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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那有甚個好吃,你爹叫了席面的,明兒再給你買湯米粉。」秀娘自家也做過推車的買賣,倒不覺得這些個東西髒,蓉姐兒也比尋常閨秀耐得住摔打,見女兒纏上來要,應了:「買了一碗嘗個鮮便罷了,夜裡還吃席面呢。」

    銀葉摸出三十個錢叫婆子下船買碗湯粉回來:「姐兒要吃鴨子湯底的,那個涼血不易發,你撿一個乾淨的攤子,用咱們自己帶的碗,拎了食盒子去,再給加一碟子肉脯。」

    婆子跑了一這趟,自家倒好得個三五文的,腿兒一伸便往港口去了,外頭酒樓里的也送了吃食來,為著是船上,還差了個小夥計跟著,怕把銀器弄丟了。

    王四郎叫的是八兩銀子的上等席面,光是點心就有七八樣,純蜜蓋柿子、糖霜桃條脯、鴨油瓜仁兒鬆餅、芝麻象眼餅、蜜浸炸絛環,再配上玫瑰松子糖,咸切櫻桃,金絲橄欖,八樣小碟才上來,徐小郎便吃這餐費用頗奢,連連道謝。

    王四郎擺擺手:「一向得你舅舅照拂的,有緣碰上了你再不作個好東道,還當我是個寡義的人,豈不叫人戳了脊梁骨,你且坐定了吃著喝著,我再叫一桌子,送到你船上,算是謝師。」

    「這怎麼使得,不敢再勞動了。」徐小郎要站起來,王四郎趕緊攔了:「你只說我是你世叔本家便是,遇著了送一桌子席面也是全了禮。」

    再推也無用了,席面已經送上了船,一位山長,四五個夫子已經燙起了酒,金陵本就是富庶地,棲霞書院又多是官家子,這樣的孝敬與他們實屬平常物,坐下大啖也無甚推拒的,就是各個艙房的學生,也都有一屜兒鴨肉三鮮的煎包當點心用。

    還有兩罈子上好的松花松葉浸酒,王四郎特意差了小廝,同店家說了是大儒要用,叫他們撿乾淨風雅的上,因著臨江還備下些江鮮,席上還有兩尾鰣魚,是拿紅油浸著蒸出來的,用青花白底的大瓷盆子盛出來,片成窄塊又鮮又嫩,不用佐料就鮮得入味。

    吃這一頓好酒席,等了了,小廝又送了一大海碗的湯米粉來,王四郎一奇:「這也是席里的?」那小廝賠了笑:「原是姐兒說給老爺墊肚皮的,怕老爺吃不痛快。」

    王四郎「哈哈」一笑,也不把徐小郎當作外人:「還是女兒知道我,這些個酒席,吃著是甘美,過不得一時三刻就又飢了,不頂飽。」說著把一海碗的湯米粉分作兩碗。

    徐小郎看著斯文,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席上少動筷子,看見湯粉也笑:「深夜讀書也要吃個夜點心,這個卻當,管飽。」

    兩人分食一碗湯米粉,原來席上不曾說的話,就著這碗米粉也都說了,王四郎還問起徐小郎的本家來,徐小郎淺淺一笑:「家父年前才討了繼母過門,我跟了山家出門,還未拜見過。」

    王四郎聽見戳了人痛腳,也不再開口,見著他對吳家很有情誼的樣子,說些吳少爺的事,說的徐小郎面上帶笑:「表哥便是這個性子,聞得秋日放得長假好回來一趟的。」

    王四郎眼仁兒一亮,吳家這些個,徐小郎是個讀書人,吳老爺又是積年的大富,只有吳少爺頗說的來:「等他家來,倒要請他吃酒。」

    直說的月上中天了,才差了人把徐小郎送回去,那邊也等著他呢,俱是同窗,啃著鴨肉三鮮的煎包,問他:「你怎的送貓兒碰上你世叔了,可見著那小娘子沒有。」

    不是小娘子養活的貓兒,脖子裡的金鈴鐺怎的還雕花,徐禮把手一擺:「再有通家之好也是男女七歲不同席的,我哪能見著。」說著就笑,隔了門板的那一陣陣貓撓似的動靜,他全聽著了,想想那個小圓滿糰子也不知現下生的甚個模樣兒了,倒是性子一點沒變。

    一笑就想起她軟綿綿的身子,小眉子小眼短手短腿說起話來卻一付老成模樣,以手作拳放在嘴邊咳嗽一聲想要掩飾過去,那個打趣的人一眼就瞧了出來:「趕情還真有姻緣在時裡頭。」

    叫徐小郎板了臉推出去:「那是叔伯家的女兒,怎好隨便說嘴,倒不是讀書人是長舌婦了。」把他身子一板推了去關上門,洗漱過了才躺倒在床上。

    這些個同窗說起這話也是有因由的,哪個不知他還沒定親,院裡俱是官家子,一個個早七早八就開始相看,家裡大人出面給定下對家來,便只有他,該相看的時候逢了母喪,一守便是三年,好容易除了服了,那邊又新進門一個繼母,那繼母的年紀比他也大不了多。

    家裡這才送他出來讀書,避過了繼母進門,排在前頭的哥哥們,哪一個也沒有進過書院,全是拜到大儒門下,做親傳弟子的。

    可書院也有書院的好處,雖由年紀不同,卻都是經年苦讀,在家卻沒有這樣志同道合的人,待得回去便是縣考,讀了這許多年的書,盼得便是這個時候,同窗除他再沒有童生了。

    正逢三年一次的歲考,那頭了秀才名號的也在徹夜攻讀,先把秀才名頭守住了,才能往上應舉,徐小郎的伯父是布政使,正管著這個,人人俱都羨慕他,只徐小郎自個兒知道,他這回再沒勞兩個伯父動筆,只主了夫子寫薦信應考。

    每每說起親事來,別個都急了,只他不急,等這趟回去,也不知後院裡那兩個又鬧成什麼模樣,繼母聽聞是大家子裡出來的,不知是否同娘一樣好性兒,他盯著床帳嘆過一回,轉了身子對了牆,隔了木板聽見對面的床吱吱呀呀的,不由紅了臉。

    俱是血氣方剛的少年郎,又都頗知人事,不然也不會動不動便拿小娘子打趣人,既知道些了,手上功夫怎麼會少,隔得二三日便要鬧這樣一回。

    船板薄薄一層,哪裡遮得住這些個動靜,徐禮聽了半刻見還不歇,自家身上反倒熱起來,他自來身邊連個丫頭也無,這事雖則聽到一些,又換是學中有人看那些個話本裡頭提及三兩句,哪裡如那已經通了人事的,間壁那個家中已經有了通房,呼呼哧哧叫得人耳熱。

    徐禮坐起身來點亮油燈,披了薄襖推開窗戶,叫清風吹掉燥意,臉上羞慚,翻開書來,讀上兩句,直點燈到三更,間隔的動靜才沒了。

    徐小郎這裡對著清風明月,蓉姐兒那裡也正抱著大白看月亮,傍晚叫人燒了些熱水,把大白整個身子泡進盆里,大白的兩隻爪子搭住盆邊,任蓉姐兒用皂豆給它搓毛,綠芽站在旁邊一直都沒插進手來:「姐兒,我來罷。」

    「你看大白多舒服,它在外頭也沒吃苦頭。」說著又給它洗起毛來,拿大毛巾抱起來擠掉身上的水,大白站起來抖抖毛,再給它撲上蚤子粉,這個澡才算是洗澡好了,蓉姐兒抱著它拿梳子給它理毛:「大白,你再不計跑了,再跑了找不回來怎麼辦。」

    大白喵嗚一聲,似是在應蓉姐兒的話,蓉姐兒抱了香噴噴的大白蹭一蹭,這才想起來:「還沒謝謝他呢。」等玉娘跟她說了,她才想直來是原來見過的哥哥,還奇怪呢,覺得他長得不同了。

    玉娘掩了嘴就笑:「你還知道美醜了,你喜歡那胳膊上雕青紋九龍花繡的的大漢呀。」

    蓉姐兒擺擺手:「那是燕青,我不愛,我愛武二郎呀!」

    幾個丫頭俱都笑她,玉娘颳了臉皮:「多大點子的人兒就知道愛不愛的,怪道你娘要把那墨刻本子都收了,性子越養越野,改明兒把你許給天橋上玩雜耍的。」

    蓉姐兒鼓鼓嘴兒,玉娘又道:「等你大著些,才知道哪個是俊哪個是丑呢。」說著給她關上窗門,吹燈叫她睡覺。

    蓉姐兒哪裡睡得著,她自尋回了大白抱在手裡一刻也不放,趕了綠芽銀葉幾個出去不許守夜,悄沒聲兒開了窗子,叫夜風吹得打了個噴嚏,抱大白抱在胸口,看看天上的月亮,念上兩句詩。

    大白也盯了星星瞧,兩隻爪子搭住窗框,外頭螢火點點,它伸一爪子去搗,蓉姐兒怕它再丟,給它換個大銅鈴鐺,這麼一動聲兒就遠遠傳出去。

    對船看書的的徐小郎也開了窗兒,聽見鈴聲,探身出去張望,蓉姐兒熄了燈,他那兒卻是亮著的,黑夜裡這一點燈火甚是分明,蓉姐兒躲在半扇窗扉後頭仔仔細細看他一回,撓撓叫大白蹭的發癢的面頰:「俊倒是俊呢,像花榮,不似武二郎。」

    第104章 水耗子徐壞人清白徐小郎得見蓉姐

    「咱們船上,夜裡再添兩個巡夜的。」王四郎帶著一身寒氣水露進了艙門,茂哥兒睡著了,捏著手指頭塞在嘴裡吮,秀娘正幫他拿出來,看見丈夫說得急問:「怎的了?前頭丟東西了?」

    港口渡頭貨船多,三教九流人多口雜,前邊官船掛了旗幟好獨占一塊地兒停泊,後頭跟的那些民船便沒恁般好事,夜裡常要叫人巡船,載的都是貨物,叫人趁夜摸了去套上油布扔到水底,等船走了,再下水撈出來發賣。

    幹這行當的還有個渾名叫水耗子,他們也自有眼線,港口賣吃食的,拎了花籃兒賣珠子的,瞧著普通平常,說不得便是水耗子的家人,專看哪一船上有錢有貨。

    王四郎夜夜這樣晚回艙,便是親跟了水手船員家丁一道巡船,今兒叫進來一桌席面,想來是露了富,叫人盯住了,夜裡就有那扒了船舷往上爬的。

    王四郎經過水匪一事,待這個最是上心,便是到了港口也不曾鬆懈,失了貨是小,叫人偷偷藏到船上,經過峽口裡應外合劫了船去豈不糟糕。

    差了一點兒沒逮著那賊人,還是叫他割掉繩子跳進水裡逃走了,王四郎在貨船上巡了兩回,又加派了人手到小船上來了。

    「貨倒是沒丟,也沒傷著他,這些子人怕的就是挾仇報復,也不是沒那些受了傷,夜裡回來燒船的。」王四郎脫了外袍,喝了一碗熱湯,摸摸肚皮又覺得餓了,也不叫人再去燒灶,撿了兩塊細糕餅吃。

    秀娘聽了直念佛:「原咱們出船也不曾碰見,怎的這回事兒這樣多。」上一個港口也是碰上夜裡巡船鬧得的人睡不著的,不意這處也有。

    「不知,怕是哪個地方旱了澇了,年景不好才有人出來幹這勾當。」王四郎吹吹杯里的茶:「哪個房裡都不能單留了人,把窗門俱都鎖起來,咱們還要泊上兩日再走,出得一批貨,別叫人再摸上來。」

    第二日玉娘便搬到蓉姐兒房裡,幾個丫頭也都擠在一處,各各空屋都鎖上,還拿封條封好,王四郎差人帶了名帖通報各船,幸而前頭一隻官船上帶有兵丁,那家既也在港口,便派了人往衙門去,港口巡邏的兵士也多起來。

    王四郎出了一百斤茶葉,又收了些時鮮貨物,這回俱沒買百合之類不易存的,倒在水集市上跟對船收了些黃米紅豆大棗來,以貨換貨,用茶葉換了南北貨,到下一個港口再跟別個貨,出來只一樣,到得金陵便有百樣雜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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