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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綠芽一個激靈,趕緊就想轉過身去,蓉姐兒已經嘻嘻笑開了:「綠芽,去廚房要盅銀耳湯來。」這道湯秀娘常吃,往常廚房就備著,綠芽原還當蓉姐兒想著什麼壞主意,一聽是叫她拿湯,出了門就往廚房去。

    誰知道蓉姐兒又點了甘露:「甘露,你到外頭磕點冰來。」甘露怔住了,她看著蓉姐兒結巴起來:「磕,冰?」

    「這樣熱,還不給喝點涼的。」蓉姐兒噘起嘴巴,銀葉趕緊上前勸:「好姐兒,這天兒立住都要凍掉鼻子,哪還能吃涼的,要是熱,把這碳盆擺遠些罷。」

    蓉姐兒自家穿上衣裳:「不成我個兒去,從那檐角上敲點下來又怎的了,夏天不是還吃冰淘嘛,今兒中午就吃新魚脯罷,冬天,也不腥氣。」

    銀葉半晌答不出話來,這個主家甚樣都好,既不挑剔也不刻薄,有個好吃好喝從來也不藏私,屋子裡擺的點心果碟都是沒數兒的,誰想吃了便去拿上兩塊,丫頭們吃飯也常有肉菜大菜吃,俱都是蓉姐兒賞下來的。

    可她只一條叫銀葉綠芽提心弔膽,主意太多,眼睛一溜就是個主意冒出來,夏天要往竹蓆子下鋪棉被說這樣說著又軟又涼,這大冬天的,都入了九了,竟要吃起冰來。

    銀葉又不能真箇叫蓉姐兒冒了風出去,趕緊拉了她:「姐兒便是要吃,也不能吃那屋檐上的,髒呢,真箇要添冰,拿水到外頭去凍就是了。」

    「那個多慢呀,我不罷進去,只把碗放在冰裡頭湃一湃,不怕吃壞肚子,喏!」說著還拍拍銀葉的手,安慰她別怕似的,銀葉實在無法,趕緊使了眼色,讓蘭針去尋玉娘過來。

    玉娘一見蘭針在屋外頭,就曉得是蓉姐兒又出了什麼新花樣,她同秀娘說了兩句,尋個由頭到小院兒里來,一進門就看見蓉姐兒在屋子裡只穿了一件杏子紅的單衫,手裡拿了紅棗銀耳湯,非要把這湯盅兒擺到冰盆里去。

    蓉姐兒一瞧見玉娘來,瞪了銀葉一眼,堵氣坐到床沿,茂哥兒還自顧自樂呵呵的翻身,他翻了兩回,不用人托著也能自己翻過來了,甘露正守在塌前不錯眼兒的盯著它,因著茂哥兒搬到小院裡,幾個丫頭都會拍抱娃兒了,茂哥兒哼一聲,就知道他是拉了尿了還是要吃了。

    「我又沒作甚,不過為著熱想吃一口涼的嘛。」蓉姐兒跟秀娘是再不敢的,對著玉娘卻撒嬌:「又不很涼的,湃一湃帶點涼氣就成了。」

    玉娘點點她的鼻子:「也不看這是什麼天,叫你娘知道了,又得訓你。」嘴裡是這樣說,到底還是同意了:「把這個擺著,等溫了就給姐兒吃,不許讓她多用,湯水喝多了,夜裡又不吃飯,大白都吃的比你多。」

    茂哥兒是見風就長,一日看著大似一日,蓉姐兒也到了抽條長個兒的時候,越發腿長腰細,只個子不如梅娘那時候高。

    冬至節的時候王四郎差了算盤迴去送禮,各家再有不好也不露在面上,只有萬家,東西才拿進去,梅娘還沒沾手,就叫萬婆子跟萬大嫂兩個搶了去,算盤迴來想報給秀娘知道,可他已經成年不好再往內宅見女主人,只好請了玉娘到花廳里說話。

    「這事兒我不好往老爺跟前說,還托你轉一句,太太才好告訴老爺去。」算盤說完從袖裡摸出一對赤金耳墜:「這個,是我,我跟了老爺去鋪子裡頭……」

    他一句話沒說完,玉娘就避過身去,垂了頭急急往裡走,算盤跟了兩步,見有丫頭瞧過來,才又把東西塞了回去,訕訕的轉身回去了。

    秀娘聽見小姑子受苦嘆了一聲,又不好知情不報,才跟王四郎開了口,他便道:「莫要再提她,萬事都是她自個尋來的,苦處也要自己咽。」王大姐那兒萬家投了三兩銀子,半年一發利事,竟翻了一翻,拿了六兩回來。

    萬婆子再願意加價兒,可王大姐頭一注生意做成了,手裡有了銀錢活動,哪裡還瞧得上這幾分幾厘的,她不差了銀錢,人卻還小氣,寄回來給梅娘的都是些舊衣裳,一件件肥大的出奇,梅姐兒改小了穿在身上。

    萬家卻覺得這是不幫著發財,也不是沒找上王四郎,趁了王四郎去濼水,卻連個正眼也沒得著,回去就可勁兒的作踐梅娘,若不這樣,她懷的這個哥兒也不會白白落了。

    秀娘瞧見丈夫真箇不管,嘆口氣,悄悄包了點銀子,叫算盤差人送給她,總是從小瞧到大的,如今這樣看她生受,怎麼忍得下心。

    到這事兒過了三四天,王四郎才吐出來:「你給她錢作甚,給了她,她也守不住,原來曉得藏私房,打量著你我不知道,怎麼對著婆家不會了。」王老爺不是真不管這個女兒,照著王大郎時一樣,典了間鋪子給萬二郎賣油。

    誰知道萬二郎到處打了王老爺的旗號,有個甚事便把岳夫的名頭抬出來,王老爺原就不滿意這個女婿,恨不能只當沒有這門親,萬家比他原想的還要下作。

    這倒也罷了,誰知道這萬二竟跟王大郎攪在一處,王大郎哄得他動意,把典下來的油鋪子改成了賣南北貨,他們兩個從沒操持過這種生意,老老實實賣油便罷了,非要進南北貨,賣起紅棗核桃來,這東西哪裡易存,沒個老練人瞧著生霉生蟲,賣一半扔一半,一月虧似一月,再想改回油鋪來,那原來的主顧卻又丟了。

    不到兩個月關門大吉,照樣還挑了油擔子出去賣油,長遠不走道,那些個主家還有不吃油的,早早就叫別個頂了生意去,萬二郎無法,就又帶了梅娘上門跟王老爺哭。

    王老爺一回兩回給了銀子,萬二看這錢來得容易,也不正經拿了作生意謀營生去,跟了王大郎花酒也會吃了,牌九也會摸了,一沒了銀子就問梅娘要,連嫁妝也都敗空。

    這一日沒錢又上得門來,王老爺眯了眼兒不理,萬二郎還沒出門便對著渾家呼呼喝喝,擺明了是不把王老爺放在眼裡,他一口痰湧上來堵住了喉嚨,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朱氏看了又是哭又是鬧,急急尋了大夫來,又托人把王四郎從江州請回來,王四郎還請了江州的老大夫一起跟著回了濼水,先客客氣氣的把那老大夫請進屋,摸過脈抓了藥,到王老爺床前說上一回話,看著他把湯藥送下肚子,聽派在身邊的小廝說明了情由,沉了臉出得門去。

    還往原來的地方去尋那些個幫閒,扔了一錢銀子,萬二郎叫人一頓痛打,拿個粗木棍子照著腿一記狠敲,他叫人用水糙爛布堵住口,整個臉按在爛泥塘里,等了掙扎著爬起來呼救,早早就跑得沒了影兒。

    王四郎第二日帶了東西一路進了萬家門,指了萬婆子扔出兩個字:「分家。」

    萬婆子又是嚎喪又是坐地拍打,王四郎拿了茶碗只說一句:「你大兒子的腿,也不想要了。」梅娘縮在後頭不敢吱聲,連哥哥上門幫她撐腰都不露面,後來才知道,她是臉上帶了傷。

    「我人不在濼水,卻不是沒了眼睛耳朵,若當面分家背後再鬧,這回我是管教妹婿,下回可沒這麼容易過。」王四郎吹吹茶水,聞了味兒就把茶碗放下。

    萬婆子還嘴硬:「你就不怕我嚷嚷出去!」

    「人都進了門,我還有甚個好怕,你嚷一次斷一條腿,可別花白了頭髮送黑髮人。」說著站起來抻抻袍子:「縣太爺請了飯,已經晚了,不必相留。」

    他一出門,萬婆子進屋又想打梅娘,手才剛伸出來叫萬大嫂死死抱住:「娘!一條腿呢!」說著恨恨看了梅娘一眼:「掃把星,你個白虎喪門星,破家的爛貨。」嘴裡咒罵卻不敢高聲,急急把萬婆子拖出來:「娘,眼看著也撈不著好處,不如就分了家,這屋子可是咱們的,她有錢,叫她自個兒張羅住處。」

    等王四郎回來,萬家這家也分好了,萬二郎一文沒撈著,全給了兄嫂,他傷了一條腿躺在床上,看著梅娘的眼睛哪還有往日半分顏色,又怨又毒,天天捶了床板罵,不是睡就是罵,等傷腿好了,梅姐兒瘦得脫了形,臉色臘黃兩個眼圈青黑,直似灶下鬼。

    秀娘聽見一陣唏噓:「她總也見識過了,曉得不好,趁了沒了娃兒,趕緊和離了是正經!」

    「哼,你且瞧著,她定不會肯,咱們盡了仁義便罷,等茂哥兒再大些,便去金陵置個宅子,我已經瞧好了,這回買個大的,五進,算一算家裡可有餘的兩千銀子。」王四郎擺明不管,秀娘也不好再說,她皺了眉頭:「又要換地方,這兒可是剛熟了。」

    「樹挪死人挪活,見水來財才能紮根,又不是個釘子釘死在江州了。」

    第100章 置宅院秀娘嘆姐孤寡買花籃蓉姐憐貧弱

    「娘,還有多久才到?」蓉姐兒從艙房外進來,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翹了腳跟著船晃上兩下,側身去看看睡在床里的茂哥兒,手指尖點點他軟嫩嫩胖乎乎的臉頰:「豬玀,又睡了。」

    秀娘算是坐過好幾回的船了,甫一上船還是覺得暈眩,幸而她早早備下了藥丸仁丹,覺得著身上不快了趕緊含上一顆。

    這回卻是舉家遷去金陵城,原來江州的宅院裡只留下看房子的,王四郎打著在金陵久居的念頭,江州的房子空著也是空著,他原想等王老爺卸了職接他到江州住,卻又噁心朱氏,當初不叫他踏進家門一步,如今她也別想著進他王四郎的門。

    事兒便這樣擱了下來,年一過就又開始忙蠶忙茶,今年雨水足,幸得早早多僱傭下了五十個人工,不然這千畝茶葉且還採不下來,雨水一澆茶葉就肥大了,嫩芽兒才能炒茶賣得出價去,真等抽了條長成綠葉子,再采就是傷了茶株。

    既是舉家遷往金陵,王四郎想著先在金陵置一間宅,可他實脫不開身,就是秀娘也忙得不可開交,春季正是蠶絲季,她開的那個綢坊,靠了孫蘭娘一個人打理怎夠,還是親去了濼水住了幾日。

    秀娘的綢坊里僱傭了五十多個女工,當中熟手就有二十多號人,織的綢多了,自然要給縣裡纏裹錢,通了縣令後衙才好辦事,王四郎領著秀娘走動兩回,這幾日專只給縣令夫人送禮了。

    誰也沒這功夫,只好讓算盤拿信跟銀票先去金陵,到了吳家置下拜禮,算盤如今也是管事,身邊跟了一個小廝,穿了綢衫上門去請吳老爺幫著相看。

    王四郎也有顯一顯財力的意思,他見過這些人里,除了陳仁義,便只有吳老爺算是豪富,雖是上中下俱得維繫人脈,卻只有陳仁義吳老爺這樣的人,才能帶來最大的好處。把銀子給的足足的,吳老爺一接著信兒抖落出來一瞧,眯起眼睛笑了笑,把事兒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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