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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她跟蓉姐兒交好,為的便是她家跟吳家熟悉,等吃了櫻桃各自散開來,雁姐兒便挨了蓉姐:「你家同我表姑母家很是相熟吧。」
「嗯。」蓉姐兒輕俏俏的應一聲,尾音挑起來,嬌嫩嫩的手握魚杆,這裡的魚都餵的蠢了,才落杆子就有魚上勾,她歡叫一聲,叫蘭針幫著捉上來,胳膊長碗口粗的一條,落到水桶里還在搖紅綢似的尾巴:「把這個放到我院裡的荷花池,這才是魚戲蓮葉呢。」
雁姐兒跟著應合兩聲,又道:「我表姑母人最好,又慈和,便是我過生辰,也要送禮的。」蓉姐兒釣著了魚側臉沖她點頭:「柳姐姐也好,陪了我放風箏,還有徐家小郎君,他也喜歡放風箏。」
雁姐兒手一抖,魚杆子叫魚拖進水裡,蓉姐兒跳起來驚叫,繞了池子看那魚吃盡了香餌,竹杆做的魚杆就這麼浮在池面上,幾個丫頭拿長竹杆子撈了上來,幾個姑娘全聚在釣魚台前拍了手笑看,雁姐兒只好把沒出口的話咽進去。
心裡記掛了這樁事,有心往蓉姐兒房裡坐一坐好多問一些,她又是同石家兩個姐兒一處來的,自然也要一起回,張了好幾口都沒覷著機會,只能咽進肚裡。
她識得這人三年,不過說過一句話,見過五回面,別說是一處放風箏,連同坐一屋都不曾有過,回去一路都不說話,到了家請過安便回屋裡去。
石家大夫人見了倒問一聲,石娟是她小女兒,聽見問哼了一聲:「還能怎的,不過又白說兩回原來家中怎麼怎麼富貴罷了。」說著還皺眉頭:「還說表姑母待她是極好的,生辰也要送禮。」
圍在一處誰說話都能聽見一二句,石家大夫人聽了眉毛都立起來:「說的像咱們苛待她,哪一年我不說給她辦一席,她自家說的為了父親母親守孝,這時候便來說嘴了!」
丟開手去再也不問,等小院裡的環兒來報病了,石家大夫人連臉都沒露,只叫丫頭去看過一回,請了大夫開兩帖藥。
蓉姐兒進學裡沒瞧見她,第二日帶了些點心新果去看她,雁姐兒握了她的手,心裡悽苦,咳嗽兩道:「也只你來瞧我了。」
蓉姐兒眨眨眼,笑嘻嘻道:「那兩個都叫我給你帶好,邢家姐姐也還病著沒來呢。」大夫說是風寒,越發不敢開窗,怕她著了風,屋子裡又沒甚好薰香,全是藥味兒,蓉姐兒把自家身上掛的香包摘下來掛在她帳子上:「你也忒多心了,想這些做甚,今兒每人回去都要作詩的,一首五言一道七絕,好煩人的,想是回去苦思了。」
雁姐兒見她頭上新插了枝花釵,道:「這樣子倒時新。」
蓉姐兒摸摸頭,一串米粒兒大的刻金蓮花綴在赤金嵌了大珍珠的帶露荷葉上頭:「這是昨兒吳家送來的生辰禮呀,我最喜歡這一串小珠兒了。」
第113章 徐小郎一等廩生蓉姐兒成官家女
徐小郎中了一等廩生,他在學裡收著的信,書院裡自有識文通墨的小廝日日等著放榜,把上頭棲霞書院送考的人名一一錄下,帶回去往上呈。
他的兩個書童進來報喜,這算是他們屋裡自吳氏走後的頭一件喜事:「少爺,咱們要不要回去報信,再買些吃食上來分送。」
徐小郎倒不意外,若是這點把握都無,也不下場應考了,他擺擺手手裡還拿了卷書:「回去報一聲,就說我還在書院,便不回去了,拿些銀兩,買些酒食上來。」原來這些都是吳氏在打點,吳氏一去,他便無師自通了。
等再晚一些學裡便會熱鬧起來,到時候把酒跟肉湊一湊,跟同窗一處辦個喜宴,卻比家裡大人賞一桌子席面要開懷的多。
便是二房的智哥兒且也考過了,徐家出來的哪一個不是廩生,應考時寫了籍貫父族,哪個不開眼的考官不在這上頭賣個人情,便是往後鄉試考舉,若不是空了一張卷子交上去,怎麼也不會名落孫山外的。
這對他是頭一回,徐家卻已經連著三樁,到他這兒便顯得稀鬆平常,何必作那個歡喜模樣,落人的眼。捧硯聽了有些耷臉:「哥兒可是廩生,怎麼也該賀一賀的。」
「你看著買些好吃食來,院裡慶一慶便罷了。」徐小郎眉毛都沒抬一下,出考棚一路都有叫人攙扶著連路都走不了的,那些個年歲大的,頭髮鬍子半白還在應考,力道不支累趴在考棚里叫抬出來的也不少,徐小郎出來狠睡一整日,放榜前再沒看過書。
手上拿了本詩集,也不去看那針砭時弊的,只看花花糙糙怡一怡性情,按著十二名花排行,他的指尖滑過牡丹芍藥,翻過一頁,停在水芙蓉上。
看到「卷舒開合任天真」這一句,不知怎麼想起蓉姐兒的笑臉來,仰了頭眼睛只盯著風箏看,風箏往左,她便往左,圓溜溜的大眼睛來來回回的轉,又專注又有趣。
不知不覺就勾起嘴角,捧硯跟覘筆兩個探頭瞧了,一個推另一個:「少爺還是高興,不過宅子裡頭那些個事嫌著煩,你且去,還要報給舅家知道。」
這是討賞的活計,說不得不必整治菜餚,府里老太太就賜了下來,捧硯一溜去了,覘筆特特到山間拎清泉來煮茶,拿出一付茶具來,把尋常徐小郎愛把玩的那隻雕了蓮蓬當手柄的小茶壺拿出來,煮了茶送進去。
棲霞書院多是官子弟讀書,各人的院落也開闊的很,卻也不是沒有貧家子弟,需要得文采精妙,才能減免學雜費用,一樣進得山門,可住處便不如富家子弟這般如意。
徐小郎便是金陵人士,哪個不知徐家的名頭,他住的自然是上房,兩面窗一開,外頭還擺了兩水缸的荷花,風一吹,清香陣陣飄進窗內。
覘筆把茶送上來,他頭也不抬拿手去勾,一摸壺把側頭看看,忽的一笑,側頭去看背後懸掛的荷花圖,隨口問道:「今兒是什麼日子了?」
「六月二十九了,都中伏了,山下已經是熱得淌汗濕衣,山上倒還要蓋薄被子。」覘筆見少爺有了興致,也跟著閒話兩句。
徐小郎一聽怔住了,二十九了,倒錯過一天了,他摩挲著蓮蓬壺把手,雖已是秀才,那一個還離得他遠呢,越發低了頭去看詩集上那一句,「任天真」她可不是天真,半點也不知愁,看見她笑,心裡不知怎麼就歡暢起來。
覘筆比捧硯知道少爺的心事,既是書僮自然識得文墨,伸頭一看滿篇都是荷花詩,哪裡還有不知道的,從王家回來少爺便悶悶不樂,連舅家也只住了一夜就要回山院裡來,揉了的荷花圖,便是覘筆從廢紙堆裡頭撿出來的,燙平了擺在案上。
若是太太在,斷不會看著少爺自苦,覘筆自然沒能跟著到王家後園裡頭去,卻也明白定是王家的小娘子惹了少爺的心事,便是他也曉得,王家是商戶人家,怎麼好結親,當面不則聲,背著人也為了少爺嘆息。
這個主子脾性好,別個房裡的書僮卻不如他跟捧硯兩個自在,也是太太自小便不許他假人之手,穿衣疊被吃飯動墨,說是捧硯覘筆,卻極少真的做這活計,還是來了書院,才理書灑掃作了半個小廝用。
「少爺,可是家裡有什麼事沒料理的,等捧硯回來,我去跑一趟。」覘筆試探出聲,徐小郎卻擺手:「橫豎已經晚了,我也不知該買些什麼。」
覘筆的腦袋轉的陀螺也似,這意思是要送小娘子的,他想了半日,廚房裡邱婆子的兒子看中了黎叔的女兒,便老是買些香粉袋子繡花絹子討她歡心的,可這是少爺,哪能跟他們送的一樣。
徐小郎見他站住了,笑一笑:「你也歇歇,我這裡無事。」
捧硯回來時,覘筆正託了腮坐在台階上,他果然是帶了宴席回來的,不獨徐家有一桌,連吳家也給置了一桌子,棲霞書院中的人多,酒樓里便一處送上來,山院前已經擺開十桌,跟請客喝酒似的。
捧硯看見覘筆上前去踢他一腳:「作什麼發呆,少爺身邊不用人?」說著進門回報:「已經報給家裡知道,小的還往了舅家去了一遭,卻沒人在,問了門房,去王家尋的人。」
徐小郎拿了書的手一緊,看著不在意,眼睛卻瞧過來:「舅舅一家又去了王家?」
捧硯拎起茶壺灌茶,覘筆急得不成,在後頭拍他腦袋:「少爺問你話呢。」捧硯也只是少事,吃這一拍差點兒把茶噴出來,不好當著少爺的面纏打,趕緊回道:「說是王家老爺捐了官,如今是個九品官了,不僅捐得了封典,還有頭銜穿官服吶。」
捧硯當著徐小郎的面拿了個紅封出來:「小的上門時,王家老爺跟咱們舅老爺正在吃酒,小的上去一句老爺大喜,王家老爺抬手就賞了一封銀子。」
後來知道是徐小郎得了一等廩生,吳老爺也眉開眼笑,喜事湊成雙,意頭好得很,也給他一紅封,捧硯衝著覘筆齜牙,還預備分一半兒給他,竟上來就拍頭。
覘筆想的卻不是這個,看見徐小郎若有所思,高了聲道:「這王家老爺已是九品了,再過得兩年,可不跟咱們老爺平起平坐。」
捧硯啐了他一口:「那是虛職,不過名頭好聽,咱們老爺是實在實的在官,你說什麼風話。」覘筆氣的牙痒痒,一個勁兒使眼色,捧硯卻俱接不著,還拿眼兒刮他。
徐小郎面上卻好看多了,點點柜子:「與我收拾一件乾淨衣裳來,罷了,還是穿學裡的,燙平了,等會子進宴要穿。」
捧硯不知道少爺怎麼又好了,急頭巴腦的去燙衣裳,覘筆跟了出來:「你這呆木頭,少爺心事都瞧不出來,才怎不多說兩句王家好話。」
捧硯真箇呆住了:「說甚個好話,你吃錯了藥,我那兒有藥匣子,給你尋枚『風話丹』消散消散,也好把這滿肚子的風話出氣放出去。」
覘筆氣不打一處來,照著屁股就是一腳:「少爺為甚高興,王家老爺有了官職,還捐了封典,等再往上升兩級,那便是王家太太也有了誥命了,你怎麼就不懂!」
捧硯還沒明白過來,覘筆長嘆一聲,搖搖腦袋:「得虧了有我,少爺跟前要都是你這樣的蠢材,哪個明白他的心意。」說著把捧硯拉過來,貼了耳朵道:「少爺呀,這是瞧上王家姐兒啦。」
捧硯張大了嘴,覘筆一笑:「怎的,你要吃雞蛋呀。」說著搖擺而去,這回卻是捧硯上來拉他,求他把事兒說明了。
這邊徐小郎得喜,那邊王家也是張燈結彩,王四郎吃得酩酊大醉,拉了秀娘不住口的念叨:「等著,等著我再往上升兩級,你有封,我娘有贈,沒成想著我王四郎也有封妻蔭子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