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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指尖上那一點點細細的疼又把她扯了回來,她剛才一直盪在天上,這回落了地,心裡悶悶的,又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煩起來把繡花棚子一扔,坐到床上去踢掉鞋子,拉起帳子。
甘露也正打瞌睡,今兒太陽太好了,氣又涼慡,微風一陣陣的吹進來,窗台前擺了一小銀匣子的茉莉花粉,吹得屋子裡一陣陣香風,針也懶了線也怠了,等回了神,看見姐兒已經睡到床上,進兩步走到邊上:「姐兒解了衣裳再睡。」
裡頭已經沒了聲息,甘露自個兒也趴在涼床上去,蓉姐兒看看帳子上頭的頂的花,眼睛不知怎的濕了一圈,不知從哪兒升起來的委屈,這才一天都沒過呢,真箇要等上十天那樣久。
大白從紗帳外頭鑽了進來,蓉姐兒一看見它更想哭,伸手一張,大白甩甩尾巴從她胳膊底下鑽過去,蓉姐兒掀開薄被子,大白綣起來睡在蓉姐兒身邊,濕濕的鼻子尖尖碰在蓉姐兒手上,就跟小時候她想爹娘時抱了它睡一樣。
大白洗得乾乾淨淨,身上還撲了香粉,爪子搭在蓉姐兒手上,沒一兒呼嚕起來,外頭的太陽直直she在房裡,拉起了密帳子,還氳著一塊塊光斑,照得繡了纏枝八寶花的繡帳子一圈一圈,蓉姐兒枕著軟枕,心裡想了一回徐禮,又想了一回假山洞,大白的肚皮壓在她手上一起一伏,很快她也睜不開眼了,兩眼一眯睡了過去。
徐大夫人在車上便沒忍住,問兩個妯娌:「二弟妹跟三弟妹,看著哪個更好些?」
徐二夫人知道她的心意:「我看莊家的跟王家的,這兩個姑娘算是出挑的。」若真論及好拿捏,怕是王家這個姐兒更容易些,瞧著就是個沒心沒肺的性子,親娘還疼上,桌上一圈輸了那麼些個,也一句都不說她,還笑盈盈的。
再看她伸出來的兩隻手,便是內眷也不過這樣打扮,才時新起來的三五個絞金鐲子戴法,她一手就三個,抹起牌來只她那一桌子最熱鬧,叮叮噹噹俱是金器的聲兒,還有頭上的插戴,那一幅金鑲玉蟹荷葉的首飾,前前後後插戴起來總有十好幾件,還沒及笄便疼寵成這模樣,往後嫁妝怎麼會少了。
徐大夫人又看看張氏:「三弟妹,總是你的兒媳婦,得要你來挑。」
張氏想想自家肚皮里那個,把心一橫:「我倒覺著,王家姐兒天真爛漫,喜歡她那性子呢。」她早已經細細問過,莊家姐兒比王家的姐兒大一歲,說是一歲,若按著出生來算,及笄便要早上一年又八個月。
她肚皮里這個是男是女且不知道,媳婦若早早進了門有了身子,她肚裡這個小的又要往哪裡擱。莊家的姐兒看著精明了些,討一個憨憨的兒媳婦回來,才容易攏絡,家裡總要有個人向著她才好。
徐大夫人徐二夫人哪有不明白的,彼此眼光碰一碰,徐大夫人便道:「我也愛王家姐兒那個性子,是該樂著些,咱們禮哥兒自小就是個老八股,說話作事跟小老頭兒似的,該給他定個活潑些的娘子,也好往娘那兒說兩句好聽的。」
幾個女人有了默契,回去便往徐老太太耳邊吹風,起的由頭也是現成的:「娘親疼小叔子,更該心疼禮哥兒才是,給他定個實惠些的娘子,往後三房日子也好過呢。」
徐老太太一口差點啐上兒媳婦的頭頂心:「你便這樣做伯母?那是個什麼,商戶!」她氣得直喘,徐大夫人卻知道這裡頭有一半是假的,跟這個婆婆鬥智那麼些年,早明白她到這一招了,便是沒轍要撒潑了,卻不明白婆婆有甚個不滿意的。
「娘!禮哥兒的親娘是個什麼樣咱們且不說,如今三弟妹家不過從六品,若是娶一個高門大戶的來,小叔子一家豈不要看著臉色過日子了,面子有什麼打緊的,再高還能高過我們老爺去,里子才最緊呢,日子是過出來的,真討個厲害媳婦來,不說三弟妹,禮哥兒豈不平白矮了一頭。」徐大夫人說了這一些,徐老太太便只咳嗽不喘氣了。
徐二夫人給婆婆揉心口:「大嫂說的很是呢,進來個不服管的,到時少不得要娘來調教,咱們不過是隔房的伯娘,難道還能叫侄媳婦立規矩不成?娘卻是正經祖母,只有您好撐這個腰。」
徐老太太越想越覺得有理,張氏是個扶不住,也就是因著她軟和這才聘進門來,若真娶個高門兒媳婦,先一個張氏就彈壓不住,禮哥兒再怎麼不親,也是她的孫子,叫個外頭來的壓住了,到時候還要把她抬出來教規矩。
「再者說了,怎麼是商戶了,這家子是農戶捐的官兒。」說是農戶倒是真的,王老爺出來當官兒,家裡還有田有地,年年都不出產多少糧食,族裡便沒收王四郎家的米糧。
上回子王四郎回去給親娘修墳,一併補了上去,請族長里正兩個吃了頓酒,再送兩些布匹綢緞,又給活動開了,王家一門如今卻是板上釘釘的農戶。
徐老太太聽見這一句也不咳嗽了,看看兩個兒媳婦通力說合,再看張氏立在後頭不則聲,點點她:「你來,這總歸是你兒媳婦,你若說好,便使了媒人去提親。」
她一隻眼兒睨了張氏,便是想叫她不點這個頭,一個個過來求她,她再抬抬手放過,誰知道張氏一開口便向著兩個兒媳婦:「大嫂二嫂說的都是正理,她們都是有了兒媳婦的人,箇中道理比我懂的,自然聽她們的。」
徐老太太這回是真箇發脾氣了,她捶了床板,恨氣道:「我不管了,問你們爹去,老頭子點了頭,也沒甚別的好說。」
誰料這回三個沒一個哄了她迴轉,也不似平日那樣叨叨個不住,一車車的好話往她耳朵裡頭灌,徐大夫人給兩個妯娌使了眼色,自個兒拿了徐大老爺的信送去給公爹。
先是看了家書,再把王家姐兒的事一提,徐老太爺正自個兒跟自個兒打棋譜,落到黑子,抬眼看看大兒媳婦,嘴裡應一聲:「那就遣了媒人去罷。」
這一對老兩口,便沒把這個孫子擺在心上,只要不差,大面兒上瞧得過去便是,同徐仁結親時那付事無巨細樣樣過問的樣子比起來,這個倒不似親生的。
徐大夫人心裡更是熨帖不過,轉身便去尋了官媒,挑吉日往王家去提親,官媒早早侯著,知道徐家只兩個哥兒還未定親了,一聽說是三房的,又知道是去王家,換上黃衣紫褙,定在五日後的吉時進了門。
秀娘聽說有官媒上門,倒猜著是哪一家看中了蓉姐兒,才坐定了,那官媒婆就堆了滿臉的笑:「請太太安,太太大喜,老身來是給徐家哥兒提親來了。」
第125章 媒上門秀娘憂心早知意四郎許婚
秀娘接了庚帖,卻沒立時應下來,也不敢拂了徐家的面子,只把官媒婆留下來用了頓好茶飯,又包了個大紅封,說女兒親事她做不得主的,要等當家的男人回來了再論。
官媒婆捏了錢自然高興,向來越是紅包厚,越是心裡樂意,這還有甚瞧不出來的,臉上笑意團團,又是躬身又是行禮,出了王家大門邊就去往徐家討賞了,也不誇口自家的本事,只對徐大夫人說:「那家子當家的不在,我瞧著王家太太不知多少個樂意呢。」
這本也是徐大夫人料著的,徐家已是低娶了,那一家子高嫁,還有甚個不樂意的,這樁親事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也給官媒婆包了一封銀子,那官媒婆手裡捏了錢心裡樂呵個不住,這才跑了一回就有這許多銀錢,往後還有五回要跑,可不賺得翻過來。
蹲了個福堆了一張笑臉:「太太,府上這個哥兒定了,且還有一個哥兒,我這裡可有好些官家小娘子的冊子呢。」
徐大夫人聽這一句又笑起來,還有一個信哥兒,卻是她親生的,官媒人自然只提官家女,可信哥兒年紀還小,倒不急在這一時,只衝她點點頭:「你掛心了,若這回的事兒辦得好,自然還找你。」
能當官媒最要緊就是會看眼色,知道這馬屁拍對了,又得一頓果子點心,叉了兩隻手晃晃悠悠回去了,一路走還一路盤算著王家這樁喜事下來,能有多少賺頭。
秀娘只是面上好看,心裡卻實不願意,她見過那家子的哥兒,人品樣貌沒個好挑剔的地方,可那家子水這樣深,自己這個女兒養到十二歲了還是個傻妞,進了這家子,可不把她的骨頭渣子都啃沒了。
嫁進高門是有好處,可也不能不顧女兒死活,蓉姐兒哪裡是個受得了拘束的性子,看看徐家三個夫人那譜擺的,若早知道有這一節,她當時就該好好同張氏交際。
秀娘是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最懶怠應酬這些個官家娘子,嫌她們說話拐彎,蓉姐兒這個直腸子,這一家那一家,數數幾個伯母幾家堂兄弟,再有那麼些個妯娌,她又哪裡聽得懂這些個四五門子話。
接了庚帖,總不好瞞過去,這事到了丈夫那裡就沒有轉寰的餘地了,他原就瞧中了徐小郎,一向覺得徐家門戶太高了,不肯舍了女兒的臉去攀扯,這回徐家親自上門提親來了,哪裡還有不樂意的。
秀娘接了這帖子飯都用不下去,她身邊也沒旁人,只好跟玉娘兩個商量:「這是怎麼說的,難不得瞧了一回,就相中了?」
不是她貶著自家女兒,那天席上這樣多的小娘子,比蓉姐兒生得好的,比蓉姐兒懂進退的俱不在少數了,她年紀在裡頭還顯小,怎麼就單單挑了她。
「太太真是,咱們自個兒看姐兒好還不及呢,旁人覺得她好了,怎麼還憂心起來了。」玉娘給秀娘調了杯蜜水,遞到她手裡:「太太也憂心太過了些,我看咱們家的姐兒確是好。」
秀娘把盅兒一擱:「那是咱們瘌痢頭兒子自家好,她便是再蠢頓在我眼裡也是好的,可那家子憑什麼便相中了她,這事兒,吳家太太也一點口風不露,顯是不知情的,卻得仔細著些。」若說哪裡不對,徐家小郎君她是見過的,有禮有度,樣樣都出挑,又不似那等騙婚人家。
想到騙婚,秀娘又揪起心來,別是面上瞧著花團也似,裡頭一泡稀爛吧,越是想她這心口越是跳,按了帖子到後院去看女兒。
蓉姐兒正逗茂哥兒玩,聽他張著長了幾顆牙的嘴巴一字一頓的叫姐姐,手裡高高拿著布老虎,叫完一聲才給他玩一下。
茂哥兒平日裡根本就不稀罕這個,布老虎他有大大小小十幾個,都能排起隊來了,這時候卻偏偏對被蓉姐兒拿走這一隻志在必得起來,跳起來還勾不著,整個人團在蓉姐兒身上,扒著她的手要布老虎玩兒。
「叫姐姐!」蓉姐兒的頭抵著茂哥兒的圓腦袋,他面上顯了急色,嘟了嘴兒,卻只能喊出一個字來:「姐!」隔好一會子才能又喊一聲:「姐。」第二字輕了許多,像從鼻子裡發出來的,一張臉急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