了風寒便好,你哥那個野性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收斂。」
硬是逼他喝了半碗薑湯,徐禮蓋了被子,身上燥的睡不著,翻過來覆過去,貼餅子似的翻騰,只覺得身上熱的蓋不住,掀開被子躺了會兒還是覺著熱,心裡飄飄然想著要娶她過門。
脾氣燥,她可不是脾氣燥,巴掌差點兒就刮過來了,徐禮這輩子也沒幹過這樣不規矩的事,做了卻一點也不後悔,想著那黑洞洞的假山石洞,只她那一雙眼睛黑亮亮,貓兒似的盯著他瞧。
碰了嘴唇也不知道羞,懵懵懂懂的說她不知羞,又曉得臉紅,紅起來看著軟綿綿的,叫人忍不住想要掐一把,他原不想靠過去,腦子裡卻是空的,半點也沒別的想頭,只想要碰一碰她,一下也好。
往後她就是他的娘子了,是他的妞妞,小小的人兒團著身子就知道自己叫自己妞妞,他那一聲,把她的外到里全都燙熱了,就跟他自此氣血翻湧一樣。
也不知道她夜裡想不想他,徐禮彎著嘴角,心裡知道不是,指不定睡的多香,還抱著大白,這隻貓兒長睏在她枕頭邊的,他這麼日日翻騰,倒不如一隻貓,正想的出神秘,鼻尖一熱湧出兩道熱流來,抬手去抹只覺得指尖濡濕,急急卷衣裳去擦。
夜半鬧得房門口守著的小廝進來一瞧,急急到灶上去催綠豆湯給徐禮下火,第二日吳夫人才知道壞事,給他蒸綠豆糕,又備下杭白金桂,俱是下火潤燥的,又叫小廝送了一筐梨上山去。
同窗幾個相熟的看見徐禮這個天兒了還喝綠豆湯,哪有不明白的,呂先兒嘖了聲挪揄他:「這個天兒還上火,別個只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你這是新郎倌過夜三把火吧。」
第127章 置嫁妝四郎疼女問夫妻徐禮思婚
蓉姐兒是在庚帖在徐家的祖宗牌位下邊壓了一日後,才知道說秀娘已經把帖子送出去了,家裡一個個都瞞了她,就怕她心頭不樂。
王四郎家來就笑:「到是個好的。」
秀娘哪裡知道他這句好的是那個意思,只當是個乾乾淨淨沒得暗毛病的,又知道徐禮房裡無妾無通房,吊著的心這才落回肚裡:「這個要怎麼跟閨女開口?」
那家子瞧中了她,她卻沒瞧中徐禮,那回子在船上,秀娘特特問她俊不俊,她卻只說娘娘們們的,顯是不中意這長相了。
把這話告訴王四郎,他卻哈哈一笑:「將將成長的少年郎,細弱些也是有的,我看他肩闊體長,倒跟那些個弱腳雞不一樣。」
官媒人再上門時,還是秀娘招待,這回卻是預備了兩匹絲絹給了官媒人,有好東西塗口,說出來的話自然抹了蜜,什麼天作之合什麼花好月圓,還有甚個郎才女貌,這官媒人可連蓉姐兒是圓是扁還不知呢。
秀娘也只笑,待她一筐話說完了喝茶時問:「那家子人品我們很信得過,倒想問一聲,咱們家姐兒還不曾及笄,哥兒卻是已經長成了……」
那裡還待她說出來,官媒人一跌腳兒:「太太這是打我的臉呢,我又不是那等私媒,把個爛貨當作貴物賣的,前頭那兩個哥兒卻是我老姐姐做的媒,她拐了腳在家裡歇著,知道是徐家的事才託了我來,那家子哥兒,新娘子進門前,那屋裡俱是乾乾淨淨的。」
當娘還能憂心些什麼事兒,官媒等了這兩日心裡已經在打鼓了,按說這事兒女方拿拿喬也是應當應分的,顯著自家閨女矜貴。
可這是徐家的事媒,真箇叫人等了兩日,還一點風聲都不透,官媒人急在團團轉,只怕要自個兒打了自個兒嘴巴子,好容易等了王家人來請,急三趕四的來了,看見桌上擺的紗絹緞子,提在喉嚨口的心才又落回肚皮,聽見秀娘這麼問,趕緊賭咒發誓。
「這個哥兒正該是說親的年紀母親倒去了,守了三年孝,不得科舉,自然也不好去相小娘子,卻是這家子的規矩,出門說媒不能是白身。」媒婆半邊身子都往椅子外頭傾,直往秀娘前邊靠:「說句不好聽的實在話,那樣的門楣了哥兒哪有白身的,不過早些晚些,還等著中了秀才才說親,這樣有規矩的人家,哪裡會在大婚前擱房裡人嘛。」
官媒人這張嘴,兩片薄皮一碰,就把事兒圓過去了,把妾當作了房裡人,那確是沒有,可若說沒個通房,誰人肯信,秀娘曉得這是風俗,也沒得辦法。
不說當官人家,就是那賣米賣柴的,年景好了,也想著買一個妾,心裡覺得女兒受苦,可嫁去哪一家不是受苦,軟了氣跟官媒人嘆:「我只這一個女兒,自然想嫁個規矩人家,倒是勞你跑這幾回。」
「都是當娘的,哪裡不明白,我自家也有女兒,可不一樣千挑萬選的送她出門子。」官媒人擱了茶盅,秀娘比她別日裡見的那些個官太太和氣的多,說話也軟和好聽,出手還大方得很,哪一家子不是到最末了才給錦緞的,她這一出手就是兩匹,可見是寵愛女兒。
覷著秀娘臉色說了一句:「這卻不是我多嘴,是太太慈和也打動我們心腸呢,姐兒進了這麼好的家子,也只當娘的還憂心,太太也別擺那好看的,實惠著些才是真。」
半真半假說些掏心窩的話,轉頭又坐了小轎往徐家去了,一進門便拿了帖子往徐大夫人面前邀功:「太太,那家子倒是真心疼姐兒,只怕家裡姐兒年紀小了不般配呢,我是日日上門,嘴皮都說薄了一層,這才把事兒定下了。」
徐大夫人也不曾想王家還要等兩日才回信,得了信兒就笑,不怕他們太心疼,就怕不心疼,自然也打賞一番,卻不比王家這樣厚了,她掃一掃官媒人的面色,就知道王家給的禮不薄,笑道:「既得了信,還要煩你擇個吉日,奠雁去王家。」
官媒人滿口答應,徐大夫人又道:「這個天兒怕是雁不易得,若實不尋摸不著,拿一對金的先送了去。」官媒人腆臉哈腰,哪裡敢不應,肚子還有不明白的,徐家仁哥兒結親是在正月里,那還拿了六對活雁出來,想是請人從南邊送來,一路好食好水的養著,到了侄子這裡不上心也是有的,轉回來說,有一對金打的也不差了。
當下說定了奠雁吉日,等送出這對雁去,才算是走完了納采禮,那官媒人拿了東西回家,摸摸兩匹緞子,想著送出門子時還不定得多少賞,作這一樁媒,倒比尋常了作成三樁賺頭大,這哪裡是新娘子,倒是個財神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