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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徐二夫人看看張氏:「挑個和順些的,總沒錯兒,到了那兒瞧一瞧,大嫂看一個,我看一個,你再定一個,等回來坐車的時候咱們比比哪個好些。」
門戶高的拿捏不住,好容易給自家兒子說定了親事,再給三房定個高門媳婦作甚,進了門還不跟自家兒媳婦別苗頭。得著實惠卻是卻糊徐老太太老太爺的眼睛的,總得看一頭,哪頭都不如人,還不叫徐老太太啐回來。
似吳氏這樣最好,家裡也算有官身,最要緊的是有一注錢財,她人一死,三房樣樣開銷報上來,徐大夫人的眉心倒好夾死蚊子了,失了這個大財主,各處都少了貼補,原吳氏是個花錢買清淨的人,這回卻要再定個大方些的才好。
等到了地方,徐家三位夫人已經算是來遲了,一屋子鶯鶯燕燕,三個人甫一進去,拿眼兒一掃,只把眼兒定在當中一人身上,吳夫人趕緊迎上來,她覷著臉色心道糟糕,那一個卻不是莊家姐兒,先擋了目光,再請她們入座,臉上笑團團的:「只等著入座呢,」又伸手叫過丫頭:「去,吩咐上菜了。」
等徐家三個太太入座了,蓉姐兒才從花園子裡回來,走得急了面上飛紅,這樣多人看她也不燥,各處行個禮,輕巧巧往秀娘身邊去。
王家的位子自然是在最後邊了,徐大夫人卻看著席上小娘子一舉一動,蓉姐兒一進來,她就瞧見了,裝作不經意問一聲:「那一家倒是眼生的很,是做什麼的?」
蓉姐兒今天穿了一雙高底鞋,人看著比莊家姐兒還要高些,穿了件大紅縷金牡丹刺繡緞面交領長襖,裡頭是一抹色裹了閃緞包邊的寶藍色暗紋綢裙,往那兒一站便在這些個小娘子裡頭顯了出來。
「那一家原是茶農,南來北往的通了商路,舉家遷來了,親太太總該聽過白茶的名頭,咱們金陵城裡頭賣的白茶,俱是她家出的。」吳太太便等著這一問,早早就預備下了說辭:「春日裡才捐下的官兒,想是還沒在宴上碰上罷。」
徐大夫人識得秀娘左近的娘子,曉得那一家是個從七品,也是捐來的官兒,那這一家子便是比從七品還要更底些。
她拿起杯子抿一口茶水,一進門就先定下圈子,這一排后座五個裡頭挑撿一回,既來了蓉姐兒,便有六個了。
蓉姐兒心口噗噗跳,她才去院子裡頭逛了一圈,花圃池塘來回一路也沒看見徐禮,踩著高底鞋子還不曾走慣,腳上覺得麻,挨在石墩子上剛坐一會兒,丫頭給她拿茶去,她覷著沒人側了身子揉腳,就聽見山石洞裡頭有聲響。
蓉姐兒膽子大,別是貓兒在裡頭打架罷,王家院子裡就有好些野貓,大白一下子覺得自個的地盤叫人占了,天天都要跑出去尋一回,有一次便在假山洞裡頭打起架來,還是花匠拎了長竹竿才把那幾隻野貓趕跑,大白傷了腿,在褥子上安分了好幾天。
她才一進去,就叫人抱了腰,蓉姐兒一巴掌且要揮過去了,手叫人一把攥住,目光灼灼的看著她:「是我。」
蓉姐兒的臉騰的紅起來,原是徐小郎瞧見她往這邊來了,急急閃身躲進山洞,借了石漏窗戶往外瞧,看見丫頭走了,正要喚她的,不意她自個兒往裡頭鑽,撞在身上怕她跌倒,才一把摟住了腰。
眼見那頭丫頭就要過來了,徐禮兩隻手抱蓉姐兒,把她往裡帶,縮身在石坳中,手指立在唇上:「噓」蓉姐兒又羞又急,知道這事不能叫人知道,點點頭乖乖立著不動。
徐禮恐人瞧見衣角袍邊的露的形跡,抱著細腰叫蓉姐兒站在他腳上,兩個貼得更緊,一低頭就能瞧見蓉姐兒額心的美人尖,心裡痒痒著想碰一碰,鼻子先湊了上去。
蓉姐兒只覺得額上發癢,她最怕癢的,一點兒都受不得,咬了唇兒身子打顫,這一下哪還了得,徐禮本就知了人事,這些夜裡日日想她,好容易入了懷,正是心馳神搖之際,她竟抖著身子晃起來。
徐禮低頭看她,蓉姐兒也正抬頭瞧他,咬著嘴唇,眼睛水潤潤的透著光,聲音壓得低低,一片溫香噴在他臉上:「別碰,我癢。」
幾個字說得徐禮哧哧氣喘,手心鼻尖都沁出汗來,兩隻手箍住她的腰,忍得辛苦,等聽見外頭腳步往遠處去了,急道:「妞妞,別動。」
那邊丫頭叫了幾聲,想鑽進山洞裡看看,覷著黑漆漆的卻又不敢,喚了兩聲沒人應,轉身往九曲橋去,忽的聽見裡頭要響動,大著聲音就要進來。
蓉姐兒急的扒著徐禮胸前衣襟,忽的開口,學了一聲貓兒打架的叫聲,她跟大白呆在一處這樣久了,學兩聲貓叫再像不過的,連大白都叫她騙了去,曬著太陽就抬頭四處尋找,還當是有貓兒進它屋子裡來了。
丫頭聽得這一聲,知道裡頭貓兒打架,又轉頭看看那邊的丹桂園,急步過了九曲橋,一路去往那邊尋人。
人已是走的遠了,可徐禮卻不把蓉姐兒放下來,她才不覺得,此時看見半個身子貼住了,羞得臉頰通紅,高底鞋子站不穩,搖搖晃晃的叫他扶著腰,一隻手撐在他胸膛上才站穩了。
拿出帕子擋著臉,只露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徐禮笑看著她,心裡蘇軟軟的,拿手去碰她的額頭,順著鬢髮捏住了耳垂,肉肉的,軟軟的,麻到了心尖尖上。
蓉姐兒一驚,說不明白心中甚樣滋味兒,一雙眼睛眨巴著,皺了眉頭看他,只聽見徐禮說:「不出十日,便有人去你家提親,妞妞,你肯不肯嫁給我?」
私下相會還私定終身,簡直膽大包天,那些個列女傳女四書里,都夠沉塘上吊百來回了,可她就是覺得心上顫顫的,連罵他一句都不行,漲得兩頰發燙,也不拿帕子遮著臉了,兩隻手捂住臉頰,咬著嘴唇,從鼻子裡應出一聲:「嗯!」
她發燙,徐禮卻發涼,說這一句話,倒似把全身力氣都用盡了,他取了個巧,先告訴她有人提親,再問她願不願嫁,看看她手裡捏的銀紗條帕子,從她手心裡抽出來,給她蓋在臉上,遮住口鼻,傾身過去,隔著帕兒,在她嘴上輕輕一碰。
蓉姐兒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住他,只知道他越湊越近,濃眉長眉看的分明,還不知出了甚事,只覺得隔著帕子濡濕濡濕的。
她一把把帕子扯下來,徐禮已經把她從腳上放了下來,手指又捏捏耳垂:「妞妞,你往後,就是我的妻子啦。」
一路往回走,蓉姐兒都覺得身子在打飄,知道這不規矩,可心裡卻跟灌了整罐頭百花蜜似的,遇見那個去尋她的丫頭,指指九曲橋另一邊,那丫頭急得汗都出來了,一路把她帶到敞廳里去。
她一進來就瞧見上首坐著三人,只當是哪一家的官太太,來的時候知道是相看,原來就不願意,此時又想起徐禮十日就來提親的話,心裡蜜滋滋的,也不似席上小娘子知道是相看就扭扭捏捏,照常吃菜喝水酒,還不時與秀娘說話,只如尋常作客一般。
徐大夫人從頭看去,心裡有了數,又看花廳里已經架起了牌桌,吃喝畢了便道:「花園子也疏散過了,不如便抹兩把牌,只當消遣。」
第124章 春深日暖
「你們且看,哪一個更好些。」徐大夫人臨上桌前同兩個弟妹密語兩句,見著她們點了頭,才淨手喝茶,一面抹牌一面直覷著那幾家的姑娘。
徐大夫人一上桌哪裡有失手的時候,便是徐二夫人跟張氏兩個也是贏面比輸面大,一間花廳架起四張桌子,抹骨牌的聲音一響,再矜持的小娘子,一圈下來也露了原型。
徐大夫人瞧中的那幾個被安排在一張桌上,莊媛姐跟蓉姐兒兩個一處摸牌,蓉姐兒有了心事,便不十分起勁,打起來懶懶散散馬馬虎虎,叫捉著好幾回,一桌子只贏她一個的錢。
看著輸了那許多,臉上卻一點惱色也沒有,照樣舒著眉頭,笑盈盈的,拉了抽格撒大錢,一把抓著也不論多少的擲出去,那三家小娘子,莊家姐兒因同蓉姐兒相熟,便給她使眼色,怕她再放沖,另兩家子,卻還脫不得商戶氣,一把抓著就往自家荷包袋裡塞,再一個還差身邊的丫頭細細點數。
點數跟塞錢的兩個,剎時便跟徐大夫人剔了出去,這樣精明已是顯得小家氣了,到時候一個子兒沾不著,便是進了門也不好拿捏。
幾個換換眼色,便只剩下莊家的跟王家的兩個,莊家姐兒是個持得住的,贏了不見多開懷,輸了也只略皺皺眉頭,合稀泥一般兩邊打茬,應對得體,進退有度。
那王家的姐兒卻要跳脫得多,嘴巴倒是甜,笑起來圓團團的討人喜歡,最要緊的卻是手鬆,她那親娘看著不似個精明相的,手卻緊得很,一坐到桌上就把那三個贏了個底朝天。
換了座位調過風水也是一樣,好容易等到她起身更衣,叫女兒來幫著打兩圈,那三個立時便把輸出去的贏回來一多半兒。
徐大夫人出去更一回衣,再回來的時候往另兩邊的桌子邊走地一圈,回到桌上再抹上兩付,倒起身說累了要告辭。
吳夫人一直送到了門邊,她們三個一走,其餘幾家子也都跟著散了,秀娘上了車還在捶腰:「這活計真比在家還累些。」說著抬手揉起額頭來,蓉姐兒給她揉肩:「也不知道弟弟醒了沒,回去他定要鬧了。」
她們倆出來便是是瞞了茂哥兒的,他已經很會走了,還會說單字兒,爹娘姐這三個字說的最順溜,嘴裡咕咕咕的說著旁個聽不懂的話,一刻都不肯離人,只一抬頭不見了秀娘就要叫。
今兒出門便是叫丫頭抱了他到花園子裡頭玩耍才脫的身,茂哥兒精靈的很,看看她們沒換衣裳才肯去,若是換過出客衣服,那是怎麼都不肯放手的。
等到了家,茂哥兒已經睡了,秀娘在前邊院子裡歇息,蓉姐兒換上家常衣裳,穿了銀紗條的裙子坐在羅漢床上,拿了繡花繃有一針沒有一針的扎在綢上。
那別是個夢吧,進了秋日一場場的落雨,難得今兒是個大晴天,太陽照在九曲橋上的紅欄杆照得好似飛虹,水面盪了一層層的波光,錦鯉甩了紅綢似的尾巴,灩灩泛上來吐泡。
她是不是遇著了,還是在石墩子上坐著發了場夢,帕子上小小暈開一個濕濡的圈兒,單邊兒還沾著她嘴上的胭脂,真香,她聽見他呢喃,又好像沒說。
恍惚惚的走出來,一路都覺得他在背後盯著她看,還有那一問,問她肯不肯嫁給他。蓉姐兒也不知道肯是怎麼樣,不肯又怎麼樣,只曉得看見他的眼睛,就好像還在燈會那一日,他隔了霧氣燈火瞧過來,她的心跳的像是戲台子上的鑼鼓點兒。
捂住耳朵發懵,那燙熱的目光,怪嚇人的,她是懵住了,還是真箇答應了?這要緊的當口,竟糊塗起來,漫不經心的扎了指尖兒,一縮抬起來看看沒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