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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給他用咱們的碗裝。」蓉姐兒拿了大碗,把茂哥兒吃的碎肉糊糊倒進去,再把那碗拿到面前,他兩隻手牢牢的抱住了,吃的平時更香更快。
蓉姐兒原還沉了臉,看見弟弟這模樣笑起來:「小笨瓜。」
第111章 蓉姐兒力辦宴生辰會女兒論嫁
院子正當中拿磚砌的水池子裡開滿了荷花,夜裡蓉姐兒睡覺開了半扇窗,她自小便怕熱的很,半夜裡秀娘還要起來給她抹抹汗,怕叫風吹著感了風寒。
微風送來荷香,整個家裡只蓉姐兒這個屋子最費冰,不獨房裡頭要擺,竹編涼蓆還得用井水擦過,秀娘怕她著涼,關節浸了寒氣往後年紀大了腿疼,吩咐了丫頭不許給她拿剛打的井水擦。
只給她屋子裡頭添了個冰盆,擺過一回冰盆她便日日都想要,不住的換了進來,恨不得就抱了冰塊睡。
這天半夜下起了大雨,窗框叫雨濕了滲水進來,蓉姐兒睡得沉,外頭電閃雷鳴,她一點也不知道,銀葉卻警醒,爬起來把窗關上,栓上木條,看看外頭的天,掀起床上罩的紗帳。
薄被子卷在身上子,露出白生生的腿,是夜裡把熱,悄沒聲兒的把褻褲給褪了扔到床里,半截蓮藕似的胳膊露在被子外頭,連衣裳都卷到腋下了。
這
般睡著還一頭是汗,額間密密一層汗珠兒,銀葉拿絹子給她抹了汗,又取出一床薄被來給蓉姐兒搭在腿上,外頭電一閃,蓉姐兒眯眯糊糊睜開眼睛,看見銀葉背了光,嘴巴里嘟一句:「是誰?」
銀葉柔聲道:「是我,姐兒可要吃茶。」等了半天不見她應,原是闔上眼睛又睡過去了,銀葉抿抿嘴角往涼床上一躺,把被子蓋的嚴嚴的,枕住手睡了過去。
第二日清早蓉姐兒一骨碌爬起來,坐著揉揉眼,把身上的被子一把掀開來:「什麼時辰了?」今兒是她的生辰宴,早早就下了帖子,請學裡幾家的姐兒都來家裡玩耍,算是請個東道。
盛夏園子裡的花兒開得爛漫,芍藥圃中只余綠葉,可薰風亭子前的荷花池卻開滿了荷花,蓉姐兒還只當各處都有荷花節的,哪知金陵竟無,興兜兜的纏了王四郎帶她去看荷花節,王四郎也一口答應了,等快到日子的時候,才曉得金陵沒有。
「爹怎的騙人!」蓉姐兒皺了眉頭,茂哥兒坐在羅漢床上看見,從喉嚨里嗚出一聲來,也學著蓉姐兒的樣子皺眉噘嘴兒瞧著王四郎,王四郎過去把他拎起來拍拍屁股:「還知道幫你姐姐,忘了她騙你?」
蓉姐兒喪了臉不樂,還是秀娘許她開了園子請人來過生辰宴,她皺了眉頭想一想,那幾個姑娘都說不到一塊去,可開宴便能遊船,總比悶在屋子裡頭強,這才點點頭應了。
既是她的宴,秀娘便全叫她來定:「等往後你總要自個兒辦的,先練個手便是。」總歸來的都是小姑娘家,便有些辦得不好的地方,也不算失禮了。
蓉姐兒一聽叫她來辦,這才提全付精神來,每日下了學便學了秀娘管家的樣子,往堂屋裡一坐,身邊跟著四個丫頭,一樣樣的分派事務下去。
玉娘有心想幫襯著,秀娘攔了她:「叫她練練手去,你暗裡看著,若有敢欺她的,再來報給我便是。」一路扶著手不放哪裡學得會跑跳,若不靠著原來宅子裡頭留下的廚房花園各處的舊人,上回吳家來暖房的宴且辦不下來,真箇自己著手了,才知道事兒難辦。
既是有意給蓉姐兒尋一門好親,不說往高了嫁,只嫁個門戶相當的人家,往後這些個事便不會少,新媳婦進門第一回辦宴,若是砸了倒要叫人記一輩子,父母愛兒,自為她計長遠,這些個如今不放了手叫她吃虧,往後到了別家豈不吃苦頭。
蓉姐兒卻不知道這些,只曉得這是一樁好玩的事,人從進門開始便由著她管,往哪兒走,游那一片花園,坐不坐船,吃些什麼,用罷宴席又玩些什麼,一樣樣都要她來辦。
蓉姐兒知道家裡開銷大,她過生辰這一回,帳上只撥給她二十兩銀子,秀娘是有意緊一緊她的,看她是不是自個兒往裡頭添錢。
蓉姐兒一拿上錢就算起了帳,辦宴最花錢的就是酒席,既是生辰,便不能寒酸了,莊媛姐兒家裡還是開酒樓的,菜是個什麼價門清,席叫她說好了,才是真好。
上回請吳家的水八仙宴是好,可花費也大,如今已是盛夏,那些個菱角蓮藕都是賣得賤了,便是為著賣得賤,才顯不出上次那樣的金貴新鮮來。
蓉姐兒動足了腦筋,她知道手頭銀子緊,先把廚房裡的紅案白案點心案一個個的叫過來,也不同他們費口舌,直通通的問道:「我要辦宴,可有甚個拿手菜?」
直問的幾個老廚房面面相覷,便是秀娘也只柔和著問,商量的口吻他們才好出脫,譬如人手不夠,紅案趕上了,白案便不及了,統共一個廚房,又要一處辦出來的,拿這個作難,好多討些主家的賞錢。
可蓉姐兒問的卻是拿手菜,這卻扯不得皮,你功夫不好,雇來了作甚,紅案上的趕緊道:「小的拿手蜂蜜扣肉,香蘇鴨子,炒鵝掌,若是上等宴席,還有一個雞包翅也拿手。」
白案上的等前頭這個報,已經想好了說辭:「面點出奇不過一味湯好,這個月份里魚肥得很,拿模子刻了小荷葉,很能看的。」
這個蓉姐兒倒中意:「你拿菜汁子揉面,揉成綠色的拿模子刻出來便是,今兒夜裡先上一道,我嘗嘗味兒。」
這便雞鴨魚肉都齊全了,再上些炒素鮮菱角蓮藕片,並兩道點心,一桌子湊出十樣菜來,正是十全十美。
她老聲老氣,這幾個才要開口說說苦楚,蓉姐兒已經揮了手:「先做著,端上來我看好不好,若不好,還往外頭定席面去。」
幾個出去了便咋舌頭:「這個姐兒真厲害。」憑你多少油嘴滑舌的說辭,她聽也不耐煩聽,只辦好了事便是,事已經吩咐下來,拿手菜又是他們說的,若真箇沒辦成,還到外頭叫了席面進來,那不是自砸招牌。
一個個捏著鼻子咽苦果,玉娘看了直想笑,到秀娘處一說,秀娘反而把蓉姐兒叫過來:「事兒雖是應當的,怎麼好這樣說話。」
蓉姐兒眨眨眼睛:「我叫他們自個兒說的,能辦便辦出來,不能便就到外頭買去,怎是為難他們?」秀娘叫她一噎,倒沒話對答,告訴了王四郎,王四郎便只是樂,還悄悄告訴蓉姐兒,讓她緊著好的辦,若不夠銀子了,他來添補。
廚房定下菜單,卻沒這麼容易辦妥,光是那道雞包翅,就要買來上好魚翅,拿干鮑魚,火腿丁,瑤柱作湯底,把雞肚子剖開來,把魚翅塞進去,用細海帶絲當線fèng起來放到窩中燉得皮脫骨爛,這才方入了味兒,只這一道菜,便去掉六兩銀子。
再有涼菜裡頭的炒鵝掌,一道菜倒要用好幾隻鵝,一樣樣的問上去,蓉姐兒把干鮑魚去了,總是取它的鮮味兒,火腿已經夠鮮,再加些活蝦進去煮,沒擺翅子進去,單用一隻雞試了試,果然湯鮮味美,因著翅子難入味,從頭天便拿文火煨著。
鵝掌去了骨,切成片狀,跟香菇一道,黑白分明撒上蔥花,算是個半葷,還差著一道,卻是玉娘瞧蓉姐兒犯難提點她的:「江裡頭撈出來的魚沒土腥氣,新鮮的買一尾大的來,片成魚鮓,拌些秋油辣油沾了吃便是。」
蓉姐兒又風風火火的去問秀娘討彩瓷盤子來盛,一片片晶瑩魚肉似盛開的牡丹花擺在淺紅色的燒彩盤子上,四周擺上冰,再插一支合苞未放的荷花,也算是能壓得住桌的大菜了。
好容易把這頭等大事辦完了,再開始想宴要辦在哪兒,花園子裡頭亭台樓榭樣樣俱全,自大門進來一路穿過甬道,再進個梅形的月洞門,便是進了花園。
兩邊栽了兩株銀杏樹,根深樹茂,下面還有個雕了石頭大蟾蜍的水池子,石荷葉托起蟾蜍,到了秋日裡,兩邊的銀杏黃葉兒叫風一吹直往池裡落,原來的主家給這池子起了個好意頭,叫聚寶金銀池。
這算進了花園第一景,旁邊兩條分岔路前擋著一塊巨大太湖石,分出兩道石子道來,種了花木古柏,隔開兩種不同景色。
右面是窄窄兩間糙屋子,拿茅糙蓋的,前頭還有一畝地,種了些蔬菜瓜果,竹籬笆圍成農家小園,還養了幾隻大白鵝,如今正是菜瓜胡瓜結果的時候,這些姑娘想是從未見過。
左邊一眼望去是個前窄後寬的水塘,曲曲彎彎拐了三道溝,三道溝上架著三座橋,石橋木橋,還有一道只兩步長一步寬,拿漢白玉造的玉帶橋。
這三橋是木橋第一石橋第二玉帶橋第三,在翡翠樓上看,玉帶橋便如官服腰帶正中嵌的玉,所以又叫它加官橋,那回吳少爺同徐小郎來,王四郎特特帶他們走了一回加官橋。
蓉姐兒拿不定主意走哪條道,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帶了甘露從正門開始往裡行,站在紅漆木頭的飛虹橋上遠遠看向糙屋子,站在這兒還能聽見鵝叫聲,她指指蘭針:「等到了日子把大鵝趕到河道里,一路走三橋,一路拿柳條趕,不就成了。」
再一路穿過玩花樓,坐船去面水的荷花池前用飯,吃罷飯就在樓前的平台投壺藏鉤,備下雙陸象棋跟葉子戲,七個人想玩什麼都能樂得起來。
樣樣事俱都定下來,她便帖子請人來。蓉姐兒在金陵沒別熟識的人,做起花箋來異常用心,灑金的薛濤箋,用簪花小楷寫首宴請詩,蓉姐兒不常寫這字,寫一張就要甩甩手,鼻頭都要碰到桌板了。
屋裡鮮花淨果的鋪設著,樓台前還架起兩根釣魚杆,漆壺棋盤樣樣齊全,到了開宴這一天,蓉姐兒早早就在玩花樓里坐等著。
最先來的是石家三位姑娘,石嬋跟石娟,後頭跟了姚雁,一進門先逛了園子,立在橋上去逗那大白鵝時,後邊莊家秦家的兩位也來了。
蓉姐兒從玩花樓里出來去迎,幾個人擠擠挨挨的看一回花柳,六月雪開得滿樹都是,叫風一吹紛揚揚落下來,綴在發間倒真跟下了場雪似的,到了門前先是一陣拍打,窄舟只得坐兩人,石家兩個姐妹一隻船,蓉姐兒跟雁姐兒共乘一隻。
姚雁姐見前頭那船隔得遠了,握了蓉姐兒的手:「多謝你的帖子,我沒甚個禮好送你,繡了一付出水荷花,本想嵌了屏送你,只我行動不得自主,托不著人出去尋裝裱鋪子。」
蓉姐兒細看她,果是眼睛邊上一圈紅:「你再這樣,我便不要了,做什麼熬壞身子骨。」她才說完,雁姐兒就淺淺一笑:「我曉得這些人裡頭,只你真心待我,繡個屏又有什麼。」
密密的出水荷葉遮著船頂,蓉姐兒伸了手,指尖順著河面滑過,手上的戴的兩隻金鐲子叮叮作響,雁姐兒從她腕子上溜到池上,再細看這院子,指指邊上的角樓:「我家原也有這麼個大園子,倒是許多不曾游過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